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沙河-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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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走进屋里,围着锅台转了一圈,说:“你们这是锅沿坏了,不太好弄,三毛钱,也不多合你。”
秋智妈说:“听你的,我们也不懂。”
那人说:“你们懂不懂,我也得好好焗,耍手艺的,吃百家饭,就怕不讲诚信。”
秋智问:“刚才焗盆那法挺好,咋不用那法呀?”
那人笑了,说:“刚才那是锡,熔点低,这要放到锅上,不都得烧化。这个和瓦盆一样。”说完把锅拔下来,拿出金刚钻连着钻了几个洞,拿出几个把锔子,比量一下尺寸,定在上面,拿出板锉,用力地锉了一回,秋智看他的头上冒起了热气,出汗了。把锅放好,试了一下,不漏了。那个瓦盆也如法炮制。秋智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51章 秋义的转机()
又下了一场雪,开始还是小雪,落到地上就化了,可是这雪越下越大,扯天扯地的下了一个晚上,在这早春大地上盖上了厚厚的银色。偏偏这个时候根生妈又走丢了,全大队都在找,找了两天也没找到。第三天中午,家人都绝望了,她笑眯眯的进屋了。春生没上班,问她干啥去了。
她笑着说:“我能干啥去?去看山呗。”
春花说:“你在哪儿住的?吃的啥?”
根生妈说:“吃的啥,记不住了,看山在山上住呗,我饿了。”
根生问:“妈,你不怕濑歹吗?”
根生妈说:“怕啥濑歹,都是山神,看山的,谁也不动谁。在我睡觉的地方,有两只白耳狼,好大个儿。”说着比划着,把家里人都吓坏了。
何平看她是否明白,问道:“春兰,你哪天走的?去哪儿了?”
根生妈说:“前儿个过晌歇头歇(是生产队上工,第一次休息)时从家里走的,估摸着煮高粱米时到的西沟。”何平这才知道她说的这是明白话。春花端上饭来,根生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春花哭着说:“妈,可别再走了,我姐快把我打死了。”
根生妈说:“不走了,在家也能看山。明儿个上工,这几天队长没找我吧?春生进厂,我要再不上工,就春兰自己个,那工分儿咋能抵过口粮。春生,爸咋样儿了?”
何平知道在喊自己,这就是默契。说:“比前些日子重了,大姐在伺候呢。我让春花去看他那个功夫,你就走了。”
根生妈说:“不走了,真不走了。”大伙儿看她这时明白,都乐了。只有何平,心里的忧虑又增加了一分。
秋智还是老规矩,每周放学后去大爷家两次。现在学完了《朱子治家格言》,也是囫囵吞枣。德福大爷一直说,好好念书,一定会有大出息、大用处,这日子不会太远。秋义现在情绪低落,清查三种人,革委会正副主任都去了学习班。有人说他也是“三种人”。后来核查,除何平的事,也没有其他事。组织找他谈话,他就如实交待。县里的人,听他一说,不是有过,反而是有功。国家还没给“反革命”这一类罪行平反,只是暗中调查,确实和他无关,也没说有功。撤掉团委副书记,在公社办公室做收发员。他心里窝火,
德福告诉大智,让秋义去他家一趟。现在秋义几乎每天回家。这天秋智在听大爷讲治家格言,秋义来了,打了个招呼,也在旁边听上了。德福说:“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则可相依。就是让人谨慎交友,看有钱有势家的孩子,就和他交往。他要有事,一准儿受他连累,你要有事儿,他会躲得远远的。和老实人交往,虽然没有利益,咱们要有事,他一准儿会全力帮忙。”
秋智说:“明白了。”
德福大爷说:“老五来了!小九长进不小,将来就靠他光大门楣呢。知道我找你干啥吧?”
秋义说:“大爷找我时候不多,肯定有大事。”
德福笑了,说:“老五,你大爷就是一个乡下老头儿,有啥大事啊!你在公社的事,我都听说了,灰心了?”
秋义还没听过大爷这么贴心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老学究样子,板着脸训人。今天觉得意外,老老实实回答是。德福说:“老五,你在公社,外面的事比别人明白,你又念了九年书,一些事儿也能看透。我天天听广播,清理造反小将才搭头,以后还得大折腾。”
秋义点头,他很吃惊这老头儿,在广播那儿官面话中咋听出来的,说:“大爷,我一直在想,我算哪门子三种人,我无门无派,只相信党,是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也是三年老党员了。大爷你说,抓耿全算是三种人吗?他毕竟是犯罪分子。”
德福说:“老五,你不算三种人,这是肯定的。但你不能说你不沾边,看你往哪方面靠。行,即使不是三种人,在公社里当个办事员,又不走干部籍,有意思吗?”秋义知道,这才是德福找他来要说的正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德福接着说:“刚才我听广播说,小平同知已经复出,也提出了一个问题,叫拨乱反正。又一次提到四个现代化。头年在你家炕上说过,周总理说的四个现代化。那不是说着玩儿的,里面就有科学技术现代化,这得靠知识,其他的几个现代化,不也得靠知识吗?在那儿我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除了你,他们谁明白?笑你大爷愚腐,还不如小九,追着我给他讲。”
