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棵杨 寒川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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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秃子动也不动。
“明儿上午,你到村部领个申请书,按上指印!”
万秃子两手捂脸,呜呜哭起来。
万磙子一怔:“咦,哭个啥?你不想入社?风召,我可告诉你,你甭给脸不要脸。入社是光荣的事,不革命,不积极,想入还不让入哩。我是你叔,说要优先发展你,风扬说你不正干,不想发展。我一直求情,风扬看在我面上,这才同意。”
万秃子哭得更伤心了。
万磙子面孔一虎,骂道:“瞧你个没出息的,真是欠揍!”
万秃子翻身爬起,悲泣:“磙子叔――”
“男子汉大丈夫,有屁就放!”
“磙子叔,崔……崔双牛娶……娶……女人了!”
万磙子眼睛圆睁:“啥?”
“是……是个瘸子,成……成家媳妇做的媒,今儿洞……洞房花……花烛……”
万磙子点点头,长叹一声:“唉,风召啊,这事儿我知道了。你放心,只要你洗心革面,肯正干,女人的事,包在磙子叔身上!”
万秃子跪在床上:“真的?”
“磙子叔啥时候骗过你?”
万秃子指天发誓:“磙子叔,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正干!明儿就去入社,你让干啥,我一定干啥!”
“中!”
三天过后,风扬将青龙、雪梅、磙子、明岑等人再次召集起来,逐个落实入社动员情况。
风扬的目光落在纸头上,缓缓皱起眉头,自语:“孙明坤,周进才,万风召……”眉头皱紧,转向几人,“瞧你们咋整的,发动来的净是这号人!耍嘴皮的,念经文的,东遛西逛的,没见几个能干活的,咋种地哩?”
众人皆不吱声。
青龙嘟哝道:“有屁法儿!劳力多的,会种地的,要是没拖累,谁肯入社?”
风扬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青龙顾自接一句:“我还得提一户,就是天珏爷儿俩。双牛入社,他家的三亩地没人种了!”
万磙子眼珠子圆瞪:“啥?还让地主分子入社?这不是翻天吗?”
青龙也瞪起眼:“地主咋哩?地主就不是人了?”
万磙子忽地站起来,提高声音:“一个疯子,一个娃子,让我们白养,老子不干!”
青龙也站起来,手指磙子鼻子:“万磙子,白眼狼也没你心黑!吃人家的,夺人家的,你这脸竟然不红?你不养,老子养!”
磙子脸脖子通红,正要发作,万风扬将拳头咚地震在桌子上:“吵吵吵,都给我憋住!”呼哧呼哧连出几口粗气,做出决断,“新社会不比旧社会,不让饿死人。张天珏是地主,但他疯了,丧失劳动能力,娃子又小,我们不能饿死他们。我同意青龙提议,发展张天珏父子入社。谁不同意,谁退社!”
万磙子咂吧几下嘴,憋住了。
万风扬将张天珏的名字加在纸头上,细数一遍:“加上天珏,刚好二十四户,够了。本月十八是好日子,立社!”
众人齐应:“中!”
立社这天,区委书记兼区长白云天亲自来了,跟在身后的是韦光正和十几个区上或其他村的观摩干部。因有大领导捧场,合作社又是新鲜事儿,村里人无不赶来瞧热闹,张家院子前面的场地上,大人娃子集了数百号。
小晌午时,在震天响的锣鼓声中,白书记亲手在村部的大门旁竖起一个一人多高的木牌子,上面是韦光正书写的“四棵杨农业合作社”几个头大的墨字,然后,韦光正就农业合作化的好处发表一通激昂慷慨的演说,白区长则着重表扬了四棵杨人的带头精神,尤其表扬了风扬等几个带头人。
第三章 合作社(8)
接着,除张天珏父子外,首批社员排成一行,风扬打头,明岑收尾,兴高采烈地或推或挑或赶各家的入社物资,包括土地证、农具、耕牛、羊、猪等,上缴合作社。
锣鼓声一阵紧过一阵,韦光正早已准备好一堆大红花,由白区长亲手戴在他们的胸脯上。
雪梅排在倒数第二个,站在明岑前面。白云天为她戴花时,拿花的手迟迟不肯落下,两只眼睛锁在她的俏脸上,许久:“你叫啥?”
