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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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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梯门又在陈白露的楼层打开,但她没动。她站在那儿等着电梯又徐徐降到一层,涌进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又依次离去,又下去,又上来。

    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她在心里想。这些掩饰,这些表演,这些辛苦端着不肯稍稍放下的架子,早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就灰飞烟灭,剩下的都是自欺欺人。

    那天陈白露睡下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敲门。

    她狐疑地坐起身,看窗外夜色正沉。

    下去开了门,门外是王制片。

    陈白露说她当时心脏漏跳了一拍。有些事即使没经历过,总也见过听过;即使没有见过听过,总也推算得出。

    她只能保持着单纯的伪装,硬着头皮问:“您怎么在这儿?”

    “这不是我的房间吗?”王制片边说边往里走,陈白露傻站在玄关,看着他锃亮的皮鞋踩在乳白色的地毯上,留下一道灰色的污迹。

    王制片把西装扔在沙发搭手上坐下来,眼睛瞟着陈白露:“你只穿这么少?过来,我摸摸你的手凉不凉。”

    “巧得很!”陈白露大叫一声,门还开着。

    “巧得很哪,我刚好要下去打牌—您挨着我坐,我手气棒极了!”

    陈白露一拍手,抓起门后挂着的皮包,转身跳进走廊,迈着大步朝电梯间走去,然后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灯光从后面照过来,王制片的身影投射在她身前,像一座黑漆漆的塔。

    电梯刚好停在这个楼层,门无声地在面前打开,下到一层的赌场就没有危险了。满面狐疑的王制片在牌桌前挨着她坐下的时候,她甚至有点儿得意,扭过脸去朝他一笑。王制片也给了她一个别扭的笑,眼下垂着中年男人特有的、肥硕的三角形眼袋。

    陈白露分着心,却依旧赢着。因为王制片比她更加精神涣散,而牌桌上其他的人无不把她当作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谁知她把把使诈而面不改色。

    庄家如击鼓传花一样在牌桌上流转,过了凌晨两点,陈白露已经支持不住了。

    她回北京的航班在早上七点,只要再熬过四个小时就好。

    她开始把把弃牌,即使拿到同花顺,也惨然一笑耸耸肩,好像运气已经在上半夜用光了,此时只剩惨淡。而王制片就算悟性再差也懂了—何况是情场老手。

    他死死盯着陈白露,她月白色的脸颊、低垂的睫毛、浅色的嘴唇,她不该是一个会使心计的人。

    陈白露开始打盹,额头咚地撞在紫褐色的牌桌边缘;服务生来搀她:

    “小姐,您不如回去休息。”

    她摇摇头推开。

    她像只癞皮狗一样拖拉着时间。直到王制片猛地站起来,看也不看她地大步往外走。

    陈白露一个激灵醒了,看手表,刚好早上六点钟,该去机场了。

    她追出去,见王制片已经上了车,车窗正在徐徐关上。

    “喂!喂!”她拍着车窗:“我也去机场。”

    车没有动。

    “王老师?”她在门外问。

    车门开了,她坐进去,在心里想着:这场危机,化解得还算体面?

    一路无话。一直到机场。

    一直到取了登机牌。

    一直到她跟在王制片身后向安检口走去。

    然后突然醒了。

    仿佛这一夜的使诈和弃牌都在梦里,消磨掉的时间也在梦里,处心积虑维持的“体面”,更是像梦话一样荒诞可笑。

    或者,对方也给她保留了体面,用沉默作为回答,告诉她,保住清白的代价是丢掉工作。

    王制片背对着她,对着安检员张开手臂的一刹那,她懂了。

第38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7)() 
陈白露没过安检,退了出来,买了张去上海的机票。

    她想见到陈言。

    那是陈言到上海的第二天,各路哥们儿给他接风,正在吃着喝着,陈白露打电话来,说我在上海,你在哪儿?

    陈言当时就怒了,说你要去澳门,我让你去;你要自由,我给你,你还追来上海干什么?你要监视我吗?你现在就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在和哥们儿喝酒,看看我有没有乱搞。

    陈白露在浦东机场,一夜没睡,一天水米未进,心里全是害怕和担忧,而陈言劈头盖脸一顿骂,她愣了一会儿,跟陈言说我跟你开玩笑呢,我还在澳门呀,马上回北京。挂了电话后,陈白露坐在出租车里就哭了。

    出租车司机问她到底要去哪儿,她下了车,折回机场,买了张去昆明的票。

    她去找的作者。

    赌城湿热,春城清凉。站在昆明市中心的金马碧鸡广场,陈白露却出了一头虚汗。她带的人民币已经花完,银行里排着一百多位号码,一包港币来不及兑换,结果连碗过桥米线也没得买。

    她给老作家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在昆明。

    老作家开着会,以为她来旅游,在电话里说:“我叫学生带你逛逛?”

