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沙河-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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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师说:“思红,你们先坐一会儿,你姐夫今天不回来了,我去一下秋廉家。小丽,给你三姨他们弄水喝。”拿上围巾和手电匆匆走了。大家说着病情等着,足足有半个小时,刘老师才回来,摘下围巾说:“我刚才给秦书记说了,这种情况应该让大队做保,让根生爸回来。说何队长已经定性了,是现行坏分子。那就回村里批斗呗,群众托帽(不用收监,在生产队上工,相当于假释),别的公社也有过。秦书记明天就去公社,几个大队干部都去,我和程校长也去,估算问题不大。春生,你先准备着,你爸回来你们就去市医院。你妈要是不去,你们骗也行,绑也行。”
春生跪下去说:“谢谢老师。”
刘老师恼了:“春生你这是干啥?我们都是革命同志,阶级弟兄,别整庸俗化了。”听刘老师这一说,大伙儿都觉得好笑,都忍着,还是韩蕊,一下子笑出来了。众人散了。刘老师说:“春生,让根生在这儿睡吧,明个早上还能吃上粘干饭。”春生说,“行。”根生留下了。挂钟已敲过九下了,赶紧安排睡觉。根生去西屋跟文秀去睡。
刘老师娘俩在东屋刚铺好被褥,根生低头走过来说:“老师,我回家去睡吧,文秀哥嫌我脚臭,在这屋也臭你们。”
刘老师皱一下眉头,说:“这倒没想到,那也不能回去了。在这屋里睡吧,你叔叔也不在家,你一个小破孩儿。”
刘老师把两个褥子对在一起,又拿一个被子,根生脱鞋上炕。花丽也没说话,下炕了。过了一会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水还在冒着热气。花丽说:“根生,把脚洗一下,太臭了。”根生又下炕把脚泡了一会儿。洗完拿被子盖着,脱了衣服睡了。在家里哪有褥子,都睡光板炕。他爸是队长,条件相对好些,也只有两三条褥子。花丽脱了衣服,都准备睡了,闻着还是臭,说:“妈,你把根生的鞋拿到外屋去。”
刘老师也脱了衣服,正准备拉电灯绳,只好披衣起来,说:“事儿这多,赶明个让你当老师,在教室里天天闻臭脚丫子味,习惯了就好了。”把鞋子拿到外屋,上炕睡觉。
根生困得不行,可躺在炕上又睡不着了。他知道妈妈这就是精神病,和根生姥爷一样。老爷犯病时满村子跑,但是不打人,舅舅也不管了,冻死在外面了,根生妈还回去闹了一阵,最后直到二舅吴仁伟跪下认错才罢休,这是许多年的事了,根生还是听春兰说的。根生这会想,妈妈会不会打人。刘老师睡在炕头,已经响起了鼾声。刘老师是好人,全村人都这么说,花叔叔也是好人。他今儿个不在家,在家也得像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和刘老师睡一个被窝儿。会不会像他们那样也干那事儿呢。将来自己要娶媳妇儿也得干那事。他还记得刚上学时,去厕所,秋智傻乎乎的跑到女厕所。他把大智拽出来。大智还急了,“有什么不一样,凭啥我不能去。”根生给他讲,他似懂非懂。有一天中午去根生家,天很热,根生刚一周岁多的小妹妹春苏光着身子睡觉。根生拉着秋智指指妹妹,秋智看了一下,点点头。想到这里,在心里笑了,想,傻小子,在我跟前充大瓣儿蒜,连这都不懂。小丽似乎也睡着了。这是自己媳妇,等大了,我就和她一个被窝睡,想着,甜甜的睡着了。
