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灵曲-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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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玉采牵着马,两人并肩而行,不知是谁刻意,脚步放得极慢。
安宁一路聒噪,讲述昨日里自己如何与那公子琰换了坐骑,如何半路杀出打得子车腾与中容措手不及,如何抢了中容的风头,如何知道精精的本体在其左侧分身三尺之内,那雍和又是如何色迷心窍,如何护主心切,公子琰如何仙姿佚貌,如何举止风雅,如何郁郁不得志,长略与公子琰又是如何如何熟络,算起来,子车腾和公子琰还是亲表兄弟
对于自己与中容那一番交谈,却是绝口不提。
玉采听着,时而回上一两句,时而只是听着,显得极有耐心。
东风渐急,夕阳斜洒,春色满眼,乍暖还寒。
安宁打了个喷嚏,将身上衣衫收紧,两手盘在胸前,来回搓着取暖。玉采松开缰绳,将外袍解下,轻轻披在安宁背上,再不言语。
两旁杨柳细裁,枝头轻红破蕾。
话说长思回到宫中,百无聊赖。
她与长生二人,一个从城北贱民,一跃成为和亲公主;一个从多年偏将,摇身一变官升三级,说不清到底是谁馈赠了谁,谁又亏欠了谁。
这上等人的生活,起初长思说不上喜欢,也确确实实是不习惯。下面有人伺候着,上面就要看人脸色,按照安宁的话说,不如当个贱民,天高皇帝远的,逍遥自在。不过安宁也就是嘴上说说,长思以前的日子,她没有经历过,也是只能兀自瞎想,过过嘴瘾而已。
不过这人,说来也奇怪,换了身衣装,学了些规矩,端了声腔调,身子一转,头一抬,就那么毫无违和地,改头换面了。谢天谢地,不如谢谢长思那好爹娘,赐了她一副好皮囊,外加一颗玲珑心。此时此刻的长思,宫装这么一穿,宫饰这么一戴,看起来再也不像牛贺城北的小小贱民,怎么看,都是聚天地灵气而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一国公主。
若是安宁此刻见着她,定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端详一番,而后笑意满满,打趣道:“哎呀呀,咱家的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甚好,甚好。”
若是二哥长略见着她,定会从下到上从胸到背好好看看,而后眼光直直落在自己胸前,玄乎其玄地说上一句:“姑娘,在下看你面相不凡,约吗?”
若是大哥长生见着她,定会简单扫上一眼,朗声大笑道:“好,好,这才是我的小妹!”
若是亲爹见着她,定会让她前后左右转上个十圈八圈,明明心里很开心,嘴上却说:“涂脂抹粉的,俗气,哪有以前漂亮。”这时,娘亲便会在旁边叨叨:“哎呀哎,老头子尽瞎说,咱家闺女,现在可是出息多了。”
可是,这宫中别苑,没有个熟人,没有爹爹娘亲,没有大哥二哥,也没有安宁。不会有人再与她说些体己话,有的只是曲意逢迎,夹枪带棒,冷嘲热讽。这是她从今往后的生活,习不习惯,都将成为一种常态。
长思的心思,九曲玲珑,学得快,说的少,亏嘛,自然就吃得少了。
被中容接回宫中,少说也有十天半个月了,这十天半个月间,却连中容影子都见不着个一次半次。想都不用想,这瞻部皇子,从来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也对,自己这身份,天知地知大家都知道,与那中容毕竟悬殊太大,见与不见,差别也不会太大。
两人从小生长的环境全然不同,见了面,又能谈什么?长思摇摇头,在别苑赏春,身后四五个宫女相随,姹紫嫣红的,自带春意。
第二十二章 心事空落()
瞻部的皇宫内,除了主殿偏殿,各宫寝殿,另有东南西北四座别苑。如今西北两座别苑空着,长思住在南苑,东苑嘛,听闻住着一位胜神来的使臣,身份尊贵,被巢皇奉为上宾。
长思听着东苑有琴声传出,竟鬼使神差的,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七弦风雅,素手如玉,松风暖暖,早春懒懒,弹奏的是一曲远游,相传词曲为公子琰少年时所作,曲中一面诉说游子的哀思,一面却又畅谈远游的惬意,颇为矛盾。神思飘忽,杂乱无章,自然入不得庙堂,然而,谁也未曾料想,此曲传至花街柳巷间,却是意外地,颇有人气。
鸣筝的是高手,却不是高手中的公子琰。金玉钗,碧霞罗,看装扮,应是侍女无疑。
亭苑中心,案几一张,画卷一幅,笔一只,砚一台,彩墨若干,一人站在案几前,低头作画,爽朗清举,皎如玉树,此人正是公子琰。
书童在侧,扶肘磨墨;周身侍女十二人,立于案几两侧七尺左右;另有侍女二三人,在旁熏香。无论男女,均相貌不凡,衣着考究。
这排场,也太造作了吧。
东苑中男女老少,见长思走近,皆停下手中事务,低头行礼,唯独公子琰,仍是专注作画。
画布长三尺,画卷之上,绿木赭土,生机盎然,左侧一尺三分处,一只大猿,踽踽独行。风未至而木叶落,声未扬而脚步急。单单一幅画,却是声色俱至,栩栩如生。
公子琰提笔,直至画完,才抬头打了个招呼道:“未知公主驾临,礼数不周,多多包涵。”
“公子说的哪里话。”长思掩面轻笑,“公子大作,小女子曾有幸赏得一二,今日亲眼所见,实在惊艳。”
惊艳的是案上的画,更是作画的人。
公子琰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向长思示范,何为贵胄,何为优渥。原来尊卑贵贱,自古有别,不是靠三两件衣饰,便能随随便便装得出来的。
长思心中暗暗惊叹,却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不知公主所指,可是在下的旧作?”
