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绝代·玉娉婷-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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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得过吗?”
引线将又开始哭闹的晴月交给了嬷嬷,拽着肖沐的衣袖朝城头走,肖沐跌跌撞撞地跟着上了箭楼。引线放眼望去,遍野多是杂乱无序的民军,柬军黑色的点融进殷殷人海竟然踪迹皆没,冷笑道:“不过是区区几个柬军,把皇上吓成这样子。”
肖沐愣怔之时,正见大队守军铁骑风卷残云到城下骤然勒马,激扬的尘柱直冲城上女墙,呛得肖沐一阵猛烈地咳嗽。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城下的骑兵朝着箭楼高呼,遍野的民军也手舞长短不一的各色剑器,遥遥对喊,雷鸣般的欢呼声一浪滚过一浪。
“蕊妃,我们赢了!”肖沐哈哈大笑,朝着城下挥舞着手臂,“朕要封你”他侧头,身边的引线早回去了。
傍晚时分,帝邑城里城外终于平静下来。
柬国。
柬国的都城稽阳自然没有京城的繁华规模,商贸并不兴旺,因对翼国开战,精壮男子多参军打仗去了,整座稽阳城比往日多了几分宁静。
长公主的居所是一进极为幽静的小庭院,北面正屋,两侧厢房,南面一道高大的影壁构成一方小天井。天井小院中,一带竹节环生的青竹,日光掠过竹枝,疏影斜洒,如烟似雾。绕过后进的走廊进入后园,绿意萦绕中藏些小轩室,周围点缀藤蔓杂花,假山亭阁,外界对这里完全没有干扰,幽静中透着隐秘。
如此幽静之处,还是有异样的地方。掩映在芭蕉丛中叫翠玲珑的轩室外,端然站立两名束甲侍卫,轩室的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名垂髻婢女,端着放着羹肴的盘子无声地走,经过走廊,一直走到长公主的屋子。
“怎么,就吃这么点?”长公主抬眼望了望婢女盘中的羹肴,不无担忧地问。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伤高怀远几时穷(三)()
第一百二十八章伤高怀远几时穷(三)
轩室内如死的寂静,室内似乎有沉沉的冷气淀着,穿针盘床而坐,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隐隐感觉有道寒光扫射过来。长公主习惯了,从穿针踏上柬国的这片土地开始,她就一直用这样的眼光看着他们。
“请你出去。”果然,穿针近似冰冷的声音。
长公主只顾让婢女将琐窗洞开,金色的阳光照射进来,穿针眯起眼,略显苍白的脸庞有一半在柔和的阳光里,带着一种凄楚不胜。长公主默默看了一回,在穿针面前落座,又对屋里的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室内一蓦沉静,长公主开口唤道:“孩子。”
“请不要这样叫我。”穿针极为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们这帮柬国人!什么南宫老夫人,我曾经敬重她胜过自己的母亲戏都演完了,我也没什么可利用的了,你根本用不着套近乎。”她狠狠地说着,感觉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长公主深深叹气,声音依然柔和:“孩子,我是柬国人,所以不作任何解释。你无辜受牵,我心里一直过不去,事已至此,你可以骂我假惺惺,假慈悲唉,很多事冥冥间自有天意,就像睿儿和你,多少缘分巧合,谁料得清?”
