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有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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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桂也不敢提无语曾出门的事,一肚子苦水只好干咽。
无语回到太极殿,却很老实。窗口有温暖的冬阳照入,又没有风,她坐在阳光下,啧了啧嘴巴。
阿黎照顾她这么几日也总结出了些许心得,马上打了热水来给她洗手净面,然后端上几样甜汤糕点来,无语瞥了几眼,兴致不高。阿黎随即又换上几道荤食来,她动筷吃了几口。
太医说养身体的时候忌油腻,是以御厨房这几日变着法子弄鸡鸭鱼肉,务必做到清淡鲜美。
昨晚上无语多吃几口的鱼肉丸子,今天就又备了。说是鱼丸,其实不是用整鱼剔骨取肉,而是只取了腮帮子上,顶点大的肉儿来做。还必须是新鲜的鲶鱼。所以每一个丸子,就是数十条鲶鱼的性命。
大楚先帝勤俭,传到楚赴晨手里也未曾奢华,然而最近太极殿的支出真可谓节节攀升。
反正用的是楚赴晨的钱,无语只管继续嘴挑。今日细嫩的鱼丸,入口即化,她却摆摆手,不想再吃。
阿黎把东西撤下去,又绞了热手帕给她擦手擦嘴,然后取了锦被来,无语窝在太阳里,静静睡去。这一觉,恍若无梦,又似听见了荒岛上的小猴子们的叫声和他们抓的海鱼腥腻……
她像踩着时间似得,醒来正是午饭的点,一个人吃过饭,又睡了午觉,再用晚饭,饭后阿黎侍奉她洗澡。
这家伙饶是这么吃吃睡睡,却没有半点胖出来,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肌肤洁白无瑕,一头长发在起身时妖娆的贴在背上。偏还调皮,从池子这头游到那头,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才懒懒的怕在池壁上。
阿黎弯腰给她捏背,无语忽然抬头,问她,“我爹落葬了没有?”
阿黎不好装作没有听见,低声道,“外面的事,阿黎不知。”
无语轻叹口气,她的目光如水淋淋,神情宛若与父母走失的孩童,无助而又纯真。
连阿黎都看的心疼,连忙宽慰,“按照大楚风俗,落葬起码要在七七四九天之后,娘娘再等等,兴许不久便有消息了。”
她缓缓点头,之后几日果然没再问。
阿黎却还是把事禀告了楚赴晨。
楚赴晨公事繁忙,纵然对她多有宠爱,一日之间,也并无多少时间陪伴。
这日,无语醒来,惊然发现楚赴晨就坐在榻边。阳光洒落在他身上,衬得年轻的帝王英俊温柔,气度卓然。
她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他取过阿黎递来的帕子,温柔的擦拭她眼角的湿气,“花卓已经落葬,今日得空,我陪你去拜祭他。”
无语一眨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然后她昂起头来,笑的灿烂如春,“你确定不是哄人?做皇帝要说话算数!”
