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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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么……是一种既有趣、同时又叫人头疼的生物。但越是头疼,就越是甘之如饴。
我天鹜平生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有过牵绊,但今天若是栽在他的手里,就算只能得到一天半日的相伴时间,哪怕明天就灰飞烟灭,也不枉虚度此生了!”
有这样的生物么?
小不点沉默了……
他记不清楚自己待在这里有多久了,随着宇宙的诞生而诞生,在这灰暗的空间里等啊等,等啊等,直到有一天等到了魔君的到来,魔君指派他来把手这炼魔池,日复一日守着这淼川,有时候忍不住就会想,连时之溪水都情愿溯流而上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看眼前这人的表情里满是骄傲与自得,虽然听他的话语里形容得那个人类不怎么样的样子,但他一定是自豪能遇见他的吧?
不知道,等到他也遇见这个头疼,又甘之如饴的人,会是什么时候呢……
“哪……人类,是不是这样样子的?”
还没等天鹜反应过来,就听见“咻——”地一声,眼前的小不点不见了,随之出现在眼前的人,足足叫他傻眼了好一阵子!
只见眼前这人一身朴素的月白衣衫,一头乌丝未束发冠,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手持一支碧绿竹笛,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笑意『吟』『吟』地望向他。
这不正是方才他脑中幻想出的文然小猴儿吗?!
“你……你怎么会我脑海里想的模样?!”
“嘻嘻,因为我是溯淼呀,你脑子里想什么,我就能变成什么。”
这本事,倒真是不错……
啧啧称奇了一阵,又将眼前这斯文秀气的白衣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你不像他。”
“为什么?可我变出来的样子是和你脑海里面一模一样的呀。”
溯淼疑『惑』地抓了抓脑袋,这法术明明就是这么变的呀,难道是他记错了?
天鹜摇摇头,说:
“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对我笑过,除了被气到脸红、闹别扭、发脾气、哭,他就没有对我『露』出过其他表情,要他对我笑,除非海枯石烂。另外,别看他表面斯文,其实是只小泼猴来着,他要有你一半乖巧,我就该谢天谢地了。”
见眼前与家里那只小猴儿一模一样的溯淼仍是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天鹜只是翘了翘唇角。
出来的时间不短了,不知道家里那只小猴儿醒来了没有?要是醒来之后没有看到他,那小猴儿是会暗自庆幸总算摆脱他这个魔鬼呢,还是在自怨自艾这下连他这个罪魁祸首都抛弃他了呢?
想到这里,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看到他拿着黑『色』曼陀罗一步步走向淼川的身影,溯淼惊异地叫了出来:
“你要去哪里?你要从淼川回人界吗?”
天鹜耸了耸肩:
“魔界是出了名的只进不出,现在除了这里,你还要我从哪里出去?”
“可是……可是淼川是时间之溪,时间的洪流是能吞噬一切生灵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吞没的……
你不要进去了,就留在这里不好么?这里虽然没有人间的热闹、有趣,但是没有时间,永远待在这里,也不会死。”
溯淼担忧地看着天鹜站在淼川旁的身影,他是他那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从人间来的人,也是与他交谈最多的人,他还没来得及问他更多人间有关的事情,如果他就这么消失在淼川里,他想他会不开心很长一段时间的……
可是显然,溯淼的话对天鹜没有一点吸引力,他只是哂笑一声,说:
“在这里待到天地毁灭,与他在一起一天就消失,我宁愿选择后者。”
他的话,不是现在的溯淼能够理解的,仍在努力试图做着最后的劝说:
“我和你心中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你把我当成他,陪我留在这里,不可以吗?”
溯淼是个未经世事的,自是不晓得自己说的话有多可笑,天鹜听了便开始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豪迈奔放,不加掩饰,若是这里有山川,连山川都要震动了。
最后看了看怔忪『迷』『惑』的溯淼一眼,对他抛下一句:
“小不点,等你什么时候长大了,碰上了那个叫你既头疼又甘之如饴的家伙就明白了。真正爱一个人,爱的是他的灵魂,形貌再像,都只是皮囊一副,形似而神不似,又有什么意思呢?”
话语一毕,便狂笑着一跃而入了那湍湍淼川之中,只余下一个溯淼,愣愣地着望着那湍急的流水迅速淹没了他的身影。
逆流而上的溪水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
淼川,人世的时间之溪,确实是个不同凡响的地方。
人界形成之初,万物复苏之始,历经的沧桑岁月汇聚而成的溪流,永无止尽,一下就被吸进了岁月的流水之中。
『乱』世枭雄、王侯将相,无尽的野心、杀戮、战『乱』,到头来都抵不过时间的流水无情流过,乌飞兔走,王朝兴替,终究都成了时间的洪流中的小小沙砾,流水一冲,便杳无踪迹。
溪流溯流向上的阻力有多大,身处在其中的人的压力就有多大,身体与心灵跟随着流水的步伐经历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事更新,天上的云卷云舒,地下的人来人去,被亿万年来滚滚不息的洪流冲噬着身心,若不是在滔滔水流之中强定心神,脑子里、心里都坚定着一个想法:再坚持,马上就可以见到了。
凭借着血族躯体的强大潜能与坚硬的心智挨过一次又一次的冲击,最后终于在淼川在人间的井喷之处被狠狠摔落在地。
疼……累……
身心都像是跟着一起经过了万年的剥蚀,无力地倒在地上,靠着心中的一缕信念强撑着支起身体。
“天鹜,敌我交锋时刻私自带着一名人类逃离,背叛全族,你认不认罪?”