穿针的口吻透了讥诮:“长公主如果怜悯穿针的话,用不着如此派人看守,赐一条三尺白绫就是了。”
“就怕你想不通啊。”长公主望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两国交战,鹿死谁手还说不清楚。这命运的轨迹,我们做女人的,无奈的走啊走,到头来能无喜无悲淡然接受,算活得好了。”
她抬起软屐,低眼瞧自己纤小的双足,自嘲道:“就算家仇国仇都报了,你说我会快活吗?穿针,等战争结束,无论谁赢谁输,我都放你走。现在兵荒马乱的,你在这里好好活着,要是肖彦打赢了,你再来杀我这个老太婆也不迟。”
见穿针沉默着迟迟不开口,长公主略思忖,过去拉起了穿针的手:“去我内室看看。”
长公主的居所本就谧静的,六月里的天气似乎燃着火,热得呼吸也困难。穿针一出轩室,人就晕乎乎的没了力气,长公主见她这般光景,便唤婢女吩咐厨房熬碗燕窝粥,自己领着穿针过了长廊。
长公主的屋外没有奇花异草,只是零星点缀几块山石,周边松竹依依。长公主身上犹带着那股熟悉清香跨过门槛,伸手掀起纱帘的同时,同样的清香更浓郁地向穿针扑来。室内洁净,长案上齐整地摆了一只只小木罐,墙面上挂了不少山水轴画,那块玉帛就挂在其中,并不显眼,隐隐发出幽暗的光。
穿针看见那玉帛就触心的难受,人僵直着迈不动腿脚。长公主过去取下那块玉帛,拿了一木罐,揭了盖子。穿针细细分辨,这才明白,长公主身上的正是长期熬制而沉淀凝结起的药香。
长公主将木罐里的药粉倒在盛水的木盆里,待药粉彻底溶化,将手中的玉帛平整地放了下去。浸水的帛面慢慢地起了变化,冷霜儿描绘的南营地形图清晰地浮现在穿针眼前,那些展翅翱翔的鹰睁着圆眼,似乎要将眼前看到的一切洞穿穿针的脸色如雪般透明,嘴唇紧紧咬着,睫毛瑟瑟地抖动,泪水哗地倾泻而下。
她悲哀地哭出了声,从意识到玉帛内有问题开始,她就被沉重的压力压得直不起腰来。她一直隐忍着,心中的疑问如天空云层一浪浪翻涌,如今疑团彻底解开,人就散了架似的,想起肖彦和自己曾经拿着玉帛无邪的笑,心痛得被掏空一般。
那日她被押上城头女墙,马嘶像风,她哀伤的眼眸掠过滚滚风沙,她看见了赤烈马上刀光剑影的他。依稀中,她好像听到他在唤着“针儿”,风沙吹得他的黑发轻舞飞扬,他的眼眸如此惊喜——她知道,他已经原谅她了。
她能原谅自己吗?她的过错,她愿以一生去补偿。
眼望着痛哭不已的穿针,长公主不由自主地伸手扶住了她,柔声劝慰道:“别怪我在你伤口上洒盐,孩子。你要明白,没有这块玉帛,这仗还是要打的,只是没现在这般顺利罢了。战争已到,逃都逃不开,你要勇敢去面对啊!”
穿针似乎平静下来,停止了哭泣。柬国天气比翼国清凉,挂在腮边的泪水就像一粒冰珠,连心口都是凉凉的。自己到了柬国,距离他更远了。此去经年,尘世离乱,她还能看到他战袍飘飘的身影吗?
六月中旬,战争进入胶着状态,柬军开始撒网似的在翼国境内全面铺开。轺国君王给肖彦飞骑传信,他已整编十万精干队伍,由他亲自统帅,从北向西策应肖彦。肖彦大喜,决定暂时放弃京城,兵分三路向东南、向西南逐渐渗透。
大军驱动两个时辰后,京城离肖彦的视野愈来愈远。肖彦再次回头,极目望去,硕大的孤城矗立在夏日残阳之下,城头旗甲鲜明,天际一道血红将城墙染映得尤为壮丽。想起穿针城头上飘渺的身影,一丝痛意骤然渗透了身心。
他心思敏捷,已经猜出了其中的奥妙,皱眉骂道:“夜氏父子,定是拿针儿吸引我的注意力,自己早先去别处排兵布阵,攻我翼国软肋,我也绝不上当!只是如此离开,苦了针儿了。”
旁边骑马的阮将军猜到了他的心思:“王爷,我们故意叫阵三次,怎不见夜毅老贼带珉妃娘娘露面,莫非娘娘已遭受什么不测?”
肖彦咬牙,沉声道:“年内收复疆土,不灭了夜氏父子,誓不为人!”马鞭一劈下令,“加快速度!”
