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渡忘川-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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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徒。
王楠像猿猴般爬到牢门边,从萧玉手里接过半袋酒喝了起来。他一口气喝到底,然后抹去嘴边酒渍,笑了。
“多谢你来看我。”
他说话声沙哑低沉,始终低着头不敢与人对眼。
萧玉恨其不争,怒其无能,总觉得他自暴自弃实在是太窝囊。萧玉惟恐天下不『乱』,故意大声说道:“二郎,你何苦如此呢?人明明是你三弟所杀,你干嘛要做他的替死鬼。”
牢房深幽,声音稍大就有回响。王楠一听顿时惊慌,急忙跳走来道:“是我杀的人!是我!我自知罪孽深重,逃不了了!”
他似乎想让天下人都听见,声音大得几乎把萧玉的耳朵都震破了。萧玉『揉』起微微痛疼的耳,刚欲开口,王楠立马凑近,似要把整个身子嵌到牢栏间隙中。
“萧兄,求你一件事,你就让我安心地走吧,求你了。”
王楠以轻不可闻的低声苦苦哀求,他不想脱罪,他心里很清楚,若此时身处牢笼的人是王桦,这日子定要比眼下更难过。
萧玉无动于衷,王楠急了,伸手抓住他衣角在地上叩三个响头,而后哽咽道:“就算你把我救出去,我怎么在这世间活,怎么面对爹爹和死去的娘?王家要死一个人,就死我这没用的人好了。”
“谁说你没用?你可比你那三弟好上一百倍!”
王楠微微一怔,凝神想了会儿,摇头苦笑起来:“在世人眼里,我就是不如他。读书不如他、做人不如他……心好有什么用?哪几个人会真正与你交心呢。萧兄,烦您帮我带句话,这辈子是我对不起妍儿,下辈子我定衔草结环。”
提及司妍,王楠眼里终于闪出一丝不甘,他痛苦地蹙起眉,手紧接着胸口,仿佛那里有道看不见的伤。
萧玉无奈叹息,颔首答应了。王楠心花怒放又磕三个响头,当他再抬首时,眼前人儿凭空消失了。
秋分一过便是王楠行刑之日,或许是命不久矣,连待他苛刻的狱吏们都客气起来,要水给水,要食给食。
王楠向来风流,以前所穿的衣裳都是好货,眼下他也想走得体面,最好能洗把澡,脱去这藏兮兮的囚衣。
牢门咯吱作响,不知是谁来探望。王楠抬眸,看见司妍捧来一堆衣物,身后还有人拎着缕花食篮。
王楠傻呼呼地笑了,就像初遇她时,眼馋地跟了一路。她走近,蹲身将手上之物递他手里,他又情不自禁想起,那晚解手时,他跳到河里救起她,结果还被她揍了一拳。
不知怎么的,王楠舍不得死了,虽说短短几月,他却似爱她万年,所有好的、坏的,全都尝了个遍。
“你头发『乱』了,我替你梳。”
司妍低声而道,王楠便乖乖地把脑袋伸过去。他的发丝都结成块了,上面还不知黏了什么东西。司妍一点也不嫌脏,小心翼翼梳理干净,再结成髻。王楠如愿以偿换了身新袍,再接过司妍递来的饭菜,大口朵颐。
“好吃!娘子的手艺……好!”
王楠两腮塞得鼓鼓囊囊,说都说不清楚。司妍就在一旁看着,神『色』清冷,无悲无喜。
王楠吃得太急哽着了,忙拿来酒灌下。司妍忙替他拍背顺气,直到他把喉咙里的东西吞下。
四目交错间,王楠恍惚了,他似乎看到洞房花烛夜,她坐在榻边等他来,而他酒喝多了,步子都不稳当,一不小心栽她怀里,撞得人仰马翻,两人对视了会儿,忍俊不禁。
“哇”地一声,王楠大哭,他倒在她怀中蜷缩成一团,口中不停喃喃:“我不想死……不想死……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呀!”
