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弥儿-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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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用来作为衡量他人的尺度的;所以,让我在我自己的心中找一个更明显的和更符合
于读者的性情的例子。
有一些社会职业似乎可以改变人的天性,可以把从事那种职业的人重新铸造成好人
或坏人。一个胆小鬼到了纳瓦尔的兵团就会变成一个勇士。一个人不只是在军队中才能
养成这种团体精神,而且一个人所受到的团体精神的影响也不见得一定是好的。我曾经
怀着恐惧的心情想过一百次:如果我今天真是不幸在某个国家从事这样一种职业的话,
我明天就几乎是不可避免地要变成暴君,变成徇私舞弊和残害人民的人,变成危害国王
的人,变成专门同人类、正义和美德为敌的人。
同样,如果我是富翁的话,我必然是曾经为了做富翁而采取过一切发财致富的必要
的手段的:我上逞下骄,锱铢必较地只顾我个人,对所有一切的人都冷酷无情,对下层
社会的人的疾苦冷眼旁观;我之所以称穷人为下层社会的人,是因为我想使别人不了解
我曾经是他们那个阶级的人。最后,我要利用我的财富去恣意享乐;到了这个地步,我
就同其他的人一个样子了。
在享乐方面,我跟他人不同的是:我好声色而不好虚荣,我要尽情地讲求舒适的享
受而不炫耀于浮华的外表。我甚至不好意思向人家显示我的富有,我好象时时刻刻都听
见那些不如我阔绰的人在妒忌我,悄悄地向他们旁边的人说:“瞧那个傢伙,他生怕人
家看不出他很阔气。”
在这盖满了大地的许许多多的财富中,我将寻求我最喜欢和最能占有的东西。为此,
我的财富的第一个用场是用来买得闲暇和自由,其次是用来买得健康,如果健康可以用
钱买得到的话。由于要买得健康就必须节制欲念,而没有健康,就没有生活的真正乐趣,
因此,我要节制我的肉欲。
我时时刻刻要尽量地接近自然,以便使大自然赋予我的感官感到舒适,因为我深深
相信,它的快乐和我的快乐愈相结合,我的快乐便愈真实。我选择摹仿的对象时,我始
终要以它为模特儿;在我的爱好中,我首先要偏爱它;在审美的时候,我一定要征求它
的意见;在菜蔬中,我将选择已经由它添加了美味、从而尽可能少费人手的烹调便能送
上餐桌的食物。就要提防弄虚作假的花招,我要直接享到美味的乐趣。即使我放开肚子
大吃,也不能使饭馆老板发我的财,他休想拿毒药当山药来敲我的竹杠;我的桌子上决
不会摆什么样子虽然好看不过是发恶臭的东西,决不摆从远地运来的腐肉;为了满足我
的肉体的快乐,我是不怕任何麻烦的,因为这种麻烦的本身就是一种快乐,能够使我们
所预期的快乐大为增加。如果我想尝一尝远在天边的一份菜,我将象阿皮希乌斯那样自
己走到天边去尝,而不叫人把那份菜拿到我这里来,因为,即使拿来的是最好吃的菜,
也总是要缺少一种调料的,这种调料,我们是不能够把它同菜一起端来的,而且也是任
何一个厨师没有办法调配的:这种调料就是出产那种菜的地方风味。
由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学有些人的样子:他们总觉得其他的地方比他们目前所在
的地方舒服,因此,总是逆着季候干,使风土和季候不相调和;他们在冬天偏要过夏天,
在夏天偏要过冬天,到意大利去乘凉,到北方去取暖。在他们看来,以为是逃过了季候
的酷烈,殊不知到了那些地方,他们不知道怎样防备,反而会更觉得季候酷烈难受。至
于我,我却要呆在一个地方,而且同他们的做法恰恰相反:我将尽情地享受一个季节中
