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有罪-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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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货用力点头,比出两根指头——保证只吃两块。
他方才伸臂把她搂了搂,“累不累?”
当然累了,无语把嘴一咧。
他蹲下去,把她背起来。
夕阳下,行人匆匆,他走的方向却不是著名的闫家铺子,而是冷清小巷深处的一个宅院。
进门的时候,天已完全变黑。
院落里,有人微微颤颤的打扫着院落里的落叶,闫三年纪大了,眼睛又花,两只手伸出来都不一样长短。自家公子背着人从旁边走过,他都没发觉。
无语和闫傲相互看看,不觉都是一笑。
饭后,院子里干干净净,天上繁星清晰,一张竹榻静置院中,上面铺了薄薄一层棉被。
无语躺在上面,不老实的翻来覆去,天其实还热,让她躺褥子上也不怕出痱子。左右无人,她悄无声息就想把棉被扯下来。
冷不丁手里用劲,棉被却纹丝不动,牢牢贴着竹榻。她歪头往后看,原来是四角都做了绳子与竹榻拴在了一起。
她伸手要解的时候,一道犀利的目光射来。
闫傲托着盘葡萄,站在门口冷看着她。
无语呲牙一笑,迅速把手从绳上收回来,还乖巧的拍拍棉被。
闫傲走下来,往她身边坐下。无语老实的把手放在膝盖上,眼珠子盯着葡萄,只恨眼睛里没生出一根舌头来,那就好舔一舔葡萄甜美的汁水了。
闫傲五指修长,拈了颗葡萄,撕开外皮,往她嘴巴送,“张嘴。”
那葡萄真甜,她吃的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闫傲满意,再剥了一个,递过来。
三颗葡萄下肚,闫傲手上新剥了一颗葡萄,滚圆滚圆的,散着晶莹的水光。
无语再张嘴。
闫傲轻咳一声,“食不过三!”丢进自己嘴里。
无语:“……”你不应该叫闫傲,你应该叫闫小贱!
她气呼呼的往后一趟。
院落虽小,墙却不高,星空无垠,美的一切情绪消散,她静静凝望着天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沉了一下。
竹榻很大,足够两个人躺。
闫傲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伸过来。她自觉的往上面一枕。他身上满是葡萄清甜的香味。
无语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只能吃三颗葡萄,又默默在心里︸_︸了一把。
“齐国入秋了,我们收拾一下回观月吧。”
她点头,这几年她身体不好,受不得冷,每年的夏天都呆在温暖的齐国,等到入秋了再回观月去。
山里的冬天格外冷,但不像齐国这么阴湿,烧起炭炉来,可以只穿单衣,她被毒药毒伤的胃痛也就不会犯了。
只不过,从秋到冬,再到来年春天,又是多少个不能出门的日子。
心底有一丝无奈划过,她往身边的人怀里靠了靠。
感触,只有平静和温暖。
隐约有海的声音飘来,呼啦啦,呼啦啦,是潮水拍打着沙滩。
她贴着的胸口里,那心跳如此的熟悉,他身上的味道不甜,是种阳光的干净。是在荒岛上吗?好像又不是……
前面的路是黑的,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有人抱紧了她,快步往前走。
她知道,跟着这个人,什么都不用担心。
当前面隐约亮光出现,她回头冲他笑。
他的笑容如此熟悉:等我,我一定会来。
等我……等我……
谁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她张口想拉住他,可那声音却卡在喉咙里,疼痛从喉间直达胃部,她猛然睁开眼睛,去拉闫傲的手。
闫傲已经注意到异样,一把抱起她往屋里冲,“叫你不要喝酒,犯病了吧!”
081梦里失落人()
这些年为着应对无语的病,所有的药都随身备着。一进她房间,迎面扑来的便是股药香。
闫傲把人放在床上,转身要去取药,无语仍拉着他的衣袖不撒手。闫傲低眸,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摸了摸她的温度。他的声音轻柔,“没事的,吃了药就不痛了,我不走远。”
可是太疼了,喉间和胃部像有一把火在燃烧,她的五指早已不在思维控制的范围。他一根根把指头掰开,迅速抱来一箱子瓶瓶罐罐。
无语感觉着嘴被打开,有什么不断灌入,苦苦甜甜分不清楚。
药丸汤汁对疼痛而言,却只如一碗水泼向满天的大火,激起一丝白烟之后,熊熊的大火依旧势不可挡,似要从里而外把她烧为灰烬。
神智渐渐不清,她的目光开始涣散。
闫傲立刻察觉,“睁开眼睛来看我!你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吗?”
怎么会忘……
无语努力撑开眼帘,烛火的光亮已进不来眼睛,眼前一片昏暗,她努力睁大眼睛,就好像三年前在地道里一样,再次拽紧了身边这人的手。
那时候,她说,“闫傲,我其实还不想下去全家团聚……”
“你给老子挺住,要再说一句丧气话,就把你丢在这密道里,给老鼠啃,给蚂蚁吃,让你做鬼也丑的没办法见人!”
