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棵杨 寒川子-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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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才的眼圈红了,拿袖子揉一把,点了点头:“他大嫂,要是你不嫌弃,就住吧!”
女人朝进才深鞠一躬:“他大伯,香竹谢你了!”
“你叫香竹?”进才问道。
“嗯。”
“恁冷的天,你咋跑出来哩?”进才又问。
香竹咬紧牙,一声不响。
进才知趣,转身烧早饭去了。香竹跟进来,坐在灶膛前,边生火边说:“他大伯,俺看出你是好人,这就说给你听!”
进才的眼睛望向她。
“俺家在西安,娃子他爹是反动派,当过国民党营长,年前*反革命,政府*好多人,俺吓坏了,半夜里带俩娃儿偷跑出来,一路逃到这儿,俺……俺不想走了,娃子们也不想走了。”
连命运也是相似,真的是第二个芝娴!进才顺口问道:“娃子他爹呢?”
香竹的泪水流出来:“死了,早就死了。两年前让解放军打死了!俺连尸首也没见到,说是让野狗吃了。”
“唉!”进才轻叹一声,两眼盯住香竹,“大嫂子,你在这儿住,这事儿就不要对外说,你知我知就中!”
“嗯嗯嗯。”香竹连连点头。
接后三日,香竹每天做饭,打扫卫生,将进才仅有的几件脏衣服全洗一遍,晚上就与两个娃子睡在大殿里。
第四日清晨,香竹见到进才,一脸惊惧地手指大殿:“他大伯,殿里有啥子没?”
进才想了想:“没啥子,就有个白龙爷。你们看见啥了?”
香竹迟疑一下,小声道:“他大伯,俺倒没看见啥,只是夜黑儿有响动,噼里啪啦的,两个娃子吓得直哭。俺好不容易哄他俩睡下,赶凌晨连做噩梦,总见一个长头发女人,神情忧郁,捂住脸哭。我劝她,她一句话不说。后来,就见她突然悬在梁上,舌头伸老长,吓死人了!”
进才惊问:“她长啥样儿?”
香竹小声应道:“不说那个长舌头,长得倒是好看,跟俺差不多白,模样也差不离。”打个寒噤,“他……他大伯,莫……莫不是白龙爷给俺啥……啥预示?”
进才脱口而出:“是芝娴!”
“谁……谁是芝娴?”香竹颤声。
第二章 河坡地(14)
“唉!”进才长叹一声,约略讲了年前发生在大殿里的事。香竹脸色发白,声音全变了:“他……他大伯,你是说,她……她就吊死在……在这大殿里?”
“嗯,”进才点了点头,“就吊在左边那道梁上。她跟你长得就像是双胞胎,那天刚见你时,我还以为是她,吓一大跳!”
香竹两手抱着头,蹲在地上哭起来。进才无法安慰她,在一旁唉声叹气干着急。香竹哭一阵儿,抹干泪,望着进才:“他大伯,俺……俺不住大殿了!”
进才心头一怔:“大嫂子,你……你不住大殿,住哪儿?”
香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住你住的屋子!”
白龙庙是座小庙,只有三间大殿和两间偏殿,真也再无其他地方。进才想了想,只好点头:“咋不中哩!”
这日晚上,香竹在地上打铺,进才指着里间自己的床铺:“你娘仨睡铺吧。铺子窄,挤些,你们凑合着睡!”
进才说着,自己到大殿摘下一扇门板,架在外间。外间是灶间,去掉灶头,地方就不宽了。进才凑合着将门板架好,抱来自己的铺盖,拱在里面。香竹望着他,泪水流出来,也没多话,与两个娃儿挤床上睡了。
这一夜,香竹与两个娃子睡得特别踏实,进才却没睡着。如是又过两夜,第三日半夜,进才正在酣睡,猛然觉得身边软乎乎地挤了个人。一摸,是香竹。
香竹脱得精光,两腿夹着他,两只臂膊搂着他,脸蛋贴在他的胸脯上,又黑又长的头发搭在他的肩头,刺得他的脖子痒痒的。进才吃一惊,用力去推,软软的一堆肉,推不开。香竹搂得紧,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进才又推几推,门板晃起来。进才不敢再推,欲挪开,门板太窄,香竹又搂得紧,挪不动。进才不敢动了。他知道,再争下去,门板就会倒塌,万一惊醒两个娃子,脸面哪儿搁去?
