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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棵杨 寒川子-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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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韦光正看过来,两眼眯眯笑着。

“地主分子张天珏昨儿个疯了!”

“我知道了。”韦光正抬眼望向窗外,看着小院子里曾经属于张天珏的几簇竹子。

第二章 河坡地(3)

“咋个处置他哩?”风扬试探着问。

“你俩咋想?”韦光正敲着桌子。

“照理说,他得接受管制,可这阵儿他疯了……”风扬苦笑一下,看着明岑,“明岑,你说,咋个管制疯子哩?”

“嗯,这倒是个事儿,”韦光正思忖有顷,“要不,取消管制吧!他这算是特例,过几天我再去开会时,跟区上说说。”

“那……取消管制了,让他住哪儿?让他吃啥?还有个不懂事的小娃子跟着他哩。”风扬盘在这桩事儿上。

“这……”韦光正似是没考虑这点,拧眉又想一会儿,灵机一动,“咦,不是要分他家的浮财吗?等贫下中农挑剩了,就算他的吧。只是,一定得让这个疯子知道,贫下中农没有屈待他们!”

“中中中,这事儿一定要让疯子知道!”风扬连连点头,“还有,分地时,是否也算上他爷儿俩?”

“刚才不是说了吗?”韦光正有点不耐烦,摆摆手,“凡是贫下中农挑剩下的,就算他们父子的!”

风扬诺诺连声。

散会之后,风扬走到院门外面,长长地舒了口气。目光扫过院子,雪梅及几个女娃子早没影儿了。

吃过午饭,风扬到井上打水,碰巧遇到明岑。风扬拉他走到井东侧的石碑前面,小声说道:“明岑叔,分浮财的事,领导让咱俩商量个方案。你说,咋个整哩?”

明岑笑道:“你说咋整就咋整!”

“这咋中哩?你是农会主席,这事儿得你拿主意。我只是民兵排长,不能当这个家!”

明岑又是憨厚一笑:“我咋能当家?是村里人胡选的!你离领导近,有啥章程,只管说,不究是啥事儿,我都听你的!”

风扬干笑一下:“明岑叔,这几日,我审过清点出来的浮财,粗细大小复杂得很,没法儿分。分好了,皆大欢喜,分不好,大家心里就会起疙瘩。”

“是哩!”

“我琢磨来,琢磨去,总算寻出个法子,中与不中,你先听听!”

“你说!”

“将每样东西定出价,计算出总钱数。领导规定,浮财不能平均分,咱就不平均分,先将贫雇农按照贫困程度分出等级,最贫穷的定为一级,次贫穷的定为二级,再次贫穷的定为三级,其他的,定为四级。对于应分户,先定级,后排名,然后将浮财的总价钱除以应分户,得出平均价。再按级别和排名,得出每户应分得的钱数,由他们自己按照分得的钱数,挑选中意的浮财!”

“这法儿中,公平!咋个挑哩?”

“一户一户挑。按照排名,排在前面的先挑,排在后面的后挑!”

“中!”

“你说中,咱就干。我这就去汇报给领导,待领导通过,就去找先生,让他写出条条框框,通知贫雇农代表,晚上开会讨论,由大家一道排名次,定价格,免得心里生疙瘩!”

“中!”

处决张宗庵后的第四天,四棵杨村的雇农、佃农、贫农、下中农等,有五六十家,喜笑颜开地络绎赶到张家院子外面,瓜分宗庵家的浮财。爱热闹的孙民善不知从哪儿叫来一个锣鼓队,敲打得震天响。中农以上成分共有三十多户,虽没资格分浮财,却也不想错过这场千百年来不曾有过的热闹,许多人不招自来,眼巴巴地站在外围看稀罕儿。

群众到齐后,锣鼓又响一阵,韦光正跳上张宗庵家的八仙桌,抑扬顿挫地演讲半个时辰。韦光正照例讲出许多新鲜词汇,村人大多听不懂。不过,这点小麻烦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激情,到场的眼睛无不射进大敞的院门,盯在摆满一大院子的浮财上。