“不哄人,现在就走。”楚赴晨浅笑,低头在她唇边亲了亲。
她光顾着开心,自然不会躲。
楚赴晨抬头的时候,无语还冲他甜甜一笑,拖着他的手,“要走就快点走嘛。”
帝王出行原本依仗浩荡,无语却最厌烦这些,故而这次只安排了几个人随行,其余暗卫隐在暗处。
花卓被特准依照将军仪制安葬,当年花夫人落葬正是将军府最兴旺的时候,一座坟也没建的多铺张。如今花卓与她合葬,重新粉砌了外面,又多妆点了几棵百年古木,显得幽静古朴了不少。
马车停下,楚赴晨先下车,转首便将手伸回来。
无语把手交过去,钻出马车。
青木葱翠的坟前,还站着一人,朝服笔挺,身姿如松,“臣邺城恭迎陛下。”他身后的副手提着烛火纸钱之类的祭拜之物。无语的目光只落在远处的坟包上,仿佛没看见这个人。
倒是楚赴晨同她解释,“花卓的案子是邺城办的,后来落葬的事也交给了他,你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朕让他改。”
“我看没必要了吧。”她浅笑嫣然,“若是这些小事都办不好,如何能得陛下的信任。”
那声音清脆若铃,直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句赞扬,然而细细辨来,又似另有一番味道。
无语已行至邺城前面,抬手从他副手手里接过祭拜之物。便沿着一路青草走过去,路边多了青松白朴,她直接走至那两座相依的坟前。
往年娘亲的忌日,她也是这样徒步而来,手提不多的酒菜,唯一的区别只是那个会同来的父亲,如今躺在母亲的身边。
不喜欢点火的烟味,她素手一扬,将满沓纸钱尽数撒向天空。金子般的阳光下,翩翩落纸犹如飞雪。
花卓的石碑上,字迹新鲜。
无语走上几步,轻揽了下它,又揽了下母亲的那座。
我想你们。
她低头亲吻母亲的碑,嘴角飞扬。
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也能回到这里,与你们团聚。
坟上的土是新堆的,坟前却已有青草,无语低头摸着草的叶瓣,掐了草上开的小紫花,轻轻别在耳畔。
楚赴晨以为她会缅怀很久,却发现她放下酒菜,就一转身。她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藏着阳光,他自困她于宫中,就没再见她有这般开心过,楚赴晨不由也噙了朵笑花,静待她回到身边。
邺城只当未见,垂着眼帘。
无语却在经过他时,停了下来。
楚赴晨心下大为不悦,浑身神经瞬间蹦起,却闻无语脆生生的道,“办案的,从今往后,我们扯平了。”
不等邺城反应,她笑嘻嘻的往前又跳了几步,一下扑过来,“楚赴晨,我们回宫吧。”
那身体是鲜活的,也是温暖的,楚赴晨下意识的收紧臂膀。
车里备了糕点,无语大呼‘好饿好饿’,楚赴晨把手帕放在她手里,“先擦手再吃。”
她已经抓起一块,塞进嘴里。
他无奈,温柔的看着她,“刚才为什么要跟邺城说那些话?”
无语叼了一块核桃酥,眨眨眼睛,“我以为你知道啊。”她掰掰手指,“我算计他,他出卖我,出师一路,各演各的戏,难道我花无语是那么小气的人,到现在还要跟他斤斤计较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的飘出车厢。
楚赴晨心底一直对邺城有种莫名的计较,这一刻看无语如此淡然,才终于落下,他轻抚她的脸庞,指腹在她唇角经过,“好,还想吃什么?”
无语想也不想,咧嘴一笑,“酒。”
他宠溺的捏住她的鼻子,“乖,等晚上朕陪你喝。”
车厢里嘻嘻闹闹,柔情软语传入耳中,邺城骑在马上,昂看天上明艳的太阳。
年年岁岁,过去二十年的生活犹如冰底,他从没有想过生活中会遇到一个人,灿烂的像太阳。冰火相容,终有一伤。也许,这是对谁都好的结局。
楚赴晨这次楚宫也是忙里偷闲,一入宫门,就有大堆的事等着处理。
无语看见跪在地上一脸苦相的黄桂,对楚赴晨乖巧的道,“我自己回去好啦,你不要一起啦。”
楚赴晨便没再坚持。
看着他急匆匆而去的背影,无语轻抚了下耳边的紫花,“阿黎阿黎,快去给我弄点酒来。”
阿黎的反对还没出口,她已经道,“他答应我晚上可以喝的。”
阿黎深感无奈,“是,婢子这就让人去取。”
“要快!”
“是。”
得令的宫人小跑着去,无语眼睛一转,“我在这里等他。”
阿黎绝倒,需要这么心急吗?