他痛苦且不甘,可司妍却不再搭话了,因为王楠的名已在生死薄上,她救不了他。
时辰到了,王楠被押上囚车,离开监牢里,他一步三回头,看着司妍依依不舍。
囚一路往西而行。这天亮了不久,街上就人满为患,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里混有几张熟脸。忽然,一块石头飞来,正好砸中王楠眉骨,顿时鲜血直流,把司妍替他擦的脸弄脏了。
王楠怒不可遏,大骂:“哪个王八蛋?!”
话出口,众人哗然,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惊恐。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再扔向他,还骂咧道:“你这恶人,死到临头还嘴硬!”
石子如雨点,砸得王楠无法招架,也不知这些痛恨他的人与他有何深仇大恨,非要在他临死前踹上一脚,可这伙人中没有一个是王楠认识的,他们更像是图个乐,痛打落水狗。
终于到刑场,石子也没了。王楠狼狈地被人从囚车上拉下,而后跪在断头台上听候发落。他抬头望去,王家只来了一个管事,与监斩官说几句话后就走了。
王楠憋屈得很,难受得直抽气,他再往人群中看,希望能找到几个熟人,结果一眼就看到司妍,还有落在她肩膀上的白鹦哥。
他欣慰地笑了。
午时三刻,火签令落地。刽子手拔去王楠脖上的亡命牌,然后往刀上喷了口酒。王楠自知大限已到,他不由抬头再看一眼司妍。
她今天穿了件素净的衣裳,乌发上没缀花哨的簪钗,她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不笑也倾城。
对了……她是我的妻……
哗……有风削过脖颈,一阵天旋地转。王楠看到司妍身边蓦然多出个人,古人的打扮,样貌极艳。
是萧玉吗?
第31章 渡情(三十一)()
晌午过后,看完行刑的人群渐渐散去。一老翁拎来水桶往地上泼,再以条帚把血迹涮去,未待地上水渍干透,这里便像往常那般热闹起来,行人来往如织,小贩卖力吆喝,谁都不在意这里刚死过个人。
司妍留下了,当作是王楠的未亡人,给看尸人几两银,把王楠的尸体领回家。到萧府之后,她让旭初把王楠尸首抬到院子里,而后取来针线篮子,坐在矮凳上,仔仔细细地把断头缝到身子上。
王楠的魂魄已经不在这残尸上,司妍好比在修补一个布偶,缝上几针便抬头问白鹦哥。
“针脚如何?”
白鹦哥飞到她手边,伸出小鸟爪踢踢王楠脑袋。
“嗯,够结实。”
司妍凝神看着梅花似的走线,甚不满意,接着以剪子剪断丝线,再重新缝了一遍。王楠的脸已经没了鲜活之『色』,再也不会笑也说不了话,不管脖子上的针线如何,他都看不见。
萧玉看着不由轻叹道:“若他平时言行和善,想必也不会如此结果。”
司妍停下动作,斜睨他一眼,冷声道:“若不是你托杨逸查月娘的案子,怎么会多出这些事?”
话音刚落,司妍突然将利剪扎向萧玉。萧玉心里一惊,忙不迭地扑扇起翅膀,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扭身,剪尖正好贴身而过,牢牢地钉入地上,只留镂金前柄在外。
一时间,院中静如古墓,司妍直勾勾地盯着枝头上的鹦哥,抿紧鲜红欲滴的唇。鹦哥怔目相视,黄豆大的鸟眼瞪得滚圆,像是吓得不轻。
刚才一刹那,她是真心要扎死他。回想起惊险,萧玉的心好似被只大手捏紧,沉闷且沉重。
“毒『妇』,你想杀我?我与你搭档这么久,你这点情面都不留?”
司妍冷笑。“你不留情面,我为何留你情面!这么多年我尽心尽职,本来月娘案子完了,我就能超脱幽冥之地,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坏我的事,还把杨逸拉下水。我与你只是共事而已,你何必如此?”