所谓浮财,无非是张家的生活、生产用品,可以说五花八门,应有尽有。而真正的浮财,包括六条黄金、三箱子银元及许多粮食,一个月前就被韦光正派人押送到乡政府,交给县政府,充入国库了。

韦光正讲完话,工作队里的张同志,一个瘦高个子,跳上桌子宣布风扬提议的分配方案,就是将所有物品折算成钱,再把钱按贫困级别、家庭人口摊分给相应的贫雇农。贫雇农依据自己分得的钱数,按照事先排好的贫困顺序,入场挑选看中的浮财,所选浮财应与自己分得的钱数等同,不得多占。

第二章 河坡地(4)

风扬的方案公平合理,所有人都同意了,张同志此时再念,不过是在走过场。待他念完,韦光正要农会主席明岑讲话。明岑怯场,顺手推给风扬。风扬跳上桌子,许是韦光正在场,许是紧张,前后只说出三句话,第一句是“吃水不忘掘井人”,第二句话是“翻身不忘共产党”,第三句话是“做主感谢韦同志”。前面两句是他学来不久的套话,后面一句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很真诚。韦光正眯起两眼,眯眯笑着朝他点点头,心里很是受用。

万风扬讲完三句话,跳下桌子,请宗先上台念名单。宗先个子矮,上不去。万磙子嘻嘻笑着走上来,打算抱他上去,被宗先狠瞪一眼,缩了回去。宗先慢悠悠地走到桌子后面,将一张写满楷字的大红纸摆在桌上,自己站在桌后,咳嗽一声,瞅着纸大声唱道:“第一名,崔双牛家,两口人,应得一百万;第二名,万风召家,两口人,应得九十八万;第三名,万中磙家,四口人,应得一百三十七万……第八名,万风扬家,两口人,应得八十八万……”

宗先学问大,字写得好,人却瘦小,声音细而沙,有点娘娘腔,平日里对付几个蒙学童尚能应付,在这么多人前宣唱就显得吃力。尽管他将嗓门调到最大,唱出来的声音依旧是又弱又细,像远山上的鸟叫,站远了听不清。人群只好凑上来,围在桌子周围,屏气凝神,生怕漏了自己名字。

“第十四名,”宗先嘶哑嗓门继续唱道,“孙明岑家,六口人,应得一百二十万……第十八名,李青龙家,四口人,应得七十六万……第四十六名,成有林家,五口人,应得三十五万……第五十八名,张天珏家,应得大家挑剩的!”

听到“张天珏”三字,大家颇觉惊讶,纷纷扭头寻找,并不见他父子在场。想到此时大家是在分配他家的财产,站在桌子最前面的老有林忽然产生一种强抢的负疚感,轻叹一声垂下头去。

宗先唱完,韦光正右手一扬,震天的锣鼓声再次响起,大家也都兴奋起来,排在第一名的崔双牛拉着十来岁的傻儿子云祥,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走进院门。

双牛花了一袋烟工夫挑选出一张犁、一张大床、两把铁锹、一只挖地用的老虎爪儿、一张木锨、一张锄、两把镰和一只好看的檀木箱子。双牛一边选,一边计算着所选物品上的价钱,在选到九十九万时住手了。张同志说还差一万块,让他再选选,双牛笑笑,正要走人,傻祥的目光落在一只漂亮的首饰盒上,从里面拿出一块翠玉镯子,翻来覆去把玩。双牛看一眼傻祥,斥道:“扔下,要那破玩意儿啥用?掉地上就碎了!”

张同志呵呵笑道:“双牛同志,傻祥喜欢,就让他拿回去玩,算是顶那一万块!”