进才放弃抗拒了。
进才静静地躺着。香竹按一会儿,松开一只手,一点点地解他的衣扣,褪他的裤子,两腿更紧地夹着他。进才一动也不敢动,像一具僵尸。香竹*他的衣服,缓缓翻上他的身子。
进才的呼吸紧促起来。
进才的头脑膨胀起来。
进才的热血沸腾起来。
当香竹完成整个征服过程时,进才哭了。
进才哭了一整夜,哭得很伤心。香竹没有劝他,只是依偎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他哭。进才没有哭出声,只是哽咽。香竹觉得奇怪,她实在不明白进才为什么会哭。
天将亮时,进才起来了。香竹穿好衣服,收拾好床铺,四处寻找进才,发现他跪在白龙庙的大殿里,屁股高翘着。
香竹悄悄走近门边,听见进才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白龙爷哭诉:“……白龙爷啊,您惩罚我吧,您……您惩罚我这个罪人吧!师父,我……我……我没有守住,我……我没出息呀,师父,我……我犯下道规,我犯下首恶大罪,我……我对不起师父呀……啊呀……我的师父啊,我好没出息呀……”
香竹流泪了。
她开始明白,这个已经属于她的男人是在为未能最后守住自己的童贞伤心,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是她!
自一开春,老庄稼成有林就充分显出了他的独特之处,将双龙河坡上的祖田划分为四个区域,二亩为冬小麦,二亩为春苞谷,一亩半为杂粮,剩下半亩为红薯。冬小麦早种上了,春苞谷待谷雨过后就点,红薯现在就得育秧,至于杂粮,他也分别有规划。
这日晌午,有林扛着锄头从河坡地回来,刚进村口,见进才蹲在路边候他。有林放下锄头,呵呵笑道:“道爷,你的地可都收拾好了?”
进才摇了摇头。
有林笑道:“我想也是,恁大一块地,又荒恁些年,纵使神仙,也收拾不了恁快!啥时候要帮忙了,你就说一声。你只会念经,种地这行,得问我这老庄稼!”
“谢大爷了!”进才憨憨地站起来。
“咦!”有林奇怪地望着他,“你咋叫大爷哩?你是道爷,我该喊你爷,你咋能向我喊爷哩!”
“有林大爷,”进才脸色有些红,“我……我想求你一个事儿!”
第二章 河坡地(15)
“道爷,有啥子你就说,咋能说到求字?”
“我……”
有林见他言语吞吐,敛住笑,吸口气道:“道爷别是遇到啥难事了?”
“我……我不想当道长了!”进才咬咬牙,憋出一句。
“你不当道爷,想干啥?”
“我……我想还俗!”
“还俗?”有林摸了摸脑门儿,呵呵笑道,“这可不成!你还俗了,我们有啥难事儿去求白龙爷,谁能搭腔?”
“政府说了,那是迷信,我……我想还俗!”
“啥个迷信?”有林连连摇头,“你去村里问问,有谁说求白龙爷是迷信?灵着哩!别的不说,单是明岑家的几个崽儿,要不是白龙爷,咋能活蹦乱跳哩?”
“我……有林大爷,我……我想还俗!”进才固执地望着他。
有林看出进才是动真格的,也严肃起来,点头道:“也好。一个大男人家,整天守在庙里,连个说话的也没有,要是我,早就憋出病了!”略顿一下,直呼其名,“进才,打今儿起,我就不叫你道爷了。你喊我大爷,大爷就大爷吧,不过是个称呼。进才呀,说吧,你想让大爷做点啥?”
“想请你跟风扬说说,你面子大,能成!”