萧玉听后大笑起来,一身『乱』糟糟的鸟『毛』忽伏忽起,一会儿炸成球,一会儿缩成条。
“尽心尽职,你说话也不脸红。你自以为不管人间事,自以为公正不阿,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出手去帮王楠,莫非你这木头疙瘩也会动心?既然你有心,当初不何不与杨逸好好生活,过你的清闲日子!”
提到杨老,司妍变了脸『色』,她一把将剪刀抽出,正当要掷过去时,她的手蓦然停在半空。
萧玉未『露』半点惧怕,反而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怪我害杨老头子早死,可你从没想过此乃命里注定之事,你以为你躲他躲得远,就能让他多活几年吗?命里多变数,即使没有我,他也不一定活得过中秋,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然不明白,你要迁怒到我何时才肯罢休?你对全天下的人好,为何不能对我好一些?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看不出来吗?我是阿玉,你应该记得我啊!我是阿玉啊!!”
“说人话,鸟语我听不懂。”
姒瑾冷声而道,萧玉的肺腑之言,她一句都听不清。
萧玉呆懵,心里蓦地一沉,缓过神后,他有气无力地又说了一遍:“是我,公子玉。你当初救过我,你不记得了吗?”
司妍听来依然是嘎嘎嘎的鸟叫声,她不耐烦地拧起眉头,把剪子扔到地上。
“别以为你装傻就能糊弄过去,杨逸的事我不屑与你计较,不过你得记清楚,从今往后你归你、我归我,我的任务不需要你来『插』手,若下次你再敢阻挠,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司妍拿出帕子拭去手上血污,低头看了王楠一会儿,然后拿过薄毯轻轻地盖其身上。
普天之下,她惟独对他最冷漠。萧玉见状心里五味杂陈,他仍想努力一把,希望她能想起生前之事,能知道他的身份,能明白他当初为她做的那些事,只可惜他说破嗓子,她都听不见。
阎君说这就是他的惩罚,让他永生永世看着她、陪着她,却永生永世得不到,所以她可以喜欢杨逸、喜欢王楠,偏偏不能喜欢他。
萧玉不由恨起这惩罚,却偏偏舍不得超脱幽冥之界,他看司妍走远了,不死心地飞过去,舞起翅膀,嘎嘎嬉笑道:“瞧,你舍不得杀我,你心里定是有我。”
司妍照例翻他个白眼,甩手把他赶走。萧玉飞到空中,打了个旋儿,而后飞到她面前讨好道:“小四儿,别生气。算我错了好不好?我们勾勾小指头。”
说罢,萧玉伸出小鸟爪,要与她勾手指。
忽然之间,脑中灵光一现,司妍不由驻步凝神,被遗忘的过往不合时宜地重现。她看见小河边,柳树下,一男童挥舞柳枝,兴高采烈地跑来。他又瘦又小,一路跌跌撞撞。每当她眯起眼,想看清他的模样,画面就越来越模糊。
司妍犹如惊梦,回过神后又不记得了。她嫌弃地看着白鹦哥,打掉他伸来的小爪,而后入了绣楼。
当初王楠送的聘礼还堆在这儿,箱上红封都未动过。司妍坐到妆镜前,将发上素花拆去,忽然耳室的门响了,“叩叩叩”不知是谁在敲。
司妍起身走到侧门前,纤纤细手搭上门把,刹那间,这把手就变了『色』,由红转褐,一下子陈旧了上百年。
司妍拉开门,昼夜便颠倒了。门后的世界漆黑无光,偶尔闻得两声狼嚎,只见一人两手环在胸前,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位姑娘,在下『迷』了路,不知此处是哪儿?”
司妍皓腕轻旋,手里变多出盏粉中带红的莲花灯。她把莲花灯往前处一探,照亮了一张熟悉的俊颜,他穿着素袍,头发略有凌『乱』。
她轻笑,道:“这里是客栈。”
来者打着哆嗦,向她揖礼。
“在下姓王名楠,是金陵王家的二公子,望能在此投宿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