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曲-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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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中容劝道,“你不喜欢孤,孤可以走。可是看在孩子这么顽强的份儿上,你就将它生下来吧。”
“你成天有事没事都忙着开枝散叶,还会缺这么一个孩子?”
“孤整日忙的都是家国大计,何时沉迷于你说的那档子事?”
“你忙什么,关我屁事?”
“你就不能好好与孤说上两句话?”
“不能。”
“安宁,你是不是,讨厌孤?”
“你应该问,自己到底还剩哪一点招人待见。”
她说罢,突然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碗,另一只手,竟握住他的手腕,害他不得不掌心朝上。
满满一碗粥,彼时还冒着热气,隔着汤碗,触手仍嫌发烫。
他上一瞬还欢喜于她的亲昵举动,下一转眼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她面上嬉皮笑脸,手上居然将一碗热粥倒扣在他掌心,连粥带碗。
末了,她还若无其事地笑了两声,补上一句:“哎呀呀,这么烫啊,我一不留神没端稳,全洒了。奇怪,你怎么不怕烫呢?”
并没有预料中的勃然大怒,他只是皱了皱眉,一忍再忍,过了许久才答道:“因为孤皮厚。”
这中容也不知打哪儿借来的一身好修养,竟也开始由着她阴阳怪气,最多不过皱皱眉,不再与她硬碰硬。
“哦。”她点了点头,觉得此言甚有理,自己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许多年前孤就说过,咱俩注定纠缠在一起。”他见她气焰不再,这才娓娓道来,“如今,这孩子也是命里注定,该它来到世上。”
“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安宁,别再做傻事了,伤人伤己。”
她不接话。
他伸手探向她,她迅速躲过,却发现手中多了一张绢布。
他说:“不止老天,所有人都在帮孤。”
瞻部人向来不敬鬼神,中容却总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命中注定。
他既这般受到眷顾,安宁自他眼中,却没有看到半分该有的得意。相反,她却觉得这男子失落之至,无奈之至。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绢帛,顿觉天打雷劈,自己无处遁形。
她陡然明白了他因何失落,因何无奈。
她像初识字的幼童,仔细瞧着那张绢帛,似要花费许多心思才能辨认其中草字,所以久久未再有其他举动。她想将万千情绪掩藏,奈何修为不足,一举一动,看上去都令人哀伤。
她的手抖得厉害,眼泪扑簌掉落,将绢上的字迹,一一浸润。
绢帛之上,只有短短两行字。
第一行,孤爱万民,如爱吾子。
第二行,安宁,等我。
落款单单一个“琰”字,笔迹大方,如行云流水,不拘一格。
然而那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两行字的,她却无从得知。
公子琰从来不多言,不多语,他的笔下,他的面上,极难让人看出心思。他的神色深邃悠远,一如他的字里行间。
但这短短十余个字,无疑救了安宁一命,也替中容保住了他的骨肉。
公子琰言下之意,这孩子,他容得下,他会对其视如己出。至于安宁,他也不会放弃。
安宁哭过闹过折腾过,中容哄过骗过翻脸过,两人互相挤兑彼此折磨,眼看着就快要老死不相往来,最终却因公子琰捎来的一封信而止戈——说起来,也是讽刺。
很明显,公子琰的信是写给安宁的。
很明显,这封信中途曾被中容拦截过。
很明显,中容即便藏了一时,纠结再三,还是不得不亲手将书信递于安宁。
许是公子琰早就算准了这一点,这才大大方方地给他的大美人写情书,毫不避讳。
中容望着安宁哭成泪人,心中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想接受公子琰的怜悯,抑或是谅解,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如此。
他理当憎恨公子琰,因为公子琰当年横刀夺爱,不留给他丝毫挽回旧情的余地。现如今,那人又明目张胆地强娶**,有皇天后土为鉴,清风明月作证。
可是那公子琰,又实实在在救了他的女人,他的骨肉,他受着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中容原本以为,安宁身怀六甲的消息传到胜神,她与公子琰铁定无疾而终。按照公子琰那种见事就躲的德性,不是应该不闻不问,有多远躲多远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公子琰竟会以这种方式,迎面直击这血一样的现实。
论身份,论品貌,论才情,论地位,他样样不落于公子琰,奈何在公子琰面前,他却常常扮演着自取其辱的角色。
就好比此时此刻,他万分无奈,兀自叹道:“如果一开始,你先遇到的人是孤,眼下大概也就不是这番光景了罢。”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两成胜算()
安宁摇了摇头,不再恶语相向,只是呢喃道:“孩子我会留下来的。”
“孤知道。”他明明说得胸有成竹,整个人却显得无精打采。
那封信,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他从截下信件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他的孩子有救了。
“但是作为交换,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孤不可能让你走。”他说得笃定,“就算是恨,孤也要与你纠缠在一起。”
“固执。”
“封后之事孤已着人去办,你什么都别瞎想,就在此地好好养胎。”
“那就两件事,你先答应我,否则我跟你玩个玉石俱焚。”
“安宁,你是孤的未婚妻子,婚事是你父皇钦许的,那个人名不正言不顺,他干的荒唐事,根本做不得数。”
“你答不答应?”她懒得多费唇舌,握拳作势捶向自己小腹,简直是在**裸地要挟中容。
中容也是活见鬼,被一个尚不知是人是鬼的胎儿牵着鼻子走,当即弱势道:“你总得先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吧。”
她嗤笑。
那中容,难不成以为她要将他拨皮拆骨,还是要拐走他的大好河山,才致这般闪烁其词?
