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掷温柔-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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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铮和郭茂兰看看杨云枫,又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事他们倒都不知道,叶铮忍不住追问道:“你听谁说的?”
杨云枫摇摇头,给了个无可奉告的表情。
“不会。”郭茂兰沉吟道,“顾小姐去锦西还是邵司令给哄去的。”他口中说着,忽然又想起邵朗逸让孙熙平千里迢迢送药送狗的事情来,这么想想,三公子好像是殷勤了些,可这又怎样呢?
三个人都默然了片刻,杨云枫忽然叹了口气,又绕了回去:“真不知道这些女人整天都想什么。”
女人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总长大人想什么。
二十六号,总长去吗?旁敲侧击的、单刀直入的——郭茂兰和叶铮一天能被问上十几遍。他们不是不知道,就是偏不想说,尤其是叶铮,很有点儿瞅谁都觉得不顺眼的劲头。
到了二十六号,邵公馆高朋满座,不管私下里有多少腹诽,面子上都得撑出一番花团锦簇,就连邵夫人康雅婕脸上都看不出阴郁。只是,等虞浩霆的座车一路开过来,眼尖的一望着,大厅里的谈笑风生就渐次成了窃窃私语,在总长面前似乎表现得太过欢畅固然不妥,但一个个严霜罩面又未免叫主人难堪。
这两人都是谁也吃罪不起的主儿,于是,在一片诡异的言不及义和笑不成欢之间,一股微妙的压抑之感油然而生,反倒是虞浩霆走进来,大半人起身行礼的响动才冲淡了这份纠结与尴尬。
虞浩霆脸上是一贯的倨傲冷肃,邵朗逸亦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不过我这几天忙,没来得及备礼物,以后再补吧。”
顾婉凝终于出现在楼梯上的时候,大厅里的许多人都有刹那间的盲。
她出人意料地穿了一件绮艳的朱红长裙,胸前的褶皱薄纱延展开来裹住手臂,双肩微露,玉髓冰魄一般的面孔,唇色却是灼艳欲燃的红。在场的人大多都见过她,但此前却从未见她有这样的艳妆。
她缓缓下楼,蓬松柔滑的裙摆轻盈摇荡,如波如漪,朱红的缎面高跟鞋偶尔自裙裾下矜傲地一现惊鸿,金履步步生莲花,一摇腰肢一瓣开,每踏下一阶台阶都仿佛踏在人心上。顾婉凝走到最后两级台阶,握了邵朗逸的手宛转一笑,连心事重重的汪石卿亦惊觉,这一刻,呼吸竟成难事。
邵朗逸牵着她过来,康雅婕面上已有掩抑不住的愠意。
如今,国内最时髦的是西式婚礼,新娘喜着白纱;而“纳妾”却是旧俗,妾侍入门行礼的装束无非是棠红水粉的旗袍袄裙。于是康雅婕今日特意穿了一件闪银缎绣折枝牡丹的双襟旗袍,锦绣烂漫,粲然生辉。不料,顾婉凝虽然避了正红的颜色和“凤凰牡丹”种种,却穿了这样一件冶艳的西式礼服,一现身便夺尽风华。
邵朗逸揽着顾婉凝在大厅里站定,淡泊的神色间多了一点端然:“多谢诸位今日拨冗前来观礼。诗经有云,‘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今日婉凝来归邵家,我也有一佩相赠。”
他一抬手,孙熙平即捧上一个乌木方盒,邵朗逸将盒子打开递到顾婉凝面前,只见紫棠色的丝绒底子上衬着一件莹润如脂的浮雕玉佩。
这玉佩说是“一件”,其实却是一套,大小一共十三块。中间一块圆形玉牌琢六环式活心,如花蕊一般;其余十二块钟形玉佩,则作“花瓣”,一面雕芝兰、天竹等十二样花卉,另一面雕黄钟、大吕等篆文十二音律;雕工精湛,构思奇巧。识家看在眼里,便知此物许是前朝宫中所藏的十二月令佩,只来不及细辨是原物,还是寻了巧匠好料悉心仿制所成。
顾婉凝刚要伸手去接,却听邵朗逸轻声笑道:“你可想好了。”婉凝见他笑意清和,心思一定,便接了过来递给身后的丫头。
邵朗逸凝眸望着她,笑意更盛,“你收了这个,从今以后,就是我邵家”
“等等!”
