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飘零的花:东莞打工妹生存实录-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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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娟并不直接回答我的话,却喃喃自语道:“我有年迈的妈妈,我有三个不富裕的哥哥嫂嫂,我有五个侄儿侄女。我不想妈妈老了没钱看病,我不想哥哥嫂嫂同样贫穷,我不想我的侄儿侄女和我一样出来打工。只要我答应嫁给高天,我就不要没日没夜地上班了,我的家人也可以过上好的生活。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眼泪慢慢溢出了眼眶,我哽咽道:“丽娟。”
丽娟沙哑着声音说:“海燕,我永远不能忘记我来东莞后所受的屈辱和艰辛,但我不能为了我自私的爱情将全家的命运置于不顾。还记得昨天你在车上被打的事吗?其实在那之前我都准备今天的早上回家的,即便说不动我妈我哥,我也要和陈刚私奔,就是那件事让我的想法有了转变的。丽娟,转告陈刚,不要恨我。”
我还想说什么,她却挂了电话。
再看到陈刚,己是一个星期后,他是来退那个给他带来无数欢笑和无数悲伤的出租屋的。不过几天不见,他更黑更瘦了,双眼深陷,胡子拉茬的。
我问他:“你找到工作了吗?”
他苦笑道:“不找了,我要回家。”
我诧异道:“回家?家里有什么好做的呢?”
他说:“现在我们那儿有很多国外劳务输出,我们村有很多人都出去了。听说签三年合同便可赚一、二十万,现在正好又有一批,我哥帮我报了名。”
我望了望他单薄的身子:“做什么?还是做烫位吗?”
他说:“不,是做建筑工,劳务输出一般是建筑工和矿工。丽娟不就是嫌我没钱才离开我的吗?我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想起丽娟的话,对她说:“丽娟嫁高天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家庭,她是爱你的,她叫你不要恨她。”
陈刚摇摇头:“我不恨她,每个人都希望自己和家人过得好,我只恨自己穷,不能给给她三个哥哥三十万,不能给她妈妈买别墅。”
我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走了,那你姐姐姐夫他们还在这儿吗?”
他麻木地说:“他们在外面生了孩子,回家要被罚最少两万元。他们本打算赚够两万元罚款才回家,可小贩也不是那么好做,又总是被抓。有一次下雨,姐夫把三轮车停在一个桥底下躲雨,正好治安队也跑进桥底下躲雨。姐夫就把玉米分给他们吃,还解释说,因为下雨,好几天没出摊了,叫他们不要抓。但治安队还是把姐夫车上的水果、熟玉米都扔到污水里,还把三轮车拉走了。姐夫一气之下,大病了一场,病好就回去了。但又不敢回自己的家,现在还在亲戚朋友家东躲西藏呢。
说到这里,陈刚一脸愁苦。我不好再问什什么,他很快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他己买好了下午的火车票。望着他清秀瘦弱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视线,想着这短短几天的变化,我感到象做梦一样。陈刚走了,丽娟即将嫁了,想着自己未知的命运,我不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在高家将三十万元分别打入丽娟三个哥哥的帐号,并给二十万用于丽娟妈在县城买房子的当天,丽娟和傻子高天举行了婚礼。因为我是丽娟的朋友兼老乡,被高总特批专门陪伴她。虽然高家家财万贯,因为高天是个傻子,婚礼十分简朴,只在东莞一家知名酒店包了几桌酒席,出席婚礼的只是专程从香港过来的高家亲友、丽娟妈及二哥。婚礼上,我是唯一的伴娘。恍惚中,我总认为站在丽娟身旁的那个人是陈刚。
婚礼是中西合璧,丽娟穿着白色的婚妙,漂亮得象个精灵。只是她脸上的笑容,看上去非常勉强。特别是高天象孩子一样在地上打滚哭闹,坚决要脱下不舒服的西装时,我看到她忍了多日的眼泪终于溢出了眼眶。
因为高天不配合,婚礼司仪也只好很快进入主题,谁知刚宣布新郎新娘三鞠躬时,高天再次哭闹起来,这次他是要吃棒棒糖。高太赶忙将早就准备好的棒棒糖递给他,他这才边吃边“嘿嘿”地笑着,象第一次见他那样,涎水和糖水流得到处都是。
可吃了棒棒糖,高太哄来哄去他还是不鞠躬,最后无法,只好由伴郎强按着他的背,才算草草过关。
我偷眼望着丽娟面如死灰的脸,不由和陈刚在一起时她那坚定而自豪的话语:“这一生,我是一定要嫁给陈刚的!”
可怜的陈刚,不知道他出国了没有?如果知道这个场面,他情何以堪!
