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沙河-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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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端午节快到了,根生妈回来了,已经是五月初三了。根生发现妈妈变了,沉默着,抽着烟,有时嘿嘿笑几声,有时嘴里动着,好像在说什么,又发不出声来。那次他挖坑埋春苏,根生还心有余悸,怕他害自己,看这个样就放心了。吃完晚饭,春兰收拾完桌子,春花扫地,这每天又多了一项活,这地每天都是烟头儿、火柴棍儿和痰。根生妈卷一颗烟,严格讲不是卷,是和刚学抽烟时一样,一点儿没进步。把纸卷成筒,往里面装烟,划着火柴,又不点,嘴里在说着什么,等火柴烧手了,扔掉再划,抽一颗烟,得需要五六根火柴。春生和春兰在医院都习惯了,春花着急,舍不得火柴。抽烟也是,所谓一支烟,只是抽几口,带火就扔掉了地上,然后就是一口痰吐在地上。接下来,再卷。春花说他,她也不生气。吃过饭,她卷着烟,说:“你们都进屋,现在也没啥活儿了,猪鸡都没了。”孩子们看她明白,进屋上炕,春兰和春花还有活,就在地上听着。根生妈说:“我在医院这么长时间,说是有病,有啥病啊?还不是和疗养似的,回家来了,也得虑算着过日子,咱们家还有啥呀?就剩你们了。你那死鬼爹狠心短命。”这几个孩子一下子愣住了,这也没人告诉她呀,她心里是真有数,也没人敢接言。
她接着说:“你妈我今年也往五十奔了,没享过福,就是不怕遭罪,你们得让我有盼头,王宝钏寒窑十八年,有盼头呀,我的盼头就是你们。根生打明起去上学。”
根生说:“我不去,他们都欺负我。”春生就掐根生,不让他说。
根生妈说:“别说那没用的,春生打明儿起去上班,按班靠点的,没事儿你就在厂子住吧。春兰,妈问你,耿福你们咋想的?”这一问,把大伙儿吓了一跳。春兰脸憋得通红,不知道咋回答。
春生说:“我姐他俩挺好,他们老耿家越来越不是人,觉得咱们高攀了,还有我爷爷临走时,让我们发誓不准和他们来往。我这当兄弟的,干着急。妈,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春兰紧张的看到妈妈,心里七上八下的。
根生妈说:“你也不小了,我和你这么大时,你都四岁了。碰着合适的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妈我都看在眼里,你要看上他,还没变心,就点点头。”
春兰说:“不用点头,我又不是封建社会的小脚女人,我们俩都没变心,我和老张家的事他也不忌讳。”
根生妈说:“那就行了。根生,你去耿福家,把他叫来。”
春生说:“妈,这不好吧?别人会说闲话的。”根生妈不言声,挥手示意根生快去。根生很得意这个耿福,愉快地应着。
根生妈接着说:“今儿个你大姑捎口信儿干啥?”