勉力站起身来,看向眼前黑压压的一片,这些名义上的自己的同族,天鹜淡淡一笑。
“我认罪。”
“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抵罪?”
“用这个。”
“嚓——!”
“嚓——!”
果断地撕下自己的两片翅膀,不带一点犹豫。
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痛楚即刻袭来,都没有在他冷峻的脸庞之上表现出一丝一毫。
“无谓的血统与身份,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
下雨了。
冰凉的雨滴落在沉重的躯体之上,似是在唤起他最后的神智。拖着伤重的躯体、带着一路蜿蜒的血迹爬过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
再坚持,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熟悉的竹林,熟悉的竹屋,屋前有抹月白『色』的身影焦急地站在雨里,哪怕相隔尚远,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脸上不安又落寞的表情。
那双黯淡的眼睛,在看到拖着残破身躯出现在雨里的他的一刹那,亮了起来。
隔着重重雨帘,他看到了他。
……
第38章()
自那次树林对话之后,安静地伏在齐莞温暖的背上,安详地感受着初升的阳光穿过层层树木照『射』在脸上、身上,温暖了这世间的万物,却无法温暖他身上一波波袭来的寒冷。
天然感觉到脑子昏昏沉沉地,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机内的机能急速紊『乱』,背上的伤口无法愈合,伤口感染,失血过多,再加上现在的体质无法适应血族的冷血体质,浑身酸软无力。习惯了几百年来血族没有感觉的轻盈身体,头一次发现肉体凡胎是如此地沉重、凝滞,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身体挽留不了也无力挽留渐渐流逝的体力。
他这次是真的累了,身体累,心更累。
如果,真的能这样永远睡去就好了……
在沉沉睡去的这段时间里,天然感到自己一直身处在一个阴冷『潮』湿的枯井之中,被剥离了翅膀的身体比泥胚塑像还要沉重,井下『潮』冷的积水浸泡着虚弱的身体,整个身躯冰冷到麻木。眼前、意识里只剩下一片空落与荒凉,在黑暗的夜里自由飞行了几百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无垠的黑暗是那样地叫人窒息,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一点点蚕食着他剩余的意志与生命。
死亡这个词,对拥有漫长生命的妖族来说太过陌生,可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却发现无论是曾经强大的妖族,还是弱小的人类,都是一样的无力。
“爹……救我……”
“爹……”
『迷』『迷』糊糊之间一直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徘徊,忽远忽近,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孤单与无助。
“我在你的身边。”
不知从何时开始,身上被一份融融的暖意包围着,由身到心,由外到内,周边的冰霜消融掉。阴冷的井里照进了和煦的阳光,阴霾消散了,黑暗退却了,阳光温柔地拥抱这他这个曾经专属于黑暗的生灵。沉寂了数百年的感官在这一刹那复苏了,卸下肌肤与心脏上封印着的层层冰雪,用所有的心神来回应这这份出现在生命中的第一份温暖,伸出双手想要紧紧抓住,生怕一个不小心,他就会溜走了,就像他生命中那份遥远的亲情一般,像水沫一样美丽而易碎。
“……爹……?”
紧紧拥着他的怀抱温柔而坚毅,和印象中爹的怀抱完全不一样,是来自于一个人类少年的稚嫩而青涩的承诺。
“天然,我是齐莞。我答应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齐……莞……?”
“我在。”
“齐莞……”
……
从漫长的昏睡之中醒来之后看到的第一幅画面,便是那少年静静地倚靠在背光处的背影,这天的阳光格外充足,空气也异常新鲜,和煦的清风吹动了房檐上的“然”字风铃,发出动听的声响。
似是心有灵犀的感应,少年缓缓地转过了身体,卸去了所有遮盖的黑布,逆光之中的脸颊看不见毒疮侵蚀的痕迹,晕染着光华,比从未破损过的瓷娃娃还要透亮。单薄的身躯被阳光充盈着,一对漆黑的眸子映照着清晨的曦光,散发着坚毅的神采。
“天然,我把蒙在脸上的黑布摘掉了,你也和我一起,把蒙在你心上的黑布摘掉。我们以后在一起,不要管任何人、任何事,只有我们两个人,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地活着,好不好?”
在阳光照到眼睛的那一刹那,天然发现眼前的少年比以前成熟了。
沙漠里的齐莞时而刁钻、时而任『性』,会孩子气地和龙煜纠缠不休,也会时不时地来挑逗他说话,可无论他的表情是笑还是怒,那双眼睛里永远都是一片寂静的灰暗。
在即将被死亡吞没的那一刻,这少年眼睛里的漠然与解脱更是叫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妖都微微一愣。对于原本就寿命短暂的人类来说,生命不是更加值得珍惜吗?二十几年的短暂生命,真的甘心就这样倏然逝去吗?
但这次相见,显然不同了,在没有他参与的这三个月里,不知这少年经历了什么,改变了什么,那双孤寂的眼睛里重新注入了熠熠的光采,原本漆黑如点墨的眸子更显清澈透亮,直直地面对着他眼神中透出的勇敢与坚持,让天然的心都不免咯噔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