一群人等在风里,小阿监小跑回来,无语把眼睛眯的像花儿一样,宝贝似得把酒揽进怀里,却问,“芙蓉殿收拾的怎么样了?”
阿黎道,“已经完工,今日验收。”
她欢呼一声,“那我们去看看吧。”
如今她是帝王心尖尖上的肉,阿黎自然不敢违抗,嘱咐宫人往芙蓉殿去。
宫中车马只能在前面走,到了后宫,一般要改用轿撵。无语蹦下车,一顶软轿已经等在门口。
无语撅嘴,“坐了一天车了,不要坐轿子。”
阿黎只得给她把披风套上,仔仔细细的裹好了。这家伙抱着酒,一路小跑,大家就在后面追,阿黎心里只叫苦:这不会是想甩了大家,找地儿偷喝酒去吧。
芙蓉殿已在眼前,却见一袭依仗也正从里面出来,当头一个女子生得相当明艳,一身紫衣华贵若牡丹,裙摆铺开,层层叠叠。
无语一个急刹,“她是谁?”
阿黎喘了口气才答上话来,“那位是刘妃娘娘。”
“哦。”无语拖了个音,“原来是代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的那位,难怪我的芙蓉殿也要她来验收啦。”
那声音怪里怪气的,阿黎莫名一惊,心说不会是您故意来这一茬,要见她吧。
078楚赴晨,给你两个选择吧()
刘紫伊早就知道花无语其人,相比空有齐国公主头衔、在大楚全无仰仗的皇后,刘家在宫中的势力和眼睛要强悍的多。初闻帝王有心纳无语入宫,刘紫伊的考量是,这是一桩利益需求。
花卓倒了,花家多年沙场的老部下太多,如不体现适当的怀柔,会寒了军人们的心。
但随即,得知她住进了太极殿,其他女子甚至连走都不允许走进去的地方。刘紫伊知道,自己是想单纯了。哪怕是帝王,做事也有超脱利益考虑的时候。而今,他甚至把生母身前的芙蓉殿封赏给这个人,二话不说的给了。
不是不好奇,那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但楚赴晨的保护滴水不漏。她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却没想到,她们之间的见面会是这样突然的,一个雪球一样,她出现在了眼前。
无语整个人被雪白的白狐裘裹得胖乎乎的,一头长发瀑在身后,一切装饰全无,唯独耳边一朵紫色小花随风轻颤,与其说是后宫妃子,倒不如说是凭空生出来的一个影幻。
是花妖也罢,是风精也可。
她就那么站在了眼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打量过来,那长发在飞扬,那粉琢的脸蛋,那飞扬的嘴角微启,仿若一言未发,已有笑声流泻。
刘紫伊自幼接受着严格的礼仪教养,后妃,穿什么衣服,戴什么簪子都有着明确的规定。她完全没有想到,楚赴晨喜欢的样子竟然会是这样的。
更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会是,“我请你喝酒吧。”
无语拉开披风,露出一路抱着的酒坛,宝贝似的拍拍。
身边的宫女警惕心大鸣,“刘妃娘娘……”
刘紫伊抬手制止,“好啊。”她带着高贵自信的笑容,缓步自阶上下来。
在后宫生存的方式有很多种,有人依赖强大的家族,有人依靠帝王的爱,也有人什么都没有,默默无闻,同样富足平安一生。重要的是,你是否能懂得审时度势。家族再强大也可能没落,帝王之爱再浓烈也可能淡却。而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要的是长久的生存之道。
如若皇后与之有姐妹情谊,徐妃与之有相知之意,那她刘紫伊能给的……刘紫伊浅笑,“酒,我也是极爱的。”
无语咧嘴一笑,“那以后无趣的时候,我来找你喝酒。”
“好。”刘紫伊颔首,“去取酒盏来。”
宫人得命寻来两只酒盏,无语打开酒坛,酒香四溢,被风吹散在空气中,也吹开了她耳边的碎发,弄得脸庞一片酥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