春生说:“大姑家杀猪了,给咱们留出二斤肉,还有几个鸡蛋,让去人拿。”
根生妈说:“这下好了,我寻思这大过节的没肉吃呢。明个儿春花儿去拿,根生上学。”
春生说:“妈,春花自个儿去我不放心。让根生他俩一块去吧,明个学校应该放假,都初四了,就是不放假也过了节再去上学吧。”
根生妈说:“行,那你们早点儿去,今儿个天这么闷,怕不是要下雨吧,年年这时都下大暴雨。”
春花说:“行,没事,这段日子水涨了,细沙河的船都用上了,不能有事。再说,水再大能有多大?找宽敞地方趟过去就行,根生水性又好。妈,其实我想说另一个事。”
看妈妈点点头,说:“我还想上学。”
妈妈说:“不行!一个丫头片子,不当睁眼瞎就行,这事别说了。”
第68章 彩虹是天梯()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知道是耿福到了。春生下炕穿鞋,说话声已经进来了。根生妈还真的没好好看过他,今天看这小伙子方方正正的脸,挺大眼睛,黑点,高高个子,稍有点驼背。都寒暄几句,耿福有几分局促,根生在路上把妈妈的话都告诉他了。根生妈心里喜欢,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本庄的,能帮助照料家,她没说。大伙儿看她一时明白一时糊涂,也不敢冲撞她。
根生妈说:“小伙子,都在一个庄上住着,老邻少居的,没有过不去的事儿。我家春兰定过婆家,退了,这你也知道。听说你们还相好着,我看这倒好呢。我今儿个把你招呼来,是想问你个准话。春兰我都问过了。”
耿福应该称呼他二嫂,没敢称呼,说:“说心里话,挺怕见你们家里人的,我们老耿家对不起你们。我和何春兰有十来年的感情了,我告诉家里人了,这辈子,非何春兰不娶。她要是嫁人了,我打一辈子光棍儿。”
根生妈知道耿福念挺多书,说话就是不一样,口齿伶俐,表述的也明白,说:“这样就好,我知道这样做,传出去别人会说我家闲话。闺女嫁不出去了,急着往外推。我还就不管这些,你们上媒人吧。春兰,送送。”春生看妈妈料理起事来,挺有条理,大姐这事又有着落了,高兴得偷偷掉了眼泪。
秋智的姥姥几天前让孙子带过来几斤黄米、粽子叶和马莲带。秋智妈泡上了,用那三号瓦盆泡了满满一盆。生产队惯例,初四上午半天儿工,下午和初五休工。早晨,开工不长时间,天就下雨了,开始只是小雨,干一会就散工了,过了一会,这雨变成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好像把天都压下来了。秋智没上学,本来昨天立言他们商量好,今儿个上午练兵攻山头。昨儿个黑夜把转盘机枪都做好了,刚到地方就下雨了,这纸做的枪都浇完了。没办法,秋智只好跑回家来又编一个重机枪。他去找了根生,说去大姑家拿肉了。今儿个初四,中午吃的小米儿干饭,炒的韭菜干豆腐,秋智饱餐一顿。生产队又分了粮食,每人十斤棒子面,三斤小米,一斤大米,二斤白面,半斤干豆腐。秋义买回来三斤肉,一把粉条。秋智妈看出来了,秋义手头也挺紧。秋义看大过节的,没有啥东西,又去细沙河买了两条大鱼。秋智妈把鱼杀了,用盐煨上了,要不然天热了,一个晚上就得臭。
根生和二姐到大姑家浇的落汤鸡一样。大姑家杀猪了,想给娘家割几斤肉,婆婆不同意。这给了二斤还不高兴呢。大姑煮了八个鸡蛋,偷着放在布口袋里,本来想让姐俩在自己屋里偷偷的吃点儿东西就走。他早把东西预备好了,两个全面(黑面)馒头,两个麦麸子大饼子,现在不怕凉。可这雨就是下个不住,这春苏看见姐姐来了,哥哥也来了,也没有什么欢喜样,自顾玩着自个儿的。看他们吃得香甜,就嚷着要吃。
大姑说:“听话,孩子,这是给哥哥、姐姐吃的,一会儿奶奶回来咱们就吃饭了。”这姐俩知道这老太婆不在家。
春花大些,懂许多了,说:“大姑,奶奶这大雨天干啥去了?”
