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惆怅客-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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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只听容若呼喝不绝,六队的阵势跟着变化无端,虎骤龙奔,八方来去,便如水银泻地,端地无孔不入。眨眼之间,竟将敌兵冲得七零八落,首尾难以相顾。韩大任好不容易勒住战马,连发号令,也是莫可阻挡,心中骇然至极。
容若率领的六路精兵人数不足一千,然而在他的调度指挥之下,这支队伍的战斗力却陡然增加了数倍。容若近几日来熟读兵书,又数次勘察这一带冷杉树林的地形,才想到用了这“六雪岐阵”。
这路阵法托生于唐代兵法大家李靖所创的“六花阵”,经过数代将才的改良,便成了今日这“六雪岐阵”,但精微奥妙远远过之,雪花六出,分中有合,合中有分,因此他以三百六十人为一队,共分六队,无论怎样组合,均不离六合之数,是以能够维持阵形不乱,却又变幻无方,任敌军人数再多,终能游刃有余。
厮斗片刻,容若变了六种阵形,忽见西南、西北各有一处阵势露出了破绽,当下疾喝:“飞禽伏藏,势冲霄汉。”其中两队首领率领各队策马,势若飞鸟,向敌军中心包围而去,众将疾疾麾军兜截,容若其意却在他处,猛然率众斜插西南,阵成“蛇幡之变”。一时鸟化长蛇,蜿蜒而过,呼啸之间,便将前方军阵剖成两片,自“无妄”位穿出一个大口子,逸出千军之外。身后的叛军骑兵收马不及,前推后攘,左右相撞,大呼小叫乱成一团。
容若此刻已将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幡八阵使了个遍,让己方军队完全渗入了敌军阵营之中,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敌军阻隔开来,让他们首尾难顾,无法互相接应。
韩大任见情况不妙,疾呼撤退,纷纷率众躲入冷杉树林,向西北方向退去。容若眼见敌人落败,乘胜追击,率军冲入冷杉树林,打算中途拦截韩大任,彻底歼灭这支主力军队。
此时月光疏淡,原本冷沉如铁的夜空忽然被一片光芒映成了暗淡的粉红色,风吹云过,天空飘下了淡淡的雪花。
容若率众冒雪驰骋,希望可以在敌军会合前中途拦截,怎料穿过冷杉林,忽入一方峡谷,两旁山石峥嵘,群峰夹道,马尔赛刚要率军冲入,却忽然被容若拦住。
容若目注着那道峡谷,皱眉道:“大军万万不能进去,这是对方的计谋,敌军败北,看似仓惶间逃到此处,实则早有预谋,倘若我们进谷,暗中的伏兵便会守在两旁的峭壁上伏击,到时敌人居高临下,我军必败。”
马尔赛听得冷汗涔涔,若非容若提醒,他险些中了敌人的奸计,可眼看韩大任等一众主帅逃了进去,他不觉忿忿地骂道:“该死,明明知道他们进去了,又不能去抓他们,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吗。”
容若面沉如水,冷静地道:“自然不能放过他们,山谷道路逼仄,不可擅入,但倘若只是我带领少许人马进入,未尝不可与敌方周旋。”
荣安道:“大人万不可亲身涉嫌,让属下等人代劳。”
容若道:“你和马尔赛还要追击敌人的残余部队,况且山谷里地势险恶,去的人决不能多,我只需十个身手敏捷的大内密探即可。”说完后他亲自点了十个武功高强的大内密探相随,吩咐荣安和马尔赛从山谷两边包抄残余的敌军。
二人各自率军领命而去,容若孤身率领十个大内密探冲入山谷,他们刚一入谷,两侧山壁之上便生异动,埋伏已久的敌军纷纷出动,将巨石投入夹道之上。
