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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竹书谣-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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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里?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我步下马车环视了一圈。

    由僮拴好马车,站在我面前沉声回道:“这里叫桃花渡,我想带贵女来见一个人。”

    “谁?”

    “她在那边的桃花树下,贵女见了便知。”

    我心中一恸,拎起裙摆飞奔了过去。

    桃花渡,落尽桃花空余枝。一川寒水,默默绕孤坟。寒风中,枝干扭曲的桃树下,没有人在等我,等我的只是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昨日我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她,虽说少了舌头,但这样至少还能给她一处栖身之所。”由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他的脸无喜无悲,但声音却透露出了一丝哀痛。

    “嗯,这里很好。”我摸着身旁的桃树,望着眼前的一川流水点了点头。

    “这里到了春天,景色独好。今年三月,我和她来过一回,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全是艳桃,云雾一般。”

    瑶女和他,曾经结伴游春?由僮的话让我蓦然一惊,低头细看,坟前的木牌上竟赫然刻着“吾妻瑶”三个字。

    “你和瑶女”我看着由僮不知如何接话。

    “以前在府里时,我曾私下向她求过亲,可惜她不喜我。”由僮苦笑一声,蹲下身来抓了一把新土添在坟头,“现在立了这牌子,说不定,她还是不高兴。”

    “之前的事难为了你。”伍封不在时,我得知瑶女是晋人的细作后,第一个便告诉了由僮。此后诸般设计也都是和他商议的结果。他既对瑶女有情,又要对伍封效忠,私情、忠义相交之下,他当时所受折磨胜我何止百倍。

    “我被私情蒙蔽了双眼,险些害了家主,其罪当诛!由僮在此对天盟誓,只待心中余愿一了,必以死谢罪!”他屈膝跪倒在地,悲痛的眼睛里满是红丝。

    “如果这是你的错,那府里的人,包括我在内,哪一个能逃得掉?你对家主的忠心没有人会怀疑!”我倾身扶他起来,他却依旧挺身跪着。

    “谢贵女体察,只是由僮还有一事望贵女能够如实相告!”

    “何事?你问便是。”我把由僮扶了起来,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贵女今日为何会来求见晋人谋士?此事可与那兽面男子有关?”

    “你就是想问这个,才带我来见瑶女的?”

    由僮垂首不语,算是默认了。当初,他在私情和忠义面前,忍痛选择了忠义。如今,他冒险掩埋瑶女的尸身,又让我看到了他的一片痴心。面对这样的人,我如何还能用谎言来欺瞒他。

    “我是在月前与公子利外出时,撞见了瑶女私会晋人,预谋行刺太子。事后我也将此事告诉了你,告诉了将军。但只有一点我没有如实相告。那日在暗巷之中,兽面男子其实已经发现了我,他意欲杀人灭口,也就在那个时候,我闻见了他衣襟上奇异的香味。昨日,我在市集上恰巧得到了这种香料。刚刚听张孟谈说,这香料是晋国智氏宗主智瑶最喜用的熏香,价值千金从西域买进,专供他一人使用。你既与瑶女亲厚,必然知道,她当年正是晋国智氏送给公子利的歌伎。所以,这兽面男子很有可能就是智氏新任的宗主智瑶。”

    “智氏宗主,智瑶?瑶女她是用了他的名!”。

    “嗯,这是我现在找到的与兽面男子有关的唯一线索。”

    听了我的答案,由僮突然开始发笑,他原本平淡镇静的脸上漾起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那笑声由小变大,后来竟生生笑出了眼泪。“原来是他傻丫头!他是比天还高的人,你如何这般傻。智氏智瑶?哈哈”由僮最后看了一眼瑶女的坟,仰天大笑而去。

    看着由僮渐渐远去的身影,我不由在想,如果当年在桃树底下救了瑶女的人不是智瑶,而是由僮。那么,温柔善良的她,此刻定是夫妻和睦,儿女绕膝。她会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疼爱她的夫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幽暗阴冷的地底去追思她无望的爱情。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有的人,她心里的花只开一次。后来的人,倾尽爱怜,却只能看着她荒芜死去。

    爱究竟是什么,我突然开始迷惘。

    回来的路上,我和由僮约定,从此以后,桃花渡旁的那座孤坟将是我们两个永远的秘密。以后,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们会带一壶酒一起去那儿见一个故人。

第49章 忧心且伤(二)() 
回到府中,胖丫告诉我,说是伍封回来了急着要见我。我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交给她,自己整了整衣襟,快步朝书房走去。

    伍封这么急着见我,莫非是国君已经决定要出兵伐晋了?

    “将军,你找我?”我脱下沾满泥土的鞋子,着袜进了书房。

    “你来的正好,快来见过百里大夫!”伍封朝我招了招手。

    百里氏一族是五羖大夫百里奚的后人,自穆公时就是秦国的名门望族。在秦国,伍封虽然手握兵权,但毕竟是楚人,根基不深。十几年来,他能在秦国挣得一片天地,除了公子利的关系外,这位百里大夫对他也极其重要的。

    “百里大夫敬好!”我跪地行礼。

    “善,几年不见小儿生得越发明媚了。”

    “息冉兄过奖了,阿拾不懂规矩,以后还要请你多加管教。”

    八岁那年,百里大夫第一次见到我,就曾开口向将军讨要我。最后他虽被婉拒,但之后的日子里只要他来府上,我总是借口避开。今天避无可避,实在有些尴尬。

    “子昭,你看,过了这么多年,这小儿还是不喜我啊,眉头皱得这么紧!”百里大夫看着我捋须笑道。

    “不喜你也无妨,只要能与你家贵女亲近不就好了。”两人说完相视大笑,我也只能陪着笑了几声。

    “我家红药虽说从小娇惯,但如今长大了倒也称得上淑德。阿拾乖巧懂事,她们二人将来定能相互扶持。”

    “就像你我二人这般,福难同当。”

    “对,福难同当!哈哈哈,七日后,百里府会派车来接人,子昭此番可以安心御边了!”