一切令人赏心悦目的美,享受一个地方独具一格的特殊风味。我的爱好是多种多样的,
我的习惯是互不相同的,然而它们都始终是合乎自然的;我将到那不勒斯去消夏,到彼
得堡去过冬;有时候我将侧着身子躺在塔兰特的人迹罕到的岩窟中呼吸清风,有时候我
跳舞跳疲乏了,便气喘呼呼地去看明亮的水晶宫。
至于我的餐桌和房间的陈设,我将用极其朴素的装饰品把季节的变化表现出来,我
要把一个季节的美都一点不漏地尽情享受;这个季节没有过完,我决不提前享受下一个
季节的美。打乱了自然的秩序,是只会带来麻烦而不会带来乐趣的;当大自然不愿意给
我们东西,而我们硬要向它索取的话,它是给得很勉强的,是有怨言的,这样的东西质
量既不好,而且也没有味道,既不给人营养,也并不爽口,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比提早上
市的果子更淡而无味的了;巴黎的富翁花了很多的钱用火炉和温室培养,结果一年四季
摆在他们桌上的蔬菜和水果都是很劣等的。尽管我在霜天雪地的时候有许多樱桃,或者
在隆冬的时候有几个琥珀色的西瓜,但这时候,我的口既不需要滋润也不需要提味,我
吃起樱桃或西瓜来,又有什么意思呢?在三伏天吃热炒栗子舒不舒服?难道说大地不用
我花多少气力就给我提供了那么多鹅莓、草莓和各种鲜果,而我不吃,却偏偏去吃刚出
锅的热栗子么?正月间,在壁炉架上摆满了人工培养的绿色植物和暗淡而没有香味的花,
这不仅没有把冬天装扮起来,反而剥夺了春天的美;这等于是不让自己到森林中去寻找
那初开的紫罗兰,不让自己去窥看那胚芽的生长,不让自己欢天喜地地喊道:“世人啊,
你们不要灰心,大自然还活着咧!”
为了把我的生活料理得很好,我只用很少的几个仆人。这一点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了,
不过现在再说一遍也有好处。一个市民虽只用一个仆人,却比一个公爵周围有十个跟班
使唤还侍候得周到。我曾经想过一百次:要是在进餐的时候,骗子就摆在我的旁边,我
想喝就可以喝;反之,如果我讲究排场的话,那就要二十个人接连传呼“斟酒!”之后
我才能解我的渴。凡事要别人替你做,那一定会做得很糟糕的。我不叫别人到商店去代
我买东西,我要亲自去买;我自己去,就免得我的用人和商人勾搭,而且可以选得好一
点,价钱便宜一点;我自己去,也可以散散心,看一看外面的情景;这样做,既有趣,
而且有时候还可以增长见识;最后,我还可以借此机会散散步;总之,这样做是有好处
的。我们之所以觉得厌倦,是由于呆着不动的时候太多了;如果常常去走动,就不会觉
得生活枯燥无味的。一个门房或跟班总是不能很好地表达你的意思的;我不喜欢他们插
身在我和其他的人的中间,我也不愿意老是坐着马车丁丁当当地在街上走,好象怕被人
家挨着似的。一个人的两条腿就是他的两匹马,安步当车随时都可以到外面去走;他比
谁都清楚这两匹马是不是累了或病了,决不怕车夫为了偷懒,就借口马儿生病,使你出
不了门;在路上即使遇到千百种障碍,你也不会着急,也不会在你巴不得想飞快地赶路
的时候,偏偏要因为马不能走而不得不停下来。最后,既然我们自己比谁都能够更称心
如意地办好自己的事情,那么,即使我们论权势赛过亚历山大,论财富胜过克里苏斯,
我们也只有在自己确实不能做的时候,才要别人帮忙。
我不愿意修一座宫殿来做我的住所,因为大厦千间,夜眠不过八尺,公用的屋子是
不能算作某一个人的;我的每一个仆人的房间,也好象我的邻居的房间一样,跟我是不
相干的。东方人尽管是放纵声色,但他们的居室都是非常简朴的。他们把人生看作旅行,
把他们的家看作逆旅。这个道理,对那些企图长生的富翁来说,当然是不起作用的;不
过,我另外有一个理由将使我采取东方人的那种作法。我认为,要是我在一个地方摆设