长思点点头:“一为石涧泉,一为空谷幽兰。”正是安宁托人送与她的画作。
师父说了,那些是赝品,只是这句话,安宁怎么也没好意思,托人一并传给长思。此刻,远在司幽门的安宁,莫名打了个喷嚏。
公子琰自语道:“哦,原来她竟选了这两幅。”
长思没听懂,但也知公子琰不是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停顿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走出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我来这宫里月余,怎就单单今日听到东苑的雅乐?”
“我们公子呀,那可不是时时都在,月余也是你运气好。”答话的,是公子琰的书童,只见他狡黠一笑,自带了三分天真。
“多话。”公子琰淡然道,书童吐了吐舌,不再言语。
长思只看到公子琰谦谦君子又略带傲慢的一面,却有所不知,公子琰在胜神时就是出了名的浪荡,何况这周饶,灯红酒绿鱼龙混杂的,偏偏对了他的胃口。若是没些来由事端,他又怎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别苑?
巢皇开明,自己儿子的去向都懒得去管,又怎会为难一个名为特使的质子?由他去吧,只要不把天捅出个窟窿来就行。于是这公子琰,吃着巢皇的,喝着巢皇的,身边没有父皇母后皇兄皇弟随从跟班什么的千百双眼睛盯着,在周饶的日子,怎么看都更是更加的如鱼得水。
长思欠身,走出别苑,却将早春的心思,一不留神,落了下来。
长思走后,公子琰再提笔。
只见寥寥数笔,一鹅黄纤衣的少女,亭亭跃于大猿背上,左手执大弓,右手持长剑,青丝拂乱,三千尽墨染。虽是背影,画卷上却好似传来少女笑语,公子琰轻抚卷上丹青,亦跟着那少女,扬了扬唇角。
不管中容如何折腾,这长思,也是一定要娶的。大婚定在初夏,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日。
俊男美女,你不情我不愿,这一段时日,就显得尤为珍贵。
对于中容来说,他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可以抗争,还可以想出千百种方法,软磨硬泡,总有一味药,能对了巢皇的路子。实在不行,将那南苑的和亲公主暗杀了,也未尝不是个保底的主意。所以对中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弄走长思,就是讨得安宁的欢心。
上回是派出二百甲士,这回又派出二百细作,中容的原话是这样的:“统统去给本公子查,好好地查,仔细地查,谁若能得知安宁喜欢什么,本公子重重有赏。”
这边是中容大张旗鼓地闹腾,那边,长思则战战兢兢地,搞起了小动作。
话说对于嫁给中容这件事,长思本来已经决定认命了,不再去想。那日去过东苑之后,却又无论如何,不能不想。
不过真如公子琰那书童所言,月余都算运气好了。自那日过后,东苑再也没有传来丝竹管弦之声,想来那赏琴作画排场都大得不得了的公子琰,这么消停,应是不在苑内吧。
长思整日在别苑赏花,名为赏花,实则眼睛时不时便往东边瞟,好像那眼光能穿过院墙,望出个所以然来。若是那日心情不好,未在园中闲逛,长思也定是在房中,将那那幅画卷仔细铺展开来,一笔一墨,不容错眼地看。泠泠石上泉,幽幽空谷兰。安宁若是见了这场面,一定会暗自赞叹,机智如自己,对长思的偏好,了如指掌。
日日思君不见君,长思惆怅辗转,终是亲手绣了个鸳鸯香囊,交于贴身宫女泽芝,吩咐她没事便去张望张望,指不定哪天运气好了,便会再次遇上公子琰。届时只需将那香囊给他,无需说是谁送的。
自此,泽芝有事没事便去东苑看看,终于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将那公子琰给盼到了。公子琰见到泽芝,收了香囊,也没多问。
对于公子琰来说,可能仅仅是收了一只香囊。可是对于长思,却是那人收下了自己的一番心思。虽然等不到任何往来,但收了总比没收好。长思心思细腻,开始左思右想,这公子琰收了香囊,到底是何用意。他又是否知晓,东西是谁人相赠。倘若不知,为何不问,倘若知晓,为何这般,不答应,不拒绝。
如果这个问题抛给安宁,那便简单多了。
因为安宁不会多想,就算多想,睡一觉也就忘了。一个公子琰,只是九州百十个公子中的一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想他作甚。香囊若是错给了,便要回来;心思若是错付了,就收回来,有什么了不起。三壶酒下肚,再多的烦恼,都是醉里乾坤,往日如流水,穿肠而过,一泡尿后,便是一丝不剩。
所以,安宁到底喜欢什么,那二百个细作还真是头疼。司幽门进不去,只有等她出来。可是这小丫头,听说在里面铁了心地修习灵法,反正是足不出户。
其实,以安宁的才智天赋,若是一门心思修行,只怕精进更快。只是,她还有所顾虑。
自那日与玉采从乱坟岗回来之后,安宁一直难以安宁。无名之墓,故人之女,认错人了?师父这,明摆着就是变着花样地搪塞她。玉采明明告诉了她,知生老儿非她生父,却又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墓中那人是谁,更是绝口不提自己身世,其中定有隐情。他越是不说,安宁就越想知道。
安宁一心想替有莘氏一族报仇,也一心想知晓自己生父何人。从此之后,缠绕在安宁脑中的,除了复仇大业,便还有了身世之谜。如果安宁猜的没错,自己的亲生父亲,就被潦草地葬在了周饶城外的乱坟岗,未得善终。他生前定是位大人物,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却是又经历了什么,死后连个名字也未敢留存世间。
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