“嗯,”有林点头,“是得跟风扬说说!你还俗了,就是四棵杨人,四棵杨不究有啥好事儿,不能少你一份!”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进才脸一红,顿住不说了。
有林有点纳闷,看着他:“不说这个,让我说啥?”
“我……我有婆娘了!”
“啥?”有林瞪大眼睛。
“大爷,我……我有婆娘了,想求您对风扬说说!”
有林这也恍过神来,思忖一会儿,呵呵笑道:“好好好,大喜事儿!走,跟我到张家走一趟!”
张家就是宗庵家。韦光正走后,风扬将宗庵家的大院子改作村部,上房两进院子做库房,他与明岑几个就在韦光正看上的那进有竹子的小院子里办公。有林与进才赶到时,办公室里只有风扬一人。
风扬听明白原委,站起来,两手握住进才的手,呵呵乐道:“进才同志,我代表四棵杨村全体贫下中农,祝贺你!你喊有林大爷为大爷,跟我就是平辈,我喊你哥了。进才哥,去,领新嫂子过来看看,要是嫂子长得美,我就出证明,要是长得像个丑八怪,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进才绽开笑脸:“谢村长了!”
进才回到庙里,将情况一五一十对香竹说了。香竹满心欢喜,扭扭捏捏地跟着进才来到村部。风扬见到她,惊得呆了,喃喃说道:“真像!”
香竹猜出他指的是什么,闷头咬牙,只不说话。风扬回过神,夸赞几句她的好相貌,开始询问细情。香竹粉面含羞,半吞半吐地将事先与进才共同编好的故事简述一遍,说她爹跟进才的爹是干兄弟,二人从小结成娃娃亲,情深意笃。后来,在她八岁那年,一家人跟随她爹到西安做生意,再没回来,就与进才失散了。后来生意不好,爹死了,娘也死了,她只好嫁人了。再后来,丈夫也得紧病死了,家中再无他人,自己一个女人拖两个娃子,日子过不下去,想起进才,回乡寻他,才知他在这里,于是赶来投他。
风扬问进才,进才点头称是。风扬笑了笑,开出证明,戳上公章,递予进才:“进才哥,你跟新嫂子既是娃娃亲,又是青梅竹马,算是自由恋爱了,政府正提倡哩。你拿上这个,跟新嫂子到乡政府一趟,寻民政助理登个记,就算正式结婚了!”
进才接过证明,与香竹朝风扬双双鞠躬:“谢村长了!”
白龙爷并未对周进才结婚还俗及四棵杨村无人进香而发怒逞威。相反,在双龙区土改后的第一年,四棵杨竟然风调雨顺,田里的庄稼你追我赶,长势甚欢。分得土地的村人们先是迎来喜笑颜开的夏收,接着候到金光灿灿的秋收。
只有真刀真枪,方显英雄本色。六亩祖田全部回归,老庄稼成有林心花怒放,整个发威了。丰收时节,成家的麦穗像谷穗,苞谷赛过棒槌,红薯大如人头,其他杂粮也都是金灿灿,沉甸甸,看得大家伙儿眼红心热。
第二章 河坡地(16)
收完秋,为了回报政府分地的大恩,有林只留下全家一年的口粮和来年的种子,将余粮全部交作公粮。按照人均亩数,成家是交公粮最多的,乡政府在交给成有林一沓子卖粮款的同时,又特别颁发他一张写着红字的奖状,上面印着劳动模范四个字。
有林很在意这张盖有县政府红印的奖状,将它恭恭敬敬地贴在年画的正上方,个子矮、眼神差的要想看清楚,就得站到条几上。
这一年,在周进才开年大喜的带动下,四棵杨村前后有十多户或嫁女,或娶亲,喜事一桩跟一桩,忙坏了村里的大媒人――孙家的老鸭子。李青龙、万磙子等与家兴年纪不相上下的,也都于此时先后娶回新娘子。
成有林并不着急。他知道,聪明的人,应当先筑巢,后引凤,不然就会没个挑选。
在拿到卖粮款的第二天,成有林开始实施多日来的筹划。有林与家兴赶到双龙镇的集市上,在牲口市场东挑西拣,讨价还价,用二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