容若早有准备,此刻施展轻功,腾挪闪展,落下来的巨石分毫也伤不到他,其余大内密探具是身手敏捷,各觅藏身之处,山谷虽然狭窄,好在石壑间隙颇多,可容众人藏身,每个大内密探都身配弩箭,时不时从藏身之处探出,举驽射向崖顶的敌军。他们射得极准,纷纷有敌兵从高崖之上跌下,摔得粉身碎骨、脑浆迸裂。
不多时,石头已经投完,崖上的士兵又纷纷放箭,一时间箭落如雨,容若只得暂时忍耐,见箭雨稀疏之时立刻身形展动,跃至夹道中央。
崖上的士兵见到容若的身影,立刻将箭头对准容若,又发动了一番疾风骤雨般的猛攻。
容若借着一众大内密探的掩护奔身向前,方才那些巨石迭落,此刻反倒成了最好的屏障,箭雨攒射,纷纷被巨石阻挡,崖上攻势越来越猛恶,已有几名大内密探被箭射倒,容若心地善良,见同伴遇难,急忙要出手相救。
那受伤的大内密探见容若要过来相救,急忙张开双臂挡在容若身前,他全身空门大露,箭雨追袭而至,容若喝了一声,急忙将他拉到一块巨石后,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大内密探此时已浑身浴血,奄奄一息,一双眼睛却分外雪亮,“大人您责任重大,万不可为小人而有所损失,能跟随大人办差,是小人的福分,能护大人周全更是小人的荣幸”他强撑着说到这里,随即断气。
容若只觉心中一阵哽咽,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第151章 断肠月明红豆蔻(3)()
其余众人齐声道:“请大人先行离去,容我们为大人断后。”声音响亮,气冲霄汉。
容若胸臆激荡,体内热血沸腾,他情知这些人要为他赴死,他于心何安,断然道:“你们随我一起来的,便要随我一起冲出去!”
一个身中数箭的大内密探抹了把脸上的血迹,粗声道:“大人您大仁大义,多日来我等有目共睹,我等都是皇上的胆卫,临行前皇上交待我等务必护大人周全,我等不敢违抗皇命。能随大人一起出生入死,我这一辈子也算值了。”说罢他长笑两声,窜入夹道,往相反的方向逃窜。箭雨乱落,不多时他已中箭身亡。
其余众人齐声道:“大人多保重!”说罢众人一起跃入夹道,引来敌兵的乱箭,个人挥舞兵刃,护住容若所在,眼看大家抵挡艰难,容若急忙拔剑加入战圈,谁知一人双目血红地道:“大人快走,除非大人想让属下死也死得不安心!”
容若心中一动,双眼含泪,一咬牙,哽声道:“各位,我走了!”说罢借着众人的掩护飘身而去,将万千羽箭都抛在了身后。
北风呼啸,雪势渐大,身后的杀伐之声渐渐远去,天地一片肃杀,然而容若却觉得身体里热血如沸,冲上脑门,也不知这一段路是如何走来,回过头时,泪水已模糊了眼眶。
他的眼前一片空白——不知何时,山谷周围已被白雪覆盖,他忽然想到那些悍不畏死的侍卫们,就这样埋尸雪中,他们的血,转瞬便会泯灭无痕。
想至此,他不禁悲从中来——那些人是为他而死,这是最残酷的事实。
雪谷幽旷,他身穿着染血的铠甲,一个人站在风雪中仰望着冥冥夜空,仿佛看到了无数战士的英灵化作了天边的繁星。
一时间,他摒弃了心中的悲痛,肃然起敬——这些怀着梦想与自由的战士们,为了守卫心中的神圣付出了一腔鲜血,他们怀着无限的信任和敬仰,将他们未完成的守护交给了他。
于是他别无选择,只能沿着他们的足迹走下去。
就算战场的尽头是遍地尸骸,是末世洪荒,他也不能有丝毫退却。
因为他手里的剑担不起生命和鲜血的重量。
怔忡间,雪原的另一头,似乎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容若放眼望去,只见灰蓝色的天幕下,一个淡淡的人影踏雪而来,他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天心脉动的节奏上,就算天地之威,也因他的到来而改易。
