天方魔谭-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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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苏定文终是忍无可忍,重重地哼了一声,脸色很是难看,难看得一如灶台上经年不洗的抹布。
苏管家暗自抹了抹额头的细密的汗渍,转头对萧然低声叮嘱了几声。
登时,萧然的脸色变得极为尴尬,不过他的脸皮终究厚实,摸了摸头后,他讪笑着拱手:“失礼失礼,小侄见过苏伯父苏伯母,勿怪小子眼拙,只怨伯母太过年轻,苏伯父果然好福气!”
两句同样的话,一前一后的效果却截然不一样,苏定文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眉头向眉心处挤了挤,肃声道:“你还知道失礼么?这里是苏家,不是坊间市井,你莫以为解了小女的九宫题,我就定要将女儿下嫁予你?”
“咳咳,伯父教训得是,是小子唐突了。”萧然还算有些分寸,没有继续放肆下去。
一旁的苏夫人深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心里替萧然焦虑不已,眼见气氛有所缓和,她赶忙打起了圆场:“想必他长年流离在外,也不知这许多规矩,以后多加注意便好。”
苏夫人这话自然是说给自家夫君听的,赶在苏定文发话之前,她赶忙岔开了话题,笑意盈盈地看着萧然,询问道:“听说小侄是楚南郡人,自幼便是孤儿,不知为何千里迢迢流落到了燕京?你且将你的身世细说一番,我苏家嫁女也得嫁个清白人家。”
萧然向来心思玲珑,当然知晓这是苏夫人在帮自己缓和气氛,不由得心中暗暗感激。然而说起身世,他却真是不清不白。他是在燕京郊外被恰好路过的老乞丐救起,据说当时浑身是伤,昏迷了一月有余,苏醒后他便忘记了许多事情。
这些遭遇他自然不能说出来,好在他在心中早就拟好了一番说辞,说自家世代为农,身世清白,遭了某些劫数云云。
萧然说得言之切切,直让苏夫人心怜不已,不知何时她又拿出了那方手帕,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直叹这孩子命苦。
这母婿俩一问一答,一来一往,全然将厅中的人晾到了一旁。
苏定文的怒气在两人的问答中缓缓消退,心道这少年除了出身卑微,言行无礼之外,倒也是俊俏聪颖,宠辱不惊,不卑不亢。
几番犹豫之后,苏定文似是做了某个决定,他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沉吟少许,道:“我苏家也不嫌你的出身,你与小女这段姻缘也算是天意,我也不如何刁难你。”
萧然不禁心中一喜,暗道自己这悲情戏奏效了,不料苏定文脸色正了几分,继续道:“你该知晓燕京城行嫁娶之事都有作姻缘诗的习俗,古人有七步成诗,我也不作如此苛刻你,且限你二十步。你若作了出来,便算结下了婚约,若作不出来,我也容你在苏府住下,只是这婚事还得缓上一缓。”
乱世出英雄,盛年多才子。天朝以武立国,安定多年,文风渐盛。虽不及南方唐宋诸国,却也已然自成风潮。尤其当今天子李勋极善笔墨之功,而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京中舞文弄墨者不知凡几。
“老爷!”萧然还没来得及回应,苏夫人却是立时不满了,若不是有外人在,她恐怕会撅起嘴来。只听得她幽怨道:“小侄能解出焚香的算术题,已然是理学翘楚,你如今还让他文才能达二十步成诗的地步,这不是刻意为难他么?”
苏定文身为吏部尚书,自然是重文轻理,此番他却没再屈服在夫人的淫威之下,而是僵持道:“姻缘诗乃圣上定下的习俗,天下士子遵从,我苏家颇蒙圣眷,更是不能乱了规矩。二十步已然是宽限他了,若这点能耐都欠乏,当我苏定文的女儿是那般好娶的么?”
苏夫人还待反驳,不料萧然却是一脸恬淡的笑意,对苏夫人摆手道:“无妨,无妨。伯母有所不知,小子虽是出身平寒,却也是饱读诗书,腹中还算有几两墨水,这姻缘诗倒也难不倒我。”
以萧然是性子,说出这番话已然是谦虚了,但听在他人耳中自然是有些张狂了,却不料他接着说的一句才是真正的张狂。
“唔……一首诗而已何需二十步,三步足矣!”
“三步,三步成诗?”苏定文起初面露讶然之色,回过神来后便掀了掀眉毛,隐怒着讥讽道:“整个燕京也没几人有如此底气,我倒要看看你三步能成何滥调!”
苏夫人只道萧然年轻气盛,未免有些过张狂了,不由得面露焦虑之色,疾叹一声:“这孩子!”
然而,萧然却是面色不改,果真在厅中踱起步来,不多不少三步之后,他便止住了步伐,凝眉敛神,面露沉思之色,用一种迷离的语调缓缓开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诗终了,厅堂里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可以辨析出每个人的呼吸声。萧然犹自摇头晃脑,似是沉浸在自己的诗意中无法自拔。此诗的意境配合着他那惟妙惟肖的神态,俨然一副翩翩少年喜逢钟情女子心生爱怜而神色茫然的模样。
“真好。”略谙诗文的丫鬟春兰也不自禁赞叹了一声,她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赞美,只知道这首诗很好。
萧然不知这首诗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却又如此合情合景。他隐约中勾起某些记忆,忆起某个遥远而模糊的世界,而这首诗便是那世界里流传千古而不失余韵的佳作。
大家觉得好才是真的好,这是一首好诗,自然无人觉得不好。
苏定文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萧然,有些质疑道:“这首诗当真是你所作,就在这片刻间所作?”