    “有劳息冉兄!”

    “放心吧!”

    百里大夫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伍封虽然满脸笑容,但总觉得少了些生气。

    等伍封送走了百里大夫,我还傻傻地跪坐在原地。

    “可是没想明白?”

    “请将军示下!”

    “我不日便要西行了,在此期间我嘱托了息冉兄代为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我要留在府里!”我把头一偏倔强地回道。

    “吴国的大军已经快到晋国东境了,太子鞝也已经领军出征。国君为防止西面的戎人趁乱偷袭,已经命我统兵驻守。战事一触即发,府里的近卫我会尽数带走,万一动乱之中有流民入府抢掠,你叫我如何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你带上我?”我伸手拉住他的袍袖,“我不怕边塞冰寒凄苦,只要和你待在一处就好。”

    伍封长叹了一口气,握住我的双肩,柔声道:“说什么傻话,战场上剑戟无眼,带着你只会让我分心。红药是百里氏的嫡女,长你五岁。你自小除了四儿就没有别的玩伴,借这次机会也该认识一些别家的贵女。”

    他神情、语气异常笃定,我便知道,就算我继续坚持也没办法再改变他的决定了。

    “七天后我就要出发了,这几日你可有想做的事?明日,我带你去渭水凿冰?或者,你想去摩崖山行猎?”

    “我不想去。你几时回来?”我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最快也需三个月,一旦秦晋开战就不可知了。”

    “真的不能带着我?”我仰头委屈地看着他。

    “阿拾”

    “好了,我知道了。”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只得抱着他的手臂安抚自己慌乱的心,“那兵戎一旦消了,你要尽快回来,我在雍城等你。万一西戎来犯,你也要千万小心。”

    “好。”伍封虽然笑着,但两道剑眉却不自觉地蹙在一起,“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别叫我上阵杀敌,心里还记挂着你。”

    “我知道。”我鼻头发酸,伍封抽出被我抱紧的手臂,轻轻地按住了我的脑袋:“放心吧,都会好的。”

    伍封领命御边,因而岁末的祭祀也就取消了。府里上下突然闲了下来,后院的仆役们多少有些失落。而此时,将军府的另一处院落却因为家主的离开而热闹繁忙起来。

    由僮和所有卫士此次都要随军出行。在雍城憋了半年多的士兵们,听说能回边关抗击戎人,个个都显得精神奕奕。

    豫狄是府里的下等军士,按理轮不到他随军出行,但我知道他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所以在他来求我之前,就已经让伍封格外通融,许他进了出行的队伍。有的人,他心里藏着一把火,如果不能在战场上肆意燃烧的话,总有一天会烧了他自己,烧了别人。

    与豫狄恰恰相反,无邪听说自己不用随伍封出行后,高兴地上蹿下跳。看他那开心劲,我不禁想,如果两年后,他和豫狄一样同我自请杀敌,我该怎么办,我会放他走吗?

    不,我不会答应!无邪这一生不需要功名荣华,平安一世就足够了。

    之后的七天,伍封一有空就会来院子里陪我,和我一起烤烤火,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从吴国回来才没几天,现在又要领兵驻守西境,他这几日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连看我的眼神也总带着一丝哀恸。

    七天的时间转眼即过,伍封还未领兵出城,百里府的马车就已经到了门口。

    四儿依旧还未回来,所以胖丫替我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随我一同前往百里府。

    现在,面对唯一需要道别的人,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珍重。

    “这是今年夏天我们在渭水里网到的多籽鱼,我拿盐和郁金酒渍了,这会儿烤干了鱼腹里的黄籽最是香脆,配你的栗子饭刚刚好。还有,这桑子酒是我用你院中的桑果酿的,你也尝尝。”我跪坐在伍封身旁为他布菜,可他握着食箸的手却迟迟不动。

    “多籽鱼、栗子饭、桑子酒,这一餐可就是你往日说的‘子归,子归,云胡不归?’。”伍封转过头,我一看到他哀伤的眼睛,眼里立马浮上了一层水雾。

    子归,子归,云胡不归?这前两个字是这一餐的名字,后一句却是我自己加的。

    多年前,我与阿娘乞讨为生,总免不了要吃些馊烂发霉的饭食。每每我哭着不肯吃,阿娘就会一边喂我,一边笑着向我形容一些色香俱美的饭食。这些饭食在她嘴里都会有一个名字,酒渍烤干的多籽鱼,新磨的栗子粉蒸黄粱饭,再配上微酸微甜的桑子酒,便唤作“子归”。我知道,她到死都在等着我的父亲,可他却始终没有出现。如今,我心里的人也要离我远行了,他何时才能回到我身边?

    我低头哭得伤心,眼泪簌簌地全都落入了身前的酒杯。

    伍封仰头长叹一声,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小儿,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安心离开?我答应你了,只要战事一消,我即刻就去百里府接你回来。”

    “你不会食言?”我抬头泪汪汪地看着他。

    “我何曾骗过你?”

    “好,我信你。”我深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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