闻听康雅婕这一声“等等”,大厅里本来就如履薄冰的一班人更是一惊,莫非真有戏看?
第179章 赠佩/他一路走来,千回百转都是徒劳(6)()
叶铮凑到郭茂兰耳边悄声道:“要出事,怎么办?”郭茂兰并不答话,下颌朝虞浩霆的方向微微一抬:四少都不急,你急什么?
康雅婕走过来挽住邵朗逸的手臂,嫣然笑道:“既然今天是我们邵家正式纳妾,那该有的礼仪就都少不得。”
邵朗逸无所谓地摇了摇头:“我倒不在意那些虚礼。”
康雅婕面上依旧是笑容可掬:“你不在意,婉凝妹妹未必也不在意。你今日应付得这样潦草,岂不是委屈了人家?”她说到这里,也不等邵朗逸答话,回头便唤,“宝纹!”
一个丫头立刻应着声捧了茶盘过来,盘中放着两盏十分瑰丽的珐琅五彩四季花盖碗。
汪石卿见状,忍不住偷眼去看虞浩霆,这些天他几番查问,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此前苦心安排,无非是为了让这女孩子嫁不得虞浩霆,顺带着加倍“笼络”住小霍的心意。然而眼下这个情形,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这女人竟然要嫁给邵朗逸。三公子竟也真的堂而皇之地要娶她,虞浩霆竟也真的气定神闲一本正经地来观礼。
这一来,这女孩子固然是嫁不成虞浩霆了,可他和邵朗逸若因此有了嫌隙,那便比她真嫁给四少还要糟糕。这些面上的事情,谁都想得到,然而汪石卿还比旁人另多了一层担心:当初顾婉凝和四少重修旧好,全赖邵朗逸一番做作。他一直就觉得奇怪,邵三公子几时连这样的闲事都放在心上了?此时想来,难道是他和这女孩子另有纠葛?那邵朗逸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的身世,他知不知道?如果知道,那他
顾婉凝听了康雅婕的话,便明白她的意思大约是要行什么仪式。可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回国之后,见的也都是西式婚礼,对中式婚仪知之甚少,更不要说是纳妾,也再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去跟她说这些;是以她见到丫头端出两个茶盏来,心中也有猜测,只是她猜的和康雅婕想的,完全是两回事。
邵朗逸本想开口,却见顾婉凝的神色既无尴尬也无羞怨,反而依稀是有些好奇地瞧着宝纹手里的茶盏。他随即明白,她大概就不知道康雅婕要她做什么,邵朗逸心下好笑,便不说话,只想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康雅婕见顾婉凝站着不动,便以为她是不肯受这个委屈,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露,端然笑道:“你就先给司令敬杯茶吧。”
顾婉凝略想了想,极大方地端起一盏茶来,递到邵朗逸面前,静静一笑:“朗逸,喝茶。”她手势娴雅,态度从容,仿佛此时她和他并非在众目睽睽之下,而只是寻常夫妻相敬如宾的一声招呼。
邵朗逸含笑望了她一眼,接过茶盏,春水般的笑容便从唇边荡漾开去。
众人的目光都在他二人身上,只有卫朔察觉到虞浩霆的身形微微一震。
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她叫他的时候,总是连名带姓,或者轻嗔薄怒,或者淘气促狭。唯有他和她最亲密的时候,他逗着她哄着她,她才猫咪一样昵在他怀里颤着声音迷迷糊糊地央他:“浩霆,浩霆”等她醒过来,便像忘了一样,拿过枕头就砸他:“你总是没完没了地欺负我。”
她从来没有这样恬然静好地对他,从来没有。
他不明白,若是霍家容不下她,她为什么宁愿这样不明不白跟着朗逸,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她说过的,她还没有满二十岁;她说过的,结婚这种事没什么意思;那这样就有意思吗?难道和他在一起还不如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邵朗逸?至少他爱她,那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偏就不是他?