第19章 家雀屎擦脸?()
大智和弟弟磨蹭着,不想睡,妈妈和二姐一直催,没办法,只好说:“妈,早晨叫我,我帮你祭神”。这是每年都说一遍,最后谁也没起来,妈妈就说叫了,你们不起来。这里的风俗,每到腊八前一天夜里,这家庭主妇不敢睡觉,怕鸡叫时起不来,而且人们等不到鸡叫,有挂钟的打过十二下就做准备。秋智家里没有挂钟,秋智妈就趴在窗户的玻璃镜上看三星,三星要落下了,就是过了半夜。流传多少代的一句话,“谁家烟囱先冒烟,谁家的高粱先红尖。”显然不是这几年说的,人民公社二十多年了,都是生产队的,一点儿自留地也不一定种高粱。意思是谁先做腊八饭,就保佑谁家过得好。
秋智妈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下炕。有人敲窗户,“妈,开门。”是秋仁媳妇。秋智妈赶忙去开门。婆媳忙活着煮饭剥蒜,在西屋锅里炖白菜和豆腐。这腊八饭做起来比较费事,事先泡上米并不是什么特别,就是为了好熟。放水是个技术活,秋仁媳妇过门儿几年了,还没敢独自操作。水放多了,真成粥了,放少了,就烧糊了。腊八粥并不是粥,叫干饭,又不能捞出来。大概两个小时过去了,秋智妈说揭锅吧。揭开锅,一股热气,腾空而起。屋里面顿时互不相见,秋智妈打开门,热气像细沙河泛滥时腾起的浪花一样,拥挤着争先恐后的冲了出去,满屋里飘着饭香气。看锅里,香喷喷的黄米饭,金黄金黄的,点缀着芸豆和白棒子渣,不用说吃,一看颜色就觉美不胜收。
秋仁媳妇说:“妈,鸡叫四遍了,毛愣星(启明星)挺高了,祭神吧。”
秋智妈说:“枣树、梨树、核桃树那道上全是雪,得扫开一块。”
秋仁家说:“行,妈,我扫,你上饭。”婆媳盛了一碗饭,一碗菜,先在门外的天地位上供一下,跪下磕头。然后拿着扫帚,把树下面雪扫干净一块儿。再拿着手电筒照着,秋智妈跪下去磕头,然后起来用筷子把饭涂到树上。每一种树上都涂抹一些,嘴里叨叨着:“树神请吃腊八饭,来年一棵打八石。”完事后,婆媳俩又磕头。等仪式结束了,两人也快冻僵了。常言说“腊七腊八,冻死俩仨”,是一年最冷的时节。天已经亮了,两人回屋向每个灶里又添了些柴,都蹲下来烤火。
秋华起来了,没开里屋的灯,怕吵醒弟弟们,下了炕,说:“嫂子过来了,我哥呢?”
秋仁家回道:“他不能先过来,孩子醒了,跟前没人不行。老妹子,嫂子问你,那天咋和老婶闹了半红脸?”
秋智妈说:“啥时候,华,可不行啊!咱们老秦家,可没有顶撞长辈的门风啊。”
秋华说:“妈,我没有,也没敢告诉你,老二婆子(二嫂)一个头巾晾在衣杆上不见了,我从她家门口过,她问我看见没,我告诉她没看见,她唠叨着,这院没别人来,会是谁拿去了?我听着就吃味了。问上了她,我老婶就挡横,说我心虚,我就急眼了。和我老婶没敢吵,骂了二婆子一顿。我老婶说我没家教,和我姐一样,又蛮又刁,说要找你来。”
秋智妈说:“他嫂子,找你去了?”
秋仁家的说,“可不是!到我那儿好一阵数落,我没敢回口。”
秋智妈妈说:“那就好,改天还不得找我啊。一会儿孩子们都起来了,雯和武也过来,咱们都盯着点,别让他们吃多了。黄米是好东西,但粘东西都硬,吃伤了就不好了。”
根生在刘老师家睡到天光大亮,花丽给叫醒了,大家开始洗脸。根生看着花丽洗脸,花丽说:“根生,你一会儿就洗,干嘛看着我?”
根生说:“小丽,你捡的家雀屎在哪儿晒着呢,咋看不见你使呢?”