若是换做公子琰,即便是要挟,他也只会回应她一个字——好。
这,便是区别。
中容只怕到死都悟不透,他输给公子琰的,是一份勇往直前的魄力。
安宁知道他瞻前顾后,也不再奢望他先予承诺,主动言道:“第一件事,你的封后大典赶紧停掉。”
“这”中容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你先别急着拒绝,等孩子生下来,一准儿就改变主意了。”
他以为自己还有数月的时间洗心革面,安宁却毫不客气地说道:“若是怕浪费,随便找个死猫烂狗顶上去也成。反正皇后这种东西,过两年随便找个由头,重新换一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安宁”
“第二件事,把东边的别苑清扫出来,腾地儿给我住。”
瞻部皇宫的东苑,曾经住着胜神来的使臣,中容的父皇将其奉为上宾。那人屁股沉,在东苑一呆就是十几二十年,花天酒地,走到哪儿浪到哪儿,臭名声撒到哪儿。
中容对这种浪荡子自然是不屑一顾,却不知他那父皇到底是哪只眼睛出了问题,竟然声称公子琰不露锋芒,能忍人所不能忍。还说中容与之相比,相去甚远。
他父皇临终之前,还口口声声说公子琰必不久于人下,千叮万嘱,让中容一定善待此人。
中容当时以为他父皇老眼昏花,再不然就是被人**,神魂颠倒,这才看走了眼。
如今看来,道行不够深的那个人,原来是他自己。
提起东苑,中容只恨自己思虑不周,没能早些将那苑子拆了,一了百了。
安宁点名要住东苑,意思再明白不过——一来,她昭示自己不是中容的后宫妃嫔,只是暂时寄人篱下。二来,她虽怀着中容的骨肉,却还要时时刻刻提醒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中容心中不平,嘴上问道:“孤这寝宫,难道还比不上小小一座别苑?”
“要不,我在这儿呆着,你搬走?”
“典礼和别苑,你总得给孤些时间准备吧。”他这么说,也就是勉强答应了——虽不情不愿,但也没有别的出路。
“还不赶紧去办?”
在安宁的敦促外加威胁之下,中容只好妥协,停掉封后事宜,将她安置在了东边别苑。
于是乎,歌女安宁,公主安宁,皇后安宁,宫女安宁,上宾安宁——无论哪一个品种,似乎都没能与中容沾上边。
从此往后,中容以看孩子为由,有事没事又开始去东苑溜达,常常带着一腔热忱虔诚而往,时时顶着一脸晦气败兴而归。
他想着好男不与女斗,想着不能令她动了胎气,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待到两人一见面,他的好修养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被那女子气得张牙舞爪,瞬间原形毕露。
与以往不同的是,随着年与岁俱增,中容竟越来越觉得委屈。而委屈这种情感,又怎会属于他这眼高于顶的巢皇陛下。
胜神,日奂。
正如中容所料,那个逢事就躲的公子琰,此刻还真跟没事人一样,进退有度,淡定得很。
安宁身怀六甲的消息传到日奂,公子琰居然不闻不问,只当没这么一会儿事儿,行事作风一如往常,该吃吃,该睡睡,什么也不耽误。
彼时深秋已过,胜神举国上下俱被大雪覆盖。
仗没得打,温雅只得回去述职。
如同过去一样,温雅无论说什么,公子琰都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喝喝小酒,剪剪指甲,再不然就是舞文弄墨,末了还要请人品头论足。
对于温雅说的那些个战事,他好像没听进去,又好像听进去了。倘若温雅改天再次重复,公子琰总会淡淡接上一句:“说点别的罢。”
别的?
温雅这个人直接又莽撞,生怕公子琰消息闭塞,被朝臣糊弄,脱口而出道:“微臣在玄股时,听瞻部人说起来,皇后约莫有喜了。”
皇后不知是哪国皇后,有喜这种事也能“约莫”,此等模棱两可之话,公子琰自然听不明白。
他问温雅道:“有巢氏的后宫,如今也有主子了?”
有巢中容的后宫有没有主子,他公子琰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么?
温雅这才恍然大悟,敢情那公子琰,方才一直是在装傻。他杵在华发男子的身前,左右探不得那人心绪,于是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题是他引出来的,眼下却也不敢深说——鬼知道那公子琰心里想的是什么,又会否因此迁怒于他。
幸得半路杀出个子车腾,朗声替他解围道:“哈哈哈,燧皇竟也关心起他人的家务事来了,难得,难得!”
“闲情逸致,不可或缺。”公子琰回得一本正经,眼睛却已望向尾随子车腾而来的长略。
深情款款之貌,直将长略瞧得目色闪躲,浑身不舒服。
按说这两个人,好歹曾经也有过包场同嫖之情,同榻而眠之谊。而且公子琰登基之后,丝毫也不见亏待长略,高官厚禄许他,深宅大院赏他。长略如今变得这般生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公子琰见长略一时半会儿难以回心转意,于是收回满目柔光,转而对温雅说道:“打明年开春起,你就别再去玄股耗着了。”
温雅以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