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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无限江山-第26章

小说: 无限江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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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驳回了。”洛淮有气无力地道,“说是放粮滋事体大,可信任的人手不够。”

    “可是,明郭已经撑不住了。”

    一旁喝着凉茶的悬月手一抖,茶水生生地泼在了衣裙上,泛开一片黄。洛淮见状,奇怪地抬起了头,重楼也从奏折上移开了目光。

    “我去换件衣服。”悬月欠了欠身,步出了凉亭,并向葵叶示意了一下,葵叶只得停下脚步,留在亭中。

    “这是怎么回事?”洛淮不解地看着葵叶。

    “翁主的家乡就是明郭。”葵叶轻声回道。

    悬月并没有回屋里,而是信步走出了紫宸宫,来到了湖边,停步在树下,扶着粗壮的树干,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不禁出了神。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心口依旧不大不小地扯疼着。的确不可能忘记吧,因为这个名叫“明郭”的地方曾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

    “啪”的一声,一块小小的卵石打上了湖面,激起串串波纹才沉入了湖水。悬月寻声望去,一道颀长的黑色身影落入眼中。再看到那熟悉的轮廓,她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扶着树干的手禁不住使上了力。不可否认,她是有些怨他的,即使能够理解他的立场,但是每次想起风扬,每次听到重楼被降了一等的爵号,她就没办法不怨他,以及她自己。然而即使是这样,再次看见他,她还是发现自己是想念他的。不远处的尉辰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了脸,那双总是盛着笑的眼此时却是哀愁的,映着粼粼的波光,像是要沁出泪似的。悬月心一紧,刚要上去,玉萧却出现在他的身旁,单膝跪着,低着头说着什么。然后,她看见他脸上迅速退去了血色,手里剩余的石子连连掉下湖里,惊起朵朵水花,沾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是顾不上,迅速抬脚跑了起来。他失了准点的眼让悬月担心起来,脚跟一转,立刻跃身跟了上去。

    尉辰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两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由几个太监抬着的担架,一块白布蒙着上头的人,让他看不清面容,只是那个滑出架缘的枯瘦的手,让他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放下。”

    为首的太监一愣,见是贵为东宫主位的黑王,立刻上前谄媚地打了个千,“奴才福寿给二殿下请安,二殿下万福。”

    “放下。”尉辰盯着那没有了生命力的手,一字一字地说道。

    福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担架,立刻会意,“殿下,那只是舞凤殿死的扫地奴才。这得送出宫去,免得晦气传给了各位主子。”

    “我说放下。”

    他森冷的语气让福寿有些了然,立刻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一边继续涎着脸道:“殿下,这天气热着呢,这尸体若是腐了,味道可就不好了。”

    “放下,我说放下!”尉辰大喊着就要冲上去,被身侧的玉萧一把拦住,“爷,不可以!”

    “放下,放下!给我放下!”尉辰使劲推着玉萧,拼命将手伸向担架,凄厉地喊着。他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让刚到的悬月不禁呆立在地。她从没有见到如此失控的尉辰,她所看见的尉辰一直是神秘地笑着的,他的心绪一向无法猜测,如今,却如此直接地表现出来。

    “爷,你冷静些,不可以。”玉萧死命地拦着尉辰,脸无可避免地被挣扎的尉辰揍了几下。

    “你放开我!”眼看一行人就要走离他的视线,尉辰用力揍向玉萧的腹部,挣开他向前跑去,“放下她,你们放下她!”

    “放下她!”悬月冷声喊道。

    见是月翁主,福寿拱着手上前,欲开口,脖子上却抵上了薄薄的冰凉。他颤抖着垂下眼,在看见那泛着寒光的“流星”时,几乎停止了呼吸。

    “死奴才,好大的狗胆,连二王爷和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吗?还不把人放下!”

    “翁主奴才是”

    “你认为以本宫的身份,要你这死奴才从宫里头消失会不会很难?”悬月微眯起眼,金色的眼透着杀气,让福寿手脚都抖了起来。

    “还不快放下!”福寿尖着嗓子叫道。几个小太监立刻放下担架,在悬月冰冷的目光下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一时间,本来喧闹着的院子又沉静了下来,只有蝉依旧在枝头嘶鸣着。

    尉辰一步一顿地走着,到担架旁,腿部一软就跪倒在地,他的手颤抖着伸向那白色的麻布,一寸一寸的揭开。在那面容再无遮拦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时,他顿时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勇气,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撑着地,像是用劲了所有的力气才支撑着。

    看不清他的面容,也不知道躺在那没有了气息的人到底是谁,但就只是他那颤抖的双肩和那紧抓着地面的五指,悬月就知道他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她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弯下膝跪坐在地,伸出双手拥住他的肩,让他的脸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你可以哭,任何一个悲伤的人都有哭泣的资格。”

    尉辰紧紧抓住她的手臂,紧地让她有些生疼,但脖颈间源源不断地湿意让她无暇顾及,只能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尉辰嘶哑地吼着,那股悲伤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可是她却无法回答他,因为在这座皇宫里,有太多的为什么是无法得到回答的。

第39章() 
傍晚,葵叶告诉她玉萧在紫宸宫外求见后,悬月立刻就来到了宫外,不出意料的,她见到的是尉辰。他的眼弯弯地带着笑,嘴角勾着微微的弧度,又是往日那个尉辰,似乎昨日那个尉辰根本就是虚幻一常