邵朗逸接过茶盏,还没来得及喝,就见顾婉凝又转身端了剩下的一盏,只是她却并没有把茶端给康雅婕的意思,竟是自己揭了杯盖,探询地看着邵朗逸,轻声问道:“这样喝就可以了吧?”
邵朗逸先是一怔,旋即恍然,面上的笑意愈发收拢不住,冲顾婉凝点了点头,便见她真的低头一抿,邵朗逸连忙也呷了一口,笑着将茶盏递回给边上的丫头,婉凝见了,便也依样将茶放回茶盘。
周围皆是冷寂,从端茶的宝纹到邵朗逸身边的孙熙平都愣在当场,满堂宾客亦是面面相觑。
叶铮算是反应快的,此时也顾不得看虞浩霆的脸色,低声对郭茂兰道:“顾小姐这个是喝交杯酒的意思吗?”
郭茂兰认识顾婉凝最久,知道她回国之后除了在学校里念书,就是跟着虞浩霆,十有八九不知道这茶是怎么个斟法。康雅婕恐怕是想当众给她难堪,故意不提前打招呼,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叶铮的话虽是玩笑,却还真的是猜中了。
顾婉凝此番刚回江宁的时候,和虞浩霆在皬山喝了一次“交杯”,虞浩霆对她说那是中式婚仪之必需,她便记住了。今日既见丫头端了两个茶盏出来,康雅婕又走开叫她给邵朗逸敬茶,她就以为大约是一个意思,只是纳妾和娶妻不尽相同罢了。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茶盏又不似酒杯简便,她才有了之前那一问:“这样喝就可以了吧?”待邵朗逸点了头,她更确定自己想对了,再想不到那杯茶原本应该端给康雅婕。
康雅婕万料不到顾婉凝居然做了这么莫名其妙郎情妾意的一出,不由胸中火起,径直走过来冷着脸道:“这算什么?宝纹,去,重新沏了茶来。”
顾婉凝见她突然发作,又叫人重新去泡茶,便想到大约是自己方才哪里做的不妥,难道这茶也一定要非常不正经地喝吗?
邵朗逸眉峰一扬,眼中是云淡风轻的温存笑影:“我最不耐烦这些劳什子。婉凝,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嫁我?”
愿不愿意?
她还未下楼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他了。然而,他却始终目光闲远,仿佛于眼前的种种全不在意。
她纵然已是心灰意冷,但从心底直蹿上来的一阵绞痛却历历分明:就为了那样一件事,他就不要她了?她不明白,他和她这样千回百转地在一起,他能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了,却为了那样一件事,就不要她了?
他说过的,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他说过的,我们不要再分开了。
算前言,总轻负。
她知道那样一件事或许真的是死结难解,她也知道他和她或许终究没有将来;只是,就这样他就不要她了?
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紫钗记里的念白铮铮如弦断,可她连那样亮烈的怨责都不能有。她和他,究竟算什么?还有孩子,一念至此,她就几乎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垂着眼睛,慌乱地点头,在旁人眼中却是恰到好处的楚楚娇羞。
邵朗逸会心一笑:“这就是了!”伸手便将她抱了起来,顾婉凝一声低呼,人已横在了他怀中。
邵朗逸抱了她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孙熙平!替我招呼客人。”
等康雅婕回过神来,他的人已出了大厅,邵朗逸的侍卫长汤剑声连忙跟了上去。大厅里的人都是遮掩不住的尴尬,娄玉璞轻咳了一声,对傅子煜低笑道:“三公子当真是洒脱!”
顾婉凝的脸始终埋在邵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