秋义听明白了,说:“大爷,我有点懂了,你说国家都要有本事的人。”
大娘抢话说:“老五,你大爷的话还就是你听得明白。他见天见的这样忧国忧民呢。说别看国家有大学,也出不了有真本事的人,也出不了好老师、好医生,你大爷还说赤脚医生也不行。”大娘的几句话,真是让秋义对这老两口刮目相看。
德福说:“听听广播,大学里都在干啥?把老师都撵去蹲牛棚了。推荐的工农兵上大学,还不正八经上课,学到真本事才怪!全国各地兴赤脚医生。《春苗》那个电影我也看了,那个走资派说的就对,不能让全国都是拿锄头的手去拿针头。放下锄头,学几天就能成医生?咱们庄上这个学兽医的也能当医生?国家不能总这样。老五,你听广播,这些日子解放出了一些专家、教授。这你该懂了吧,国家那要有真本事人,来教出真本事。”这长篇大论,接近反动。这要是前几年,就等着打成资产阶级孝子贤孙吧。
第52章 生产队换帅()
秋义说:“大爷,这话我真懂了,国家得重新考大学。”
德福坚定地说:“你记住大爷的话,这早晚的事儿。”
秋义眼睛放光,随即又黯淡下去,说:“大爷,有这可能,也不知是哪年哪辈子的事呢。再说,上大学,也轮不上我呀,我早都忘光了。”
德福说:“咱们秦家,在这个大队没人敢小瞧。就是咱们辈辈出念大书的人。秋字辈的,我看好了,就你们哥俩有希望。大爷指望你先考上大学,光宗耀祖。等小九儿那时候,恐怕你大娘我们俩骨头渣子都烂了。”
秋义说:“大爷大娘才六十多岁,大智十多岁,等他的孩子像他这么大时,你们二老还不算老呢。我听你的,大爷,我时刻准备着。有两个事不好解决,一是没有书,也不知道考啥,二是怕公社这事留尾巴,政审不过关。”
德福说:“书我来解决,这早都预备着呢。去,小九和你大娘一起去搬过来。其他事,你大爷就没辙了。”
大娘和秋智两人搬过一个纸箱子,里面都是学生的书。秋义又惊又喜,疑惑地看着大爷。秋智知道这事儿,说:“二哥,扫黄破四旧,咱们秦家把书都偷偷送到大爷家来。大娘差不多都保存下来啦,工作组一来,大娘就耍泼。”
大娘说:“小九,咋说你大娘呢?老五,说句实话,不是这法,恐怕一本也保不住。能派上用场,也算没白耍一回。”秋义翻了几本,还挺全。
德福说:“从明个儿起,你别再掺合公社那些事事非非,专心用功,好好学,会有用武之地。没事不用回来,就在公社栖伙(吃住),那儿条件咋样?”
秋义说:“宿舍里就我自己,有食堂,挺方便的。大爷,大娘,我要不用功,咋对得起你们二老啊!”
德福说:“我先告诉你俩,别把这事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书也别借给别人,我多注意听广播,听着有口风,就让小九告诉你。另外我也告诉你一句,只要不定性是‘三种人’,政审还有啥问题啊!”这秋义才明白了,这老两口为了这个家族,想的很长远。又说一会儿话,哥俩回家了。从那以后,秋义很少回家,在公社吃住,刻苦读书。
过了清明,下了一场透雨。生产队早把粪送到地里,有的庄稼都该种了,谚语“清明忙种麦,谷雨中大田。”其他市县种小麦的已经完事了。在这里往南边走,冬麦已经出来了。生产队出工也没什么大活儿,去平整土地,砸碎太大的土块子,那是秋天翻地时留下的。生产队都讲求精耕细作,在大地的一排排粪堆,虽然很细了,也要重新砸一下。
现在李二红爸爸李大富是队长,分配活时,还有些畏手畏脚的,不太在行,才知道队长不是那么好当的。每天都得事先想好了,男劳力干啥,女劳力干啥,精细到每个人。干活时必须在前面带头,那还怕有人磨洋工。出来一天就是十分工,谁会想到秋天的收成。他这才当半个月队长,尝到了苦头,当然也尝到了甜头。前几天要栽土豆,会计就让人把一面袋榍子(土豆挖掉芽剩下的),在晚上送到他家里,剩下的才分给社员,他家照样分到。每口人只能分到二斤,他这一袋子全是好的。
那天耿志来了李大富家,带来四斤挂面,雪白的,细细的,真是好吃,李大富一家从没见过,也不知道这老耿志是在哪淘换来的,这可是稀罕物。他说根生爷爷快不行了,就这几天的事,自己想去饲养处做饲养员,为革命生产做贡献。李大富想,队里也需要,耿志还挺合适的。秦德寿和李大富平时不大来往,这是一个老光棍儿,过继了秋洁。这天上工时告诉李大富,秋洁打了一只野鸡,一个纱斑鸡,收工后去他家吃饭。李大富没想到的是,居然有酒,把会计满囤也叫上了。
德寿看酒酣耳热,说出来目的。这生产队有一台粉碎机,又要上碾米机,一个人不行,让秋洁去吧。这是大队书记的亲弟弟,虽然过房给德寿了,毕竟是血肉相连,李大富在饭桌上就答应了。过了几天在大队开会,书记还表扬了他,说他立场鲜明,统筹得法。
现在有人在打豆腐坊的主意。他也想了,不能换人,刚刚当上生产队长,不能让别人说闲话。分配轻快活,还按原来的安排,没作变动。现在他最着急的是库里没粮了。何平做了许多假帐,把粮食都偷着分了。这接手时已经察过库了,现在秦秋仁到队里做现金出纳。看书记的意思,有让他接会计的意思。
秦德明拿绳子满庄子撵秋廉,让这大队书记颜面扫尽。秋廉心里明白,说是为秋仁抱不平,其实都是借题发挥,为他自己的儿子争口袋。秋廉更清楚,没个说法,他躲不过这关。秦秋廉的眼睛就盯在会计这个职位上了。何平住院这段时间,会计秦满囤前窜后跳,社员意见很大。秋廉就让大队孙会计找他谈话,想让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