    “可以陪我一会吗?”他右手提着灯笼,左手伸向她。

    悬月几乎没有考虑,就握住了他伸来的手。可就在碰触的那一刹那,她有了想缩回的冲动。那手好凉好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温暖。她抬头看向他,他却一脸的云淡风轻,握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两旁的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他们静静地走着,经过宫门,尉辰拿出玉牌示意了下就继续往前走着。出了承天门,皇城的灯光就离他们越来越远,只有尉辰手里的灯笼散放着微弱的光芒,照亮着前方越来越荒凉的景色。

    “这里是荒园,”尉辰稍稍提高灯笼,前头一座又一座土堆出现,杂乱无章的,“宫里头没有身份的仆役死后,就葬在这里,没有墓碑,也没有专人看管。只要有人死了,就会抛到这里,随便埋埋。”

    悬月跟着他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很新的土堆前。尉辰缓缓顿下身子,放下手里的灯笼,从怀中掏出一个木雕小虎,借着灯光,悬月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陈旧。尉辰淡淡一笑,探手拨开浅浅地一层土,将木雕放了进去,又将土拨了回去。“躺在这里的,是我亲生的母亲。”

    这几个字,似乎很轻巧,却让悬月吃惊地瞪大了眼。所有人都知道,舞凤殿萧德妃是二皇子的生母!

    “父皇一日醉酒,一时兴起临幸了栖凤宫的杂役宫女。可笑的是,父皇竟连他宠幸了怎样的女子都不知情。然后这位宫女有幸怀了龙子,被当时栖凤宫的主人惠后知道了,立刻安排了同在栖凤宫当差的自己的妹妹顶替,使了偷天换日的计量,用那宫女家上下十多条性命相要挟,逼迫她放弃了自己的骨肉以及应得的地位。”尉辰仰头眨了眨眼,似硬生生地吞下了即将流出的泪,“然后,本死后应葬在妃园的她现在却躺在了这块荒地,没名没姓,没有人记得,就连她的夫君也都不会记得。”

    悬月张了张嘴,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尉辰却是不甚在意,直起了身子,抖落袍上的尘土,执起她的手,掌着灯笼,沿着原路往回走,就这样走着,没有再回头。灯笼轻轻地左右晃着,他们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而那高耸的红色的墙离他们越来越近,悬月仰起头看着那明艳的颜色,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悲伤。在那红墙里头,到底还有多少悲伤呢?

    走过承天门,尉辰取出一个小小的铃铛,轻轻地摇着,铃铛发出“叮叮”的响声,在空寂的皇城里回响着。悬月知道,这是招魂,让飘散在这座皇宫里的魂魄可以全数归来,等待新的轮回。她侧脸看着身边的尉辰,他的嘴角依旧勾着笑容,可他的眼在灯光照耀下,里头的悲哀完全无所遁行。是的,悲哀。自己的母亲凄凉的离开了人世,身为人子的他却不可以为她披麻带孝,不可以为她守灵,还要强装无所谓和不知情,这是何等的悲哀?

    转了个角,一路上响着的铃声消失了。悬月看向廊檐下那晃动着的灯笼,发现眼前就是紫宸宫了。

    “你曾问我,在我的心中,究竟什么是最重要的”她抬头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眼,屏息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缓缓伸出手,贴住她的颊,修长的指勾过她的眉,她的鼻,又停在她的眼旁。

    “她给了我一切,我能给她的就只是替她讨还本属于她的一切。”

    他平静地说着,眉宇间皆是舍弃了一切的空无。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她。

    她眨了眨眼,勾了勾嘴角,有些苦涩,却不很勉强。似乎这个答案早在她的预知中,只是被自己一再刻意忽视,几乎要忘了它的存在。

    “对不起。”他说,倾了身,贴住她的嘴角,冰一样的感觉在彼此的唇上漫开,直落心底。

    “还有,再见。”他直起了身,抽回了手,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也许,这就是本就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

    她本是出身草芥的外人,因着一则横空出世的预言,披上了神秘的外衣,误入了这个深远的世界。

    她欲为旁观客,只是坐视世事风云变化。然现实容不得她两袖清风,偏扯得她趟入这一池浑水。

    只是即便如此,他要的,她还是给不了。

    楚河依然分界,却已少了精卫之鸟投石填补。

    只愿,路途遥远的前方,他们不会刀剑相向。

    她站在石阶之上,静看他提着灯笼,越走越远,绕过那个拐角,消失在她的眼前,和四年前那个冬季一样。

    她深呼了口气,蓦然转身,就见那高悬的红灯之下,重楼负手静立。

    他摘了冠,及地的青丝如上好的丝绸,垂落两肩。稍冷的夜风吹翻起了他月牙色的外袍,还有那细长的发丝,蒙了他的眼。他伸指拨开,露出的一双多情忧郁的眼。

    “你回来了?”他幽幽开口。

    她迎着他这夜格外清冷的目光点了点头,就见那人有些勉强地提了提嘴角,转了身,推开门,进了屋,留了她,独自一人站在夜色中。

第40章() 
走出含元殿,不意外地撞上一股燥热的风。

    含元殿内四角皆放了降暑的冰块,在里头呆了一阵,她都忘了,现在的天还热着。

    只是都到了酷夏的尾巴,这天还如此的热,实在是不正常埃

    她叹了口气,拭去额角渗出的汗珠,提着裙裾,下了楼阶,不意外在腾龙宫外撞见了正打算入宫面圣的濯雨。

    那人依旧一袭赤红的朝服,倒也不怕在这令人烦躁的天气里又平白给人上了一把火。只是平日习惯勾翘着的嘴角此刻抿得笔直,失了平日那股惑人的媚态,不再像只肚子里尽挂着花花肠子的狐狸,倒有了几分重楼和尉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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