她被他的厉色吓住了,“你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死,我还没活够。”
然后她听见闫傲一声嫌弃,“还哭!你身上什么东西搁着我好痛。”
无语忍痛摸了摸袖兜,讨好的把东西掏出来,“你看,送我的簪子我又找到了。”
被楚赴晨关着的时候,将军府里她的东西都被送进宫。
无语有次随意翻了翻,发现丢在菀心手里的那支簪子也其中,一时还挺感慨。至于其他一些,就留在太极殿的大火里烧个干净吧。其中很多都是以前过生日的时候,楚赴晨赏赐的,那时候她都只当他是看着花卓的官位,才连带着对她不错,东西也都该是内务府按着惯例准备的。
可其实不是。
“这鸟笼是那只会唱歌的八哥的,你有次说想要个会说话的鸟。后来听说你嫌它烦躁,拔毛烤了。”
“这盒胭脂是罗泽进贡的,朕当时没有妃子,想给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这枚印章是天山开出的天石,朕画的样子,找了好多工匠都雕不出那感觉,后来光寻工匠就耽搁了两年,等再送你已经是……”
当楚赴晨一一例数缘故,无语其实也酸楚了一把。也许不是当初花卓的一念之差,他们之间真会有一个有别于楚赴晨和笪菀心的过程与结局。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花卓改变的不止是一双女儿,更有楚赴晨。
她最后逃出来饮的酒,是他赏她这一路拜祭花卓表现乖巧。
可见他们两人这辈子,启于花卓,止于花卓。
地道中,闫傲听见她的话,低头将人抱得更紧。无语哭得像个泪人,却努力做出可爱的笑来,“簪在人在,我发誓。”
她做了那么多事,努力了那么多久,去东齐,入皇宫,为的不是丢掉性命,而是更好的活,她怎么能死,还有人让她等他!
闫傲不说话了,加快往前走。
无语颠簸着,渐渐在他肩头闭上眼睛。然而也就是合眼一瞬,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道摇晃起来……她感觉到喉间一股火辣,十指也钻心的痛,睁眼看见的还是闫傲。他把她护在怀里,阻挡头顶掉落的石块。
有什么不对劲,一股力量催促她回头,可是闫傲抱着她不放,继续往前。
她拼命摇晃他,要他回头,可是说不出话,也说不出理由……再然后,醒来,她已经在观月。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地道中的记忆有一大段的断层。朴子云说是正常的,因为当时地道坍塌,她的头被碎石撞击,身上的毒又爆发。
可是,断掉的到底是什么?她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落在那片黑暗的地下……
喉间一股刺痛,无语哇地一口,将堵在喉咙里的腥甜吐了出来。微缓过一口气,她张开了眼,她看见闫傲满是着急的倦容。
他轻抚她的后背:“没事了,别怕,都没事了。”
这么一病,少不得要推迟回观月的日子。高烧反复,她有时候会丧失时间的概念,更经常被梦魇牵制的瑟瑟发抖,每当这种时候,身边总有一个声音,温声软语的把她拖回来。
彻底醒来时,有人睡在身边,他温暖的掌心覆在她额头上。
窗外的梧桐发黄落叶,一对麻雀立在顶梢,叽叽喳喳的对唱。
她抬手盖住那人的手背。
闫傲猛然抬起头来,看见她睁开的眼睛,竟有一刻的怔楞,似乎不敢相信是不是梦。
无语抬手,摸摸他下巴处新生的青色,咧嘴一笑。
他不由也笑了,把她的手按在唇边,轻轻一吻。
没等无语反应,指尖一痛。那厮咬着她的指尖,恨道:“再喝酒,看我不把你这双爪子剁了!”
无语:“……”
后来几天,每天提心吊胆的过着,乖乖的吃药,乖乖的喝粥,乖乖的躺在床上不乱动。好在闫傲再没有骂她,知道她怕苦,药后一勺桂花蜜,也没有间断过。
她经不住悄悄的想:这次喝酒的事,他应该不生气了吧。
这日药后,无语由闫傲扶着在院子里散步。秋天的气氛越发浓重,落叶纷纷,到了闫三再勤劳的扫也扫不干净的地步。她身上裹的厚厚的,嘴前围着围脖,以免冰冷的空气直接进入喉部,诱发疼痛。
她走了两圈,感觉身上不累,也没虚汗,不由期盼的看着闫傲。后者给她号完脉,凝重的神色终于松开一丝裂缝。
无语心里欢呼一声,没等跳起来,已被他伸臂揽过去。
温暖的感觉透过他衣襟传到面颊上,闫傲的声音低若叹息:“别再让我担心了。”
她心里发虚,只感觉这次的事真是闹大了,不由软软的靠着他,分毫不敢造次。
“语儿。”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低沉,好似带着无穷的魅力,牵引着她,“你的嗓子……你再试试说句话好不好?”
她下意识的张开嘴,一声‘美人’分明在唇齿之间。
可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她也着急,抓紧他的衣服,皱紧了眉头,仿佛在问:还是不行,怎么办???
闫傲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没事,回去再让子云看看,不着急。”
你不急,我急啊。无语撅嘴。
“乖啦。”闫傲轻揽住她的肩,“我们得赶在冬天来之前回观月去。”他说,“到了山里,柿子该熟了。只要你乖乖不犯病,就准你吃一个最大最甜的。”
她终于无声的笑了。
他心底却是一叹。
回去的路上一切皆很顺利,宽大舒适的马车奔跑在北上的路上。一日里,药力的作用之下,无语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睡觉。
有时候,一闭眼,脑子好多往事纷至沓来。
卧房内,俊俏青年睁开眼,平淡无波的看向她:“花小姐不用忙了。”
桑树下,有人问她,“你以为拿到它,你爹就没事了吗?”
了无人烟的草原上,她坐在马车边,靠在谁的怀抱里,一起看天上的星星。
万里军营内,他漠然的声音:放她们走。
漆黑无光的地道内,有人握住她的手,俯身靠近:等我,我一定回来。
可她怎么都拉不住他的手!
一股惆怅蔓延开来,无语睁眼。闫傲靠过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