萧然心道我作得出才怪,脸上却是颜色不改,拱手道:“苏伯父学识渊博,此诗是不是我所作自然能分辨得出。至于是不是临时之作……小子不是神仙,哪里能提前预料到会有此一遭,早早拟好这首《关雎》?”
苏定文是天子李勋的近臣,平日在御书房里没少与皇帝探讨诗文,天下佳作鲜有不知,似《关雎》这般好诗,确实没有不流传于世的道理,当下他便信了萧然的话。
天子爱诗文,苏定文也爱诗文,所以他此刻看萧然顺眼了许多。
“不错。”苏定文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意,虽不明显,终究是笑了。他轻抚手掌,发出重重的鼻息,道:“你有如此疾才倒也没有辱没小女,嗯,从此你便是我苏府女婿了,亲事待我与老爷子商榷后再行定夺。”
说罢他转头对苏母交待道:“你且将他安顿一番,我去找老爷子。”
苏定文走出厅堂时没人察觉他的脸上竟是露出与他平日形象极不相符的得意之笑,更无人知晓他此时心中所想:李铭书,你不是常常在我面前炫耀你儿子的诗文么?与我这女婿比起来,他就是个渣!
待苏定文走后,萧然躬身对苏夫人行了一礼:“多谢伯母成全。”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苏夫人一副苦心没白费的模样,眉头难掩喜色,嗔道:“都到了这般时候了,你还唤我伯母?”
“啊?”萧然顿时懵了,只觉得有些跟不上苏夫人的步伐,一脸尴尬有些怯怯地问道:“这,这还早了点儿吧?”
苏夫人不满了,走到近前在萧然的头上扫了一下,模样像极了市井里叉着腰骂街的悍妇:“早什么早,按我燕京的习俗,这作了姻缘诗就算是合情合律的夫妇,只差拜堂圆房了。待会我去说道说道焚香,叫她早日与你拜了堂,我等着抱孙子了。”
萧然的厚脸皮终是不负所望,他摸了摸被苏夫人轻拍过的脑壳,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语气诚恳道:“孩儿见过母亲大人。”
“我的好女婿。”这一句母亲直直地喊进了苏夫人的心里,她心头一软,掉下几点泪来。她抬头伸手在萧然的头上轻拍,“我从小苦命的孩子,从此苏家就是你的家了,你爹看似不近人情,其实只是好面子,心头也软得紧的。你以后安心作我苏家的孩子,好生待焚香,娘亲疼焚香,也疼你。”
萧然心头微酸,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温馨浮现在心头,他没有应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待情绪稍稍平静,苏夫人轻轻拭去泪痕,对苏管家叮嘱道:“老苏,你且去将姑爷安顿在西厢小姐住处对面那间厢房里,去祥和记置办几套衣裳,找几个丫鬟伺候姑爷梳洗一番。”
第七章 西窗立影()
一直跟着苏管家走了许久,萧然才从菲菲之想中回过神来。住在苏小姐的对面么?萧然的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邪邪笑意。
在苏管家的吩咐下,早有家丁婢女将萧然的住处打扫了一番,又置来了一些家什用具,接着便有下人抬来了足足能容几人共浴被桐油浸成暗黄色的椎木大浴桶。
前来伺候萧然的两个丫鬟名唤夏儿、冬儿,都是十三四岁的怯弱豆蔻少女。待下人将浴桶倒满水后,她二人便各自提一个小巧竹篮,往水中投了些不知名的香草。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待用来遮挡浴桶的屏风拉后以后,萧然下了逐客令。
两个丫鬟同时俏脸一红,怯生生地道:“姑,姑爷,管家吩咐婢子伺候您沐浴的……”
二人声音渐渐地细如蚊蚋,萧然摇了摇头,笑着挥手道:“这个不必了,我真不习惯。”
夏儿冬儿显然极是惧怕苏管家,贝齿轻咬下唇,面露委屈之色,似是要哭了出来。在萧然的再三推却并保证苏管家不会责备她们之下,二人才悻悻地离开。
“这他娘的才叫人生啊。”躺在香气四溢,不冷不烫的温和香汤中,萧然忍不住大叹一声。昨日他还在为一日三餐发愁,不曾料想转瞬之间便能有这般享受。人生如戏,莫过如此。
就在萧然春风得意,闭目享受的时候,苏家后院一处凉亭里,苏定文与苏老爷子却在商榷着。
“这小子来历果真清白么?”
苏老爷子如今已是古稀之年,看似消瘦佝偻,鹤发霜须,却是精神矍铄,一双深陷的老眼依然饱含神光。
苏定文沉吟少许,回道:“我记得楚南郡在十多年前确是山贼横行,荡乱不堪,发生了不少屠村的惨案,其中不乏萧姓人家。这小子虽然来历有些不明,不过以我识人的经验看他本性不差,只是有些放浪不羁。”
“诶—”苏老子摆了摆枯槁的老手,发出一个极沉的否定音调,不在意地说道,“以他的遭遇有些率性而为实乃情有可原,我想你以你的眼力自然不会看错人,既然人品性不差,其他都无关紧要了。嗯,我得去看看这小子长啥模样。”
说罢,苏老爷子撑着藤椅的扶手就要站起身来。苏定文急忙走过来扶着老爷子,皱眉道:“您老真是糊涂了,他一个晚辈,哪能让您亲自去见。如今他真正沐浴,待会我就差人唤他过来!”
不料苏老爷子却是给了苏定文一个爆栗,丝毫不觉自己敲打的是朝中一品大员,肃声道:“你道人人都如你这般死要面子,都是自家人,何必在意那许多规矩!”
苏家宅院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