许是让他看羞了,许是不敢面对他的大疤脸,雪梅低下头,抿紧嘴唇,一句话不说。
白云天正要再问,韦光正接腔:“白书记,她叫张雪梅,是四棵杨村妇女主任,积极分子!”
白云天点点头,拿起大纸花朝雪梅的左胸上别。由于天热,雪梅穿得少,白云天的手不可避免地触在雪梅耸起的胸脯上。雪梅打个战,又不好躲,脸色更红了。
白云天脸上的大疤飞扬起来,小心为她别好红花,呵呵笑道:“雪梅同志,我姓白,叫白云天。云中有雪,雪中有白,咱俩是白对白,呵呵呵,真还有点缘分哩!”
众人皆笑起来。锣鼓声更响亮了。
整个场面搞得比土改时还要风光,各村观摩的干部纷纷竖出大拇指称颂,看得一些没入社的人家心里痒痒的。
合作社成立后,风扬让明岑和青龙组织生产,万磙子主动请缨,率领青年突击队将社里的所有重活儿、累活儿,几乎全都揽下。每天早上,明岑敲钟,青龙安排活儿,磙子吼人,风扬不声不响地服从安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有风扬几个带头干,一些好吃懒做的人,尤其是老鸭子,一丝儿也偷不得懒,天天硬着头皮出工,干得不好时还要挨万磙子的臭骂,可谓是苦不堪言,后悔也是晚了。
秋天雨水好,庄稼丰收。合作社劳力虽少,但全体社员拧成一股绳,干得真也风风火火,秋收时产量大幅提高,除缴清规定的公粮外,各家各户按出勤率、股份额分配,有几户的粮囤子竟比单干时高出一倍。
到十月底,先后又有二十多户申请入社,四棵杨过一半的农户正式成为社员。
一入冬,农活就少多了。
小雪节这日,风扬坐在桌前,正在聚精会神地阅读一张纸头,雪梅腋窝里夹个花布包走进小院。她的脚步很轻,风扬又读得专注,压根儿没听到。
雪梅走到自己桌前,坐下,瞧他一眼,轻轻咳嗽一声。风扬抬头,赶忙站起来打招呼:“雪梅――”
雪梅轻声叫道:“风扬哥!”
风扬兴奋地扬起纸头:“雪梅,快看,好消息!”
“啥好消息?”
“区委通知,双龙改区为乡,乡里成立供销社,在咱村里设代销点。”
雪梅点头:“嗯!”抿住嘴,低头不语。
风扬兴味未尽:“雪梅,我想了下,代销点就设在这院里,西厢房一共三间,正好用。从今往后,村里不究谁家买东西,就不用跑到镇上了!”
雪梅依旧抿住嘴,勾着头。
风扬一怔:“雪梅,你……不高兴?”
雪梅蓦地抬头,直盯他一会儿,将桌面上的小布包朝前一推,白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嗫嚅:“风扬哥,这……这个是送你的!”话音落下,飞也似的逃出门去。
风扬目送她出门,缓步走到桌前,狐疑地打开布包,眼前一亮:包里是双做工精细的新棉靴,里面还有两只软垫,上面绣对鸳鸯。
是的,雪梅已到法定结婚年龄,他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龙,比他小几岁的磙子、家兴等,无不成家,他的母亲瘿脖子早已发急,催问过他多次,可他只字没有吐口。
他在等。等雪梅。
在他心里,早已锁下一个心愿,此生非雪梅不娶。此时此刻,风扬捧着雪梅亲手缝制并悄悄塞给他的这双新棉靴,情不自禁地笑了。
靴子很软和,垫的是新棉花,大小也合适,只是靴口和脚尖处稍稍有些紧。想到雪梅是故意做紧,让他穿上后慢慢撑开,风扬又一次笑了。
风扬蹲下试穿,穿上后在房中来回走几趟,又小心翼翼地脱下,缓缓包进包裹里,放进抽屉,在桌前坐下,美滋滋地点起他的烟锅。
第三章 合作社(9)
一锅烟抽完,他的笑容渐渐收敛,眼前浮出一个面孔,是张天成的。
是的,摆在他面前的还有最后一道难关,雪梅他爹。
前往攻关的不是风扬,而是雪梅。
这日晚饭刚过,雪梅决定直面父亲。天成蹲在院中红薯窖的石板盖上,眯缝着眼抽烟。雪梅走过来,斜倚在窖边一棵碗口粗的香椿树干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天成抬起头,斜她一眼:“你像是有啥事儿?”