大姑说:“昨个儿杀猪,庄上人来称肉,她去收钱去了。不知这雨给浇到谁家了。”
大姑顶雨出去瞅了一下,说:“没事儿了,北边拔根了(天边露蓝天),等一下!”拿出一块儿塑料布走了。不一会儿,把塑料包往根生破书包里一放,说:“杀猪菜,回去吃。雨停了,走吧。”春花知道,都是偷着拿的。说:“大姑。”
大姑看她眼里含着泪,心里难受,说:“快走吧!你们有长大的时候。”春花舍不得春苏,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刚走出大门口不远,大姑的婆婆从另一方向走回来了,打着一把黄油伞,离门口还有十几步远。春花小声对根生说,“快走!”两人装作没看见,但根生的余光还是看见了,老太太三角眼狐疑的看着根生的破包。两人心怀鬼胎,不敢停。好在老太太迟疑了一下,倒着小脚儿进院去了。雨彻底停了,太阳出来了,看样子已经到午后一点多了。一些孩子大声呼喊“绛(彩虹)”,根生看时,一道彩虹在头顶向东边的群山盘去。他喊,“二姐,绛。”
二姐打了他手一下,说:“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能用手指,烂手指,快吹两下。”
两人都舍不得走了,停下来,贪看那美丽的彩虹。根生早就听说过,这绛是人间和天堂的梯子和连声带,他想爸爸,想攀着这梯子去找爸爸。这彩虹形成个大半圆,粗大的线条让人感觉就在头顶上,似乎触手可及,再看插入东山背后的两端,似乎又那样遥远,根生想,爸爸应该看到自己个儿了。他遐想着、憧憬着,直到彩虹变浅,变淡,慢慢消失,他忘情地大声喊一句:“爸,我想你!”吓了春花一跳,看根生两只大眼睛已经噙满了泪水,鼻子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在极力控制着不哭出声来。春花本来想劝劝根生,一想现在的家境,自己倒先哭出声来,根生也哭了。开始都只是小声的啜泣,随后两个孩子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过往行人以为出了什么事,都停下来看看。看到这两个孩子穿的像个花子,都明白了,叹口气,也没多问,各自忙着赶路。春花两人止住哭,沉默着迈开步子往回走。后来走累了,根生背着包,两个人开始轮着讲故事,大多数是自己现编的。
第69章 小宝是恩人()
已经快到界石那儿了,看许多人都停在那儿。两人一看,是发大水了。这是一条小河,是两村的界河,干旱少雨年就没水。今天这雨下的急,山洪暴发,浑浊的山洪咆哮怒吼着,卷着层层浪花,谁也不甘示弱的涌着。一个拖拉机抛在那里,河对岸也有人站着。根生看有人走回去了。有人说:“北边又阴上来了,回去吧。”根生看着姐姐,春花焦急地看着北边天际的乌云。
一个妇女说,“你们是哪个庄的?”
春花说是大秦庄的,那人又问“走亲戚?”春花点点头。
那人又说:“还回亲戚家去吧,这水一时半会儿消不了,看再下雨。”说完走了。这时根生看着有一个骑洋车子的,推着下了河,有一个人扶着那车子慢慢地走着。根生看水并不太深,他走的地方只没过膝盖。这会游泳是没用的,一是水浅,二是浪大。这两个人试探着趟过去了,河两岸一片欢呼声。春花知道,今天不回去,家里人惦记是一回事,明天过节拿啥过。尤其是妈妈,要再犯了病,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两岸都有过的,虽然趔趔趄趄的,都还算顺利。根生一抬头,看见对面是小宝,手里拿着东西,和他姐姐站在那儿。小宝也看到根生了,招招手。春花看有一个妇女领着八九岁的孩子也过去了,知道是水小多了,说:“根生,咱俩拿好东西,姐在上游,你在下游。”
根生明白二姐是保护他,他在下游更安全,说,“二姐,我六岁就会游泳,我在上游。二姐,大智那笨的,到现在还不会游水。”
春花说:“别说了,听二姐的,把书包举在头上!”这时有一个推洋车子的过来了,春花说:“咱们扶着他车走。”春花穿的是凉鞋,长裤子,把裤子挽起来,根生光脚丫片子,裤衩。姐俩就扶着洋车子,那人回头看了一下,也没说啥。开始还行,走到河中间,春花就感觉脚底下在动,一阵阵的剜着脚。再看水流方向好像变了,在向上流。一股股力量,往水来的方向推着自己。春花的手开始抖,手里的肉就掉到水里,她一下子清醒过来,不管不顾,飞身扑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