    陈白露说:“我是来见您。”

    作协大楼的接待室里,陈白露用纸杯喝着水,吃着会议上撤下来的橘子,忍着胃酸,等老作家散会。

    陈白露把事情说了,希望老作家出面帮她保住工作,但老作家说:

    “丫头,卖出去的就是过继了的孩子,我怕是有心无力呀。”

    陈白露就愣了,说我想睡一觉,我好久没睡了。

    陈言酒醒后越想越不对劲,他怀疑陈白露刚刚的确在上海。

    陈言给陈白露打电话问她在哪儿,陈白露躺在老作家的客房里,说我已经回北京了呀。

    陈言说你刚才是不是真的来了上海,陈白露说是。

    陈言就特别愧疚,挂了电话就回了北京。却发现大门紧锁。

    他又问陈白露在哪儿,陈白露说我就在家呀。

    这下陈言彻底怒了。

    陈白露慌乱地跟陈言解释自己在昆明,但是过程一言难尽,回北京我的朋友陈白露小姐再详谈。

    陈言在电话里咆哮,说你别回来了,我不要你了。

    最后是老作家的爱人接过电话,说小伙子,别闹了,来接你女朋友吧。

    在老作家家里,陈言抱着陈白露说以后咱们离影视圈远远的,永远不跟他们玩儿。

    陈白露说我是学电影的,这是我的事业啊。

    陈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以后你的事业就是跟我在一起,我会特别特别努力,靠自己也行,靠家里也行,反正会做得很牛x,给你买包买衣服,带你周游世界,你自己工作能赚来的所有享受,我都给你。

    6

    这一段故事,是陈言把陈白露安顿在床上睡好之后,悄声在厨房的水槽边告诉我的。

    陈白露的笔记本还放在厨房的矮凳上,我想象着她边煲汤边写作的样子,想到她在几个城市之间徒劳地往返奔波,我怒火中烧。

    “你打算怎么替她报仇?”

    我以为会得到一个血腥暴力的回答,但是他向后一缩:“我和陈白露096097都觉得这件事还是快点儿翻篇儿比较好,毕竟不光彩。”

    我震惊。“为什么不光彩?谁不光彩?”

    “陈白露是个姑娘,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那一刻我无比失望,要不是怕吵醒陈白露,我一定喊了出来:“亏你是在英国读过书的,满脑子名声、光彩、忠孝节烈,你是不是还希望她裹小脚啊?”

第39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8)() 
“你满嘴胡说什么呢?我把姓王的搞倒也不难,可是难免会传出去。她一个女孩,还没出道就搅进这种事里,这叫黑历史,以后想抹掉都难!”

    我压低嗓音朝他喊:“她是受害者呀,为什么会成为她的黑历史!”

    “你相信她是清白的,我也相信,除了你我,还有别人吗?杨宽也算一个吧,还有第四个人吗?路雯珊会怎么说?路人甲会怎么说?乖乖回你虚拟的小世界里,现实不是你想象的非黑即白,你要懂得妥协。”

    我气得浑身发抖:“陈言,我真是白认识你。你的女朋友受人欺负,而且还是这种欺负,你竟然要妥协。好,你去翻篇儿,但她也是我的朋友,这件事在我这儿翻不了篇儿。你的现实世界我不懂,但我知道写一个剧本有多累多难,要是有人骗去我的本子,我能和他拼命。”

    “你别插手这事儿,你那双q,帮忙就是添乱。”

    “好。”我点头,“我不添乱。”

    拔脚就走。包放在卧室,我推门进去,以为陈白露已经睡着,但她穿着一件乳白色的睡袍,盘腿坐在床上,眼睛安稳地闭着,头发顺从地披下来。

    我愣了一下。“你没睡?”

    她睁开眼睛,满眼血丝。

    “在飞机上打了个盹。”

    “你在干吗?念经?”

    她抿嘴一笑。“刚才做了个噩梦,明知道是在梦里,可是怎么也醒不过来。急得没办法,就念阿弥陀佛,果然醒了。”

    我叹口气在她床边坐下:“白露,这件事呢,你就当作走路不小心踩到狗屎,鞋子扔掉就算完事,不要太烦心。权当长教训了,以后不管多么硬的交情,都要先签好合同。”

    “哎—”她笑了,“你来教我怎样工作,好不习惯哪。”

    “好,我没有你聪明,但我可干不出没有合同就动笔的事,亏你是科班出身,你怎么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陈白露垂下眼睑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这件事给我的打击,倒不全是十万字的工夫都白费,规范的流程是怎样我难道不懂,还是我面慈心软不敢提合同?这世界多脏啊,尔虞我诈、过河拆桥、恩将仇报、落井下石,能用真心的地方,我就愿意用真心,没想到我一片真心对人,人却辜负我的信任。”

    我握住她的手:“有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用真心。”

    “可是我怎么判断呢?”她抬起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我怎么知道谁会用真心对我、谁会辜负我?从前我还有自信,现在出了这种事,我不敢再这么想。”

    她脸上的神情是掩不住的失望,我低头想了一会儿,心想这件事虽然恶心,未必能把陈白露逼到要念佛才从噩梦里走出来的地步,别说精干如她,就算是我,也不至于。

    “陈言说你不想追究了?”

    她没说话,半晌说:“他说,息事宁人比较好。我呢我不想再看到那人的脸。就这样吧。”

    最怕真心被辜负。我懂的。

    我在心里打定主意,并且不想告诉她。

    “我走啦。”

    她边点头边茫然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刚才梦到一间金色的大厅里,陈设不是金的就是玉的,咱们在里面开万圣节party。我准备了一套白雪公主的衣服,可是走到门口却怎么也找不到了。门童凶得很,说不变装不可以进去,陈言就给了我一个金色的面具,可是门童说,如果我说不出来我扮的是谁,还是不能进。

    我就问陈言,我扮的是谁?陈言说你自己最清楚。我想不起来,急得直哭。”

    “然后呢?”

    “然后我就念阿弥陀佛。”

    我笑了。

第40章 故事篇:2010 年秋 (9)() 
“你这几天太累了,所以把这么好玩儿的梦都想得恐怖了。其实这是在说,你丢了的公主一样的生活,陈言会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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