了很多的东西,那等于是不让我到别的地方去,等于是把我囚禁在我所谓的宫殿里了。
这个世界其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宫殿:一个阔气的人要讲求享受的话,不是随处都
可以享受的吗?“凡是有福可享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乡。”他应当拿这句话作为他的座
右铭。哪一个地方是金钱万能,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家;哪一个地方能够放他的保险箱,
哪一个地方就是他的国土,正如菲力浦所说的,不论什么地方,只要他那匹驮着银子的
骡子能够进得去,就可以作他的家。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几堵墙和几扇门里,好象
是永远不越雷池一步呢!如果发生了一场瘟疫或战争或暴动,使我不得不离开一个地方
而到另一个地方,我将发现,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方,那里就已经给我准备好旅舍了。
既然是走遍天涯到处都有人为我准备旅舍,我为什么又要自己去修盖一个旅舍呢?我为
什么要这样忙忙碌碌,放着今朝的福不享,硬要等到以后呢?一个人处处同自己过不去,
是不能过愉快的生活的。所以,恩珀多克利斯责备阿格里仁托说,他们一方面把享乐的
东西堆存起来,好象他们只有一天的命好活似的,而另一方面又在那里大兴土木,好象
他们是要长生不死似的。
此外,尽管房子大,但没有多少人住,没有多少东西放,对我又有什么用处呢?我
的家具也同我的爱好一样,是很简单的,即使我爱读书和爱看画,我也不要画房和书房。
我知道收藏书画是永远也收藏不完的,倘使残缺不全,那是比一无所有还感到难过的。
在这一点上,富裕反而是痛苦的根源,没有哪一个收藏家没有这种体会。当你体验到这
一点的时候,你就不会去收藏什么东西了。如果你懂得怎样利用你的珍藏,你是不会拿
去向人家显示的。
赌博,不是有钱人可以去搞的,它是那些没有事干的人消遣的玩意儿;我的爱好是
多种多样的,所以我没有时间拿去搞这种坏事情。如果我是一个孤单的穷人,我是决不
会去赌的,顶多也只是偶尔下一盘棋,而这已经是玩得过度了。如果我很富有的话,我
更难得去赌了,即使去赌也只能下很小的赌注,以免自己或别人因输赢太大而感到难过。
一个人在富裕的时候是不会产生赌钱的动机的,因此,要不是他的心术变坏了的话,他
是不会视赌如命的。有钱的人赢几个钱也算不了什么,而一输了钱就一定会感到恼火的;
在小赌中赢得的钱到最后也要输光,通常都是输的多赢的少;因此,如果他好好地明白
这个道理,他对这种十之九是要倒霉的玩意儿是决不会发生浓厚的兴趣的。有些人妄想
去碰一碰自己的运气,那就到更激动人心的事情中去碰运气好了;命运的偏向在小赌和
在大赌中都是一样地可以看得出来的。一个人之所以喜欢赌博,是由于他的贪婪和生活
的无聊;这种爱好是只有那些心灵空虚和不用头脑的人才有的;我觉得,只要我有高洁
的情操和丰富的知识,就决不会拿这样一种事情来消磨我的时间。有思想的人都是不喜
欢赌博的,因为一爱好赌博,就会使他丧失运用思想的习惯,或者,使他把他的思想用
之于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专心于学问,其结果之一(也可能是唯一的结果)是可以稍
稍扼杀这种贪鄙的欲念;他即使去赌,也是为了实验赌博的用途而不是醉心于赌。至于
我,我要在赌徒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