容若看着那一个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身影,不由得锁眉凝视,沉声喃喃:“东皇龙一,看来你我之间终免不了一战。”
人影缓缓向前走着,没有一丝停留。影子的行动,仿佛带动了时间和空间、月亮和星辰一齐向前运行。世间万物,似乎没有什么可以与他的行迹相违背。若然如此,便会被抛弃在时空之外,被抛离这个世界。
转眼之间,东皇龙一已来到容若身前,整片雪原也仿佛因为他的到来而变成了荒芜的末世。
漫天的魔氛却无法掩盖他温煦优雅的风仪,他仿佛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微笑地指掌着一切。明明魔气鼎盛,却又仿佛春风化雨沐于其间。
“纳兰公子,诚如你所说,今夜你我二人,将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你远远超出了本座的想象,凭本座之力,已无法再掌握这一盘博弈天下的棋局。既然如此,本座就只有将不听话的棋子彻底粉碎。”
他的目光是那样坚毅、深沉,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都不由得要在这目光下战栗、跪拜。
然而容若却并未被他的目光所摄,目光如冰斩雪,冷亮而沉静。
“阁下未免太自信了,天地者万物之逆旅,阁下既是浮生过客,又何以自居为主宰者?主宰众生的不是神佛,不是君王,只是一个人的心。”
东皇龙一傲然笑道:“心?这真是世上最脆弱易变的东西,也是这世上最肮脏污秽的东西。凡人的心,充满了欲望与罪孽。世人之所以有罪,便是因为他们有一颗有罪的心。心,就是罪!”
刹那间,风过无声,雪落无痕,唯有他的话悠悠穿过空荡的天地,宛如最严厉的神谴,宣告了世人的罪孽。
容若俊秀的书眉泛起了淡淡的褶皱,他身上雪白的铠甲返照着雪光,看上去神圣而宁静。
“你错了,你站在云端俯瞰尘世,看到世人庸庸碌碌,卑微如蝼蚁。然而正是这些被你视为蝼蚁的生命,却在不停地血战和奋斗,耕耘和收获。用血、用泪、用生死和轮回,与宿命抗争,在这一片属于人的土地上演绎出属于自己的传奇,光辉夺目,可耀日月。人生匆匆,短短数十年,一如白驹过隙,可在这瞬息浮生里,每个人却都是用心在活,无论他们是伟大还是平庸,却都活出了一个人的本色。人性之善,人性之美,正是通过这些普通人最平淡的传奇才得以诠释。”
东皇龙一瞳孔收缩,如同一道狭长的鞭子,瞬间锁住了容若。
“若如你所说,人世至美,那么所有世人也要为这一份美而付出代价,永恒的美与爱,需要世人用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去向神明献祭,才能得到永久的供奉。难道你就不期待这一份天地大美、因世人生命的陨落而诞生吗?你不想看一看,末世的天空之上,究竟能盛开一幅怎样的画卷?”
然而容若却不顾他的逼视,淡然说道:“那并不是美,真正的美,是平淡无争的,是最朴实的人性。纵然人没有神魔的力量和永生,可我们有我们的尊严,有我们的永恒,那是千秋万代,无尽的追求,那是生生世世叠加起来的永恒。”
东皇龙一嘴角泛起一丝嘲弄般的微笑:“永恒?这世间只有神明才是真正永恒不朽的,神赐予了人一切,同样也能收回一切。如今本座就要代表神明,以这场战争为终结,收回世人卑微的欲望和贪念,赐予他们一个洁净无垢的灵魂。”
他的一句话,充满了毁灭的意味,茫茫雪原,容纳了十万里荒凉,却容不下他的杀意。
仿佛下一刻整个世界都会被他握在手心里,分崩离析。
可容若却丝毫不惧他这宛如神魔一般的骄傲,神色宁静地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人可以完全主宰所有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