第一百二十九章 伤高怀远几时穷(四)()
第一百二十九章伤高怀远几时穷(四)
夏日的骄阳红似火,满园树荫遮驲,紫色的、红色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拥满树间,知了在上面时断时续地叫着,空气中漫漾着花儿淡雅的芬芳。
琐窗外浓密的树叶遮住了透洒进来的阳光,翠玲珑里稍显阴凉。这段日子来,穿针除了身子疲乏无力,就是嗜睡。这会她又沉沉睡过去了,连手里的薄绢纨扇掉在床下也浑然不知。
她睡得不舒服,眉心微微蹙着,胸脯一起一伏并不均匀,唇角抿得紧紧的,额角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有人轻手轻脚地进来,捡起了地面上的纨扇,朝着她的脸庞轻轻地摇动。清风拂面,穿针感觉舒坦了,紧抿的唇角浮现出一丝恬淡的浅笑。
眼前春风浩荡,飘过一庄又一庄的桃花林,她就是一只飞在半空的风筝。她寂寞地飞着,等待着从远方脉脉而来的温暖的手掌,将她长长的丝带收紧,让她轻柔降落。终于,她听到了马蹄沓沓声,肖彦的红鬃马如烈火,而他唤她的声音柔情似水,她就在水与火的交融里盈盈飘去,投向他宽阔的环抱中。
他的眼中带着如在梦中的神情,抬起指尖轻轻拂开她缠绕面上的发,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漫过她的鼻尖,嘴唇从她的额角探索下去,最后与她轻轻相触她不安地躁动起来,呢哝了一声,眼睛随之睁开。
夜秋睿就坐在自己的面前,手中的纨扇一摇一摇的。他距离他很近,温热的气息漫过,那唇却是扬起,带着兴奋。
“穿针。”他看见她醒了,悠然唤着她的名字,那双幽澈的眼睛异样的明亮。
穿针猛然起身,手指不由抚住了自己的唇,心尖似被烫了一下,心中的仇恨一****扩张开来。她一把抓起凉枕,朝着夜秋睿劈头盖脸砸去,嘴里大声吼叫着:“滚!滚出去!”
夜秋睿身形一闪,他的眼里有瞬间的黯然:“穿针,我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你,没想到你这样待我。”
穿针急促地喘着气,顺势将旁边盛凉水的茶罐也扔了过去,那茶罐是木制的,没什么份量,只在地面上扑通通的滚过。
“我不想见到你,出去!”穿针咬牙切齿地叫着,身子无可控制地颤抖。
夜秋睿看穿针见到他依旧如此激愤,俊美的脸上浮起一层阴霾:“你让我出去?我就呆在这里了,要去你出去!”
穿针闻言摇摇晃晃地走,人就像虚浮在半空中,轻薄的纱裙曳动。
“穿针,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他在后面突然叫道。
她只做未闻,轻飘飘的似乎踩在棉絮堆上。夜秋睿疾走几步,穿针听到后面的步履声,慌乱地去拨门栓,夜秋睿粗大的手掌已经抓住了她,并将她的整个身子抵在了门板上。
“你是出不去的。”他明亮的眼眸掩饰不住狂热的表情,刺得她呼吸若断,“你出了这个院子,也出不了柬国!”
穿针愤怒地叫着,挣扎着,身子却被他束缚得难以动弹。咫尺之间,他的吻带着浓重的呼吸从容落下,轻绵绵地压在了唇上。那一霎那,穿针的身子僵直在那里,眼睛瞪得浑圆,连神智都似脱了窍,绝望的泪水滚滚而出。
夜秋睿视线上抬,凝视穿针片刻,用受伤的口吻道:“你还在恨着我。”
“我恨——恨极了。”穿针冷冷吐字,眼光飘荡在远处。那样凄绝的表情,让夜秋睿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放开了穿针,嘴角浮起一缕伤怀的笑,在屋内徘徊着走了几步,内心的压抑如潮水翻涌朝她宣泄。
“是的,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在骗你。我是太子,家仇、国仇,这些仇都要报,难道我也错了?我骗你我骗你可我骗不了自己的心!当我从姑姑口中听说你跟定了肖彦,我有多伤心你知道不知道?我急匆匆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