“爹,”雪梅鼓足勇气,忽闪起两眼,“我……我……我后晌送给他一双靴!”
“啥?”天成瞪大眼睛,猛地站起来。
“后晌我送给万风扬一双靴!”雪梅索性点白了。
天成的脸色紫涨起来,出气声越来越粗。雪梅朝树上偎了偎,靠踏实,两眼挑战般盯着天成。这一仗既然开打,她一定要得胜。
天成再次蹲下去,将烟锅在红薯窖的石盖上用力磕了磕,重新装烟。雪梅的目光移到他磕出的烟灰上,见还有一半没燃着的烟末儿,知他是刚开抽就磕了。
雪梅没说话,只拿眼睛盯他。
天成一口接一口地抽烟,眼睛半闭着。接连抽完三锅,天成的出气声低下去些,面色也正过来。
雪梅看到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搬出她死去的妈:“爹,今早儿在床上,我梦见我妈了。”眼圈一红,开始哽咽,“我跟我妈提说这桩事儿,妈说,我大了,看上谁都中,只要我愿意!我说我不知道他咋想,妈说,你给他送双靴吧。今儿后晌,我就送靴了。”
说完,雪梅一边啜泣,一边拿眼角斜看天成。
天成又磕起烟锅来。
“爹,”雪梅擦去眼泪,“我知道你心里不美,你看不上万风扬,可你……你咋不能为我想想,不管嫁给谁,都是我过日子!”
“唉,梅儿,”天成长叹一声,抬头望着雪梅,眼圈也红了,“你错看爹了!不是爹看不上风扬,而是……而是……”声音激动起来,“梅儿呀,叫爹咋跟你说哩?咱张家眼下虽说落势了,可骨头不能这么贱!”
“爹――”雪梅见他绕在这里,急了,“你咋净想这些事?现在是新社会,张家也好,万家也好,孙家也好,成家也好,都是四棵杨人,没有谁家落势不落势的!”
“你懂个屁!”天成的语气狠起来,又装一锅烟,点上,猛吸两口,起身走下红薯窖,大步跨到院门口,临出门时,扔下一句,“我告诉你,不究咋说,这事儿不中!除下这个人,天底下的小伙子,任你嫁谁都中。这阵子是新社会,爹不干涉!”
雪梅也赌上气了,紧追几步,送他一句:“除去万风扬,我谁也不嫁!”
天成到外面转一圈,越想越苦闷。本想寻人诉诉苦,讨个主意,可这等丑事儿,咋说也是张不开口。
天成转悠一会儿,脑门儿猛然一亮:对了,熄火必须抽柴。眼下她的心里正在热乎,绝对不能霸王硬上弓,先抽去她锅底的柴再说。
想到这里,天成打个转身,朝风扬家走去。他算定了,能抽柴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瘿脖子。
在天成串过门后的第六日,瘿脖子将风扬堵在屋里。瘿脖子照例将风扬逼进她的房间,让他跪在爹的牌位前。
“妈,这又咋哩?”风扬跪下,一脸茫然。
“扬儿,”瘿脖子哭起来,“你这不孝子,都满二十五了,还不忙活媳妇的事。昨儿个,你爹托梦给我,说你是个逆子,打算断后哩!”
“妈――”风扬又好气又好笑,“看你瞎说些啥?你要是想儿媳了,扬儿这就为你娶一房!”翻身爬起来,拍拍膝盖,朝瘿脖子嘻嘻一笑,“妈,不瞒你说,儿媳我早为你物色好了,连今年的新靴子人家都送来了!”
“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