花丽说:“你说啥呢?莫名其妙的话,晒家雀屎干啥?”根生说:“同学们都说你脸白,是因为你每天早晨去捡家雀屎,晒干了洗脸,我给我大姐说,让她骂了一顿。你今儿个说实话,是真的吗?”花丽停下来,怔怔地看着根生,嘴开始一撇一撇的。
根生看她要哭,赶忙说:“不是拉倒,别哭啊。”
花丽还是哇地哭出来了,啪一下把手巾扔在脸盆里,说:“妈,何根生欺负我。”刘老师早听到他们说的话,心里偷着乐,使劲憋着笑。听花丽喊,也装作没听见。
文秀正在往灶里添柴禾,听见就火了。拿起一根秫秸,撅成两截,大喊一声:“何根生,我早就想打你了。”就要抽过去,小丽跑过来,死死拽住他的手,又喊:“妈,我哥要打何根生。”
刘老师喝止文秀,说:“小丽,你先喊根生欺负你嘛,你哥才急眼的。妈都听见了,根生明明在夸你,咋是欺负你。说你长得白还不好吗?还有,这些话肯定是别人说的,根生不告诉你,你咋会知道?别吵了,放桌子吃腊八饭。根生是客人,你们多让着他。”收拾好了吃饭,根生吃了三碗粘干饭。刘老师看他那样,还不太饱,不好意思再吃了。刘老师也不劝他,怕吃伤了他,嘱咐在家看书、练字,她一会儿带着人去公社。
花丽家刚刚撤掉饭桌,秦秋廉来了,说:“刘老师,大伙儿都说你是好人,这都是有目共睹的,我们没有不管的道理。今儿个我们都去,老孙不一定能去了,他们家的两个猪都让濑歹(狼)背去了,一块儿买的两个,都五六十斤了。”
文秀在西屋,听到这儿跑了过来,问道:“大哥,这濑歹就这么有劲,能背动这么大东西呀。”
秋廉说:“可不是,早晨我们都码着印去找了。从细沙河边上走的,是两只濑歹,在村南头缓了一口,放下歇一会儿,又背起来走了。一直沿着大西沟里进山了。刘老师,我今儿个去公社,也算是师出有名了。王剩子也去,带着人,支出十支枪来。这大雪天,白耳狼没有吃的,来村里祸害东西,没枪不行。”
根生听直了眼,说:“小丽,我回家一趟,一会儿回来。你替我告诉你妈一声。”说完一溜烟儿的跑去找大智了。
第20章 联袂闯狼窝()
大智在家里吃的饱饱的,正呆的百无聊赖,根生来了。大智妈问了一下家里情况,根生简单的说了一下。大智妈和秋仁媳妇看他那没心样儿,互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根生也不理会,把秋智叫到外边,把狼的事告诉了一遍。大智说:“那你是啥意思?”
根生说:“大智,你明知故问!我还没看过濑歹,正好咱俩码着血迹、脚印儿去追,看到底长啥样。”
大智说:“你不要命了,濑歹也背小孩儿。再说我妈知道得打死我。”根生说:“看我的。”朝里喊:“二娘,我和秋智去小丽家。她妈他们去公社接我爸了。”没等里面回答,拉着大智就走了。
两人到了细沙河边,已经能看出来冰面的轮廓,因为还有两个泉水每天都在上面流过,一层层的往上积,把冰面上的雪化了不少。两人走到一排大柳树前,根生爬上去,撅断一个大树枝子。冬天树枝都是冻茬,不用费力,脆生生的折断了。根生溜下树,说:“咱们得有武器,荣子杨打虎上山用枪,咱们俩打濑歹用柳树棍子,比比谁厉害。”
秋智说:“根生,真能打着一只狼,过年就行了。这个咱俩咋分啊,你总不能和我争吧?”
根生拍拍胸脯说:“大智,你说这话没良心,我啥时候和你争过,狼皮给我,肉都给你。夜来我在小丽她家睡的,他家炕没有我家热,这个狼皮给小丽做褥子。”
秋智听他说在小丽家睡的,又有几分不自在,说:“那咱们今儿个打两只,皮子都给小丽。这拿着弹弓就好了。”
根生说:“那也不能回去拿了,回去就出不来了。”两人边说边寻到狼印走,许多地方都被人的脚印淹没了。幸好看到一堆血迹,雪也有压过的痕迹。根生说:“这就是你大哥说的缓口的地方。大智,狼背东西走,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