我陪丽娟去洗手间的时候,她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低声呼唤着陈刚的名字。她一遍遍地问我:“海燕,你说为什么今天和我举行婚礼的不是陈刚呢?为什么?”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终于知道,高总一生风流成性,但遗憾的是,除了高天这么一个患了“脑瘫”白痴儿,别的女人给他生的全部是女儿。所以并不年轻漂亮的高太才得以保住高总太太的地位。这次因为金秋厂连连出事,才听了一个堪舆大师的妙计,为高天结婚冲喜。
也因为此,郑副总才上演了一出内招助理的闹剧。
婚礼一过,丽娟妈和二哥便坐飞机回家了。在分别的那刻,我看到丽娟妈不停地擦眼泪,而二哥,则拼命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与此同时,丽娟也随高太、高天返回了香港。高家己为丽娟申请香港户口,丽娟将在高家位于香港的一幢豪华别墅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高太再三声明:在生孩子前,她不能和大陆的任何亲友联系。
第80章()
一切妥当,我依然回车间上班。陈刚走了,丽娟嫁了,我只有沈洲了,想到沈洲,我更加郁闷了,自从有过那一次的肌肤之亲以后,他似乎在有意无意的躲避我,我是多么想让他抱在怀里安慰我、鼓励我啊。
他的冷淡让我委屈,对于初尝禁果的我来说,与异性拥抱缠绵的感觉是那样甜蜜。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也就罢了,就象山珍海味,明知道好吃但从未吃过,便也不想。但一旦吃过了,知道了其中的美味,真是想得难受。但无论怎样想念,女孩子的矜持让我一次次抑制着去找他的冲动。
时间过得真快,几乎是眨眼工夫,又快要到春节了。因为今年八九月份并没有出现预料中的淡季,厂内反而接了很多订单,所以普通员工今年只有春节三天的年假。当然,写字楼职员还是大多数都安排了半个月假期。
在职员放假的前一天晚上,我再也忍不住了,鼓起勇气直奔沈洲宿舍。刚到半路上,我便看到他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迎而走来。一看到行李箱,我便尖叫起来:“怎么,你要回家?”
沈洲见到我,神色一变,随即推了推黑边眼镜,若无其事地说:“是啊,我爸妈给我打了电话,要我一定要回家过春节。”
我急了,拉住他的行李箱,带着哭腔说:“你能不能不回去啊?”
他果断地说:“那怎么行?我己经买了明天早上的火车票。”
我万般不舍,真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找他,或许早来找他,他就不会买车票了。我伤感地说:“你走了,陈刚走了,丽娟嫁了,我好孤单。”
他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略带歉意地说:“和李梅他们一起过吧,我过了春节就回来。”
我这才放了手,他如获大赦一般,拖着行李箱快速离开了。
我回到宿舍,大脑一片。刚想爬上床睡一觉,严秀秀忽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惊惶失措地说:“海燕,听说上次沈洲带你去看医生了,在哪里,你带我去好吗?”
我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晕倒了,牙龈出血,不,不是我,是我妹妹。”
我赶紧跟她走到厂外,只见一个瘦弱的女孩正有气无力地趴在一大堆行李旁,牙龈间不断地冒出丝丝缕缕的血丝。原来这个女孩是严秀秀妹妹,叫严云云,本来严云云准备到姐姐这边拿些东西回家的,谁知刚到厂门口就跌倒了。闻讯赶来的严秀秀把她扶起来,才看到她眼龈间在冒血。
我担忧地说:“还是去医院吧,好象很严重。
严秀秀无奈地说:“过年了,钱都寄回家了,身上没有多少钱。”
好在严云云这会儿又正常起来,除了浑身无力,似乎也没有哪个地方疼。我便和严秀秀小心扶着她向上次看病的私人诊所走去。
还是原来的医生,他看了严云云牙龈间的血丝,又给她把了脉、听了心跳、量了血压,忽然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严云云苍白着脸,好象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严秀秀替她答:“她出来打工两年了,先后在两家鞋厂做过底部品检和面部针车工作。好象是今年11月份吧,她开始感到身体不适,总打电话给我说头晕并且全身乏力。我没当为意,以为是加班累的呢。”
医生听了这话,又拿过严云云的手仔细看了看,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常用有机溶剂洗手?”
严云云求救地望着严秀秀,严秀秀问:“什么叫有机溶剂?”
医生说:“就是手因为工作关系,沾了用水洗不掉的东西,就用气味很大的有机溶液洗。”
严云云有气无力地说:“是的。”
医生皱了皱眉头:“有很多到我这来看病的人都是这样得的职业病,你们怎么这么无知?那些有机液中含大量对人体有害的物质,容易引起苯中毒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严云云茫然地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我们厂里的人都是这样洗手的,车间还专门去领那些东西给我们洗手呢。”
医生怜悯地说:“你这病只能去省职业病防治院看了,我认为是职业性重度苯中毒,也叫再生障碍性贫血,造成这种病症的原因是因为长期身处苯含量过高的苯环境,慢慢吸入苯等有害气体所致。”
严秀秀急了:“省医院,那要多少钱啊?”
医生望了望严云云牙龈间还在丝丝缕缕往外冒的血,叹了口气说:“快去吧,晚了也许就来不及了。”
严云云听了这话,又晕了过去,严秀秀抱着她,放声大哭。
在医生的建议下,严秀秀拔打了120急救车。这是来东莞后第二次看到120急救车,急救车发出的那“哎哟哎哟”的声音听起来真让人毛骨悚然。
送走严秀秀和严云云,想着两个年轻、孤单而贫穷的女孩子,在陌生的广州该是怎样的无助,我很是为她们担心。
心事重重地回到厂里,在路过保安室时,我要了几张过期的旧报纸,准备回去打发时间,于是,我看到了这样的报道:
无知员工用“毒”液洗手
本报讯广东省相当部分企业和员工职业病意识淡薄,竟然有人够胆用有机溶剂洗手。
目前,广东省职业病危害问题日益突出,各种职业病危害事故时有发生,有些职业病是过去少见或未曾发现的。据不完全统计,广东目前工业企业接触有毒有害因素职工约占总人数的五分之三。
今年的专项整治工作对制鞋、皮革、家具、宝石加工等重点行业进行了监督、整治。截至12月8日,全省有多家违规企业被整改、处罚。督查情况表明,部分企业负责人法律意识淡薄,对职业病危害整治不力;工作场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