双牛亦笑一声,与傻祥提上他们选得的物什,在一阵更大的锣鼓声中满载而出。众人纷纷观赏他的挑选,一边啧啧赞叹,一边揪心自己关心的物品是否让他选走了。

该万秃子时,他选上的是张天珏和邓芝娴睡过的合欢床,上面雕着花,作价整整一百万。万秃子家该得九十八万,还差两万。张同志让他换一件,万秃子执意不肯。张同志见差得不算太多,也就摆摆手,让他抬走了。

此后,大家依序一家接一家地进门挑选。该成家时,有林看上的物什,包括耧、犁、八仙桌、几案、衣柜、板凳、椅子等,全被选走了。有林气得干瞪眼,围着剩下的东西转悠,连转几圈,什么也没看上。倒是成刘氏乐了,因为芝娴的首饰盒里还剩几件物什,忙得她守着盒子翻来覆去验看。成刘氏的娘家原是大户人家,家境曾经不错,因而她懂得好歹,选出一红一绿两只玉指环和一把牛角梳子,加上她已经掂在手中的高脚铜油灯,心里美颠颠的。这些物什的定价都很低,没用多少钱。有林见还余下二十多万,眼角瞄上竖在院中的五只大书柜,一看价钱,还能拿走两只,遂走上前去,选出两个,打开柜门,见里面全是旧书,许多册连纸都破了,黑糊糊的,没啥看相。翻开书看内页,字跟蝌蚪似的。

第二章 河坡地(5)

有林对站在一边的家兴道:“这俩柜子不赖,香樟木的,不怕蛀,你跟群娃一人一个,也算是个家当!”

“这些破书咋办?”家兴瞅一会儿,小声问道。

“扔掉吧!”有林扫一眼,皱起眉头。

家兴朝外扔书,成刘氏远远看见,踮着一双小脚走过来:“甭扔甭扔,这是咱花钱买来的,咋能扔哩?”

“妈,”家兴指着旧书,“你看看,都是些旧书,又烂又破,糊墙都不中,没用场,扛上也挺沉的!”

成刘氏走到跟前,拿出几本翻翻,笑道:“咋能没用哩?新的能做鞋样,旧的放到灶火能做引火,派大用场哩!”

“兴儿,”有林轻叹一声,“既然你妈看上了,咱就抬回去吧!”

早有青龙几人上前帮忙,大家抬了两个沉甸甸的书柜,成刘氏拿上自己选到的小物件儿,乐呵呵地跟在后面,走出院门。

赶吃晌午饭时,满院子的物品该挑的都让人挑走了。风扬与韦光正走进来,打眼一看,院中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乱七八糟的一堆旧书,装书的柜子全让人拿走了。

“唉,”韦光正摇摇头,“一群没文化人哪!”拾起一本,在一边随手翻看。

风扬也拿一本,边翻边问:“韦同志,你文化高,这堆里都是啥书?”

韦光正扔下手中书,随便翻看几册,没见一本是关于革命的,眉头渐渐皱起:“反动地主还能藏啥书?净是四书五经、二十四史、《朱子家训》之类,一堆老封建,抱外头烧了!”

一直候在院里守着这堆书的宗先急了,接连咳嗽数声。

这些是浮财,宗先家有十几亩地,是中农,没资格拿,正在盘算如何当垃圾捡走,突然听到“烧了”二字,赶忙发出信号。风扬小时,宗先教过他识字,他不肯背书时,宗先还拿竹板打过他的小手心。风扬认下的几十个字,全是宗先教的,风扬也在心里将他看作先生。这阵儿听他咳嗽,知道先生相中这些书了。

风扬眉头一动,指着满地的旧书,笑道:“韦同志,我们在会上商量过,凡是挑剩下的都归地主分子张天珏。这院里除了破书,再没剩下啥,要是烧了,拿啥给张天珏?”

韦光正笑道:“他一个疯子,要书干啥?”

“不管他干啥,咱既然有这个说法,就不能食言,你说是不?”

“嗯,”韦光正想了想,“你说的是。让这个封建余孽啃这堆老封建,也合适!”

“六爷,”风扬转对松了一口气的宗先道,“这些书是贫下中农挑剩下的,按规矩分给地主分子张天珏了。这阵儿他不在,麻烦你收拾一下,替他保存,中不?”

“中中中!”宗先迭声应道。

后晌,成家院子里一片闹腾,地上倒着一堆书,有林站在一只柜子前,目光落在左上角上。那里不知被谁砸破了,砸痕还是新的。有林看得心疼,慢慢蹲下来,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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