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异闻录-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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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扬扬眉毛,桃木钉夹在指缝像金刚狼的爪子,走向小孩们:“知我者,南瓜也。我正准备说,既然这样那就不说了。南少侠掠阵,待孤收了这几只鬾,痛饮杏花村。”
我心说月无华你丫能正经点不?学了半年大戏,说话都不正常,满嘴戏文很好玩啊。不过看月饼表情轻松,心里多少有了底,胆气也壮了,满脑子回忆书里看来的收鬾手段,待会儿也好露两手。
“客官饮酒么?”年龄稍大的孩子蹦蹦跳跳跑到我们身边,歪着恐怖的脑袋,白膜覆盖黑眼球透着一丝天真,声音更是清脆干净,“喏,往前走就是杏花村。酒娘在那里等你们。”
月饼愣了片刻,桃木钉别回腰带,蹲身摸着孩子乱糟糟的头发:“酒娘是谁?”
“酒娘就是酒娘啊,千百年来大家都这么喊她。”孩子挠着后脑勺“嘿嘿”笑着,脸颊深陷两颗酒窝,干巴巴的脸皮皲裂出条条细纹,“噗”地破裂,露出塞满烂泥的牙床。
孩子慌忙抽回手从地上挖着泥土往脸上糊着,手指缝里满是挠头抠下来枯发、暗黄色头皮。直到把脸颊的肉窟窿填好,才内疚地拧着衣角:“对不起,对不起……惊着客官了。酒娘说遇到行人问路,不能多说话,不能笑,要不然会现出本相,会被当做怪物打死。你看,那年有个行人口渴讨碗水喝,我见那人和善,多聊了几句,鼻子裂了。他一刀砍中脖子,这道疤,可深了。要不是酒娘救了我,早就活不成啦。”
孩子稍微扬起脖子,一道蜈蚣形状的伤口从脖颈延伸至喉结,森森白骨刺棱着骨茬,看得我的脖子都隐隐作痛。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很酸。自古以来,常人谈鬼色变,可是谁又能想到,这只鬾却这么害怕人类。很多人都说鬼有多么恐怖,真能见到鬼的又有几个?反倒是许多人,内心住的那只鬼更可怕。
“小朋友,愿不愿意像别的孩子,能在阳光底下做游戏,上学,有爸妈疼,慢慢长大结婚生孩子?”月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桃木钉偷偷抠在掌心。
“当然想了,”孩子毫无防备地拉着月饼的手,“酒娘说遇到那两个人之前,我们只能当接引者。有时候我们也会躲在街口偷看,可羡慕那些小朋友穿得很漂亮,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呢。”
我想到月饼要做什么了,心里堵得难受:“月无华,别这么做。”
“舍、离、断,得、自、在,”月饼一字一顿,举起桃木钉,顺着孩子后脑刺入,“他们这样活了千年,更苦。不如早转生,哪怕只有几十年生命,也足够了。”
我默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大爱,无慈无悲。只有放下,才能得到。
月饼这么做,是对的!
桃木钉没入孩子后脑,钉尖刺穿枯朽的死皮从前额穿出,骨屑如同粉尘洒落。
“哥哥,我好疼,好久没有疼得感觉了。”孩子没有一丝痛苦,反而面带一丝微笑,“我好像又是一个人了,只有人才会疼,对么?”
一缕灰色阴气,从孩子额头刺口飘出聚在头顶。随着阴气越聚越多,孩子身体越来越瘪,直到阴气飘尽形成一尺长小人形状,孩子只剩一张皱巴巴的人皮,乱糟糟堆成一团。唯有那双眼睛,骨碌碌滚个不停,白膜早已不见,黑色瞳孔分外透亮。
在孩子消失的一霎那,我看到了他原本清秀的脸。圆嘟嘟、粉嫩的脸蛋,弯弯的眉毛,两颗深深地酒窝漾着笑意。
“南瓜,该你了。”月饼走向那几个孩子。
他的眼角,很湿。
眼为气之精,毁眼才能灭气。我取出银针,迟迟不忍扎下去。漆黑透亮的眼睛如同一面小小镜子,映着我哆哆嗦嗦的手指。
我咬着牙向下压着手腕,针尖一点点刺进瞳孔,一汪黑水如同浆糊,缓缓淌出,最后一丝阴气终于融进了人形阴气……
那几个孩子,也被月饼散了阴气,只剩几双眼睛。
我木然地挨个刺破,心脏疼得好像也被银针扎了进去。短短几几分钟,我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浸透了衣服,大口喘着气,默念往生咒。
“来生,记得这两个哥哥。”月饼双手合十,对着几道阴气拜了几拜,“我们带你们吃肯德基。”
人形阴气似乎听懂了我们说的话,抬起小手挥动,越来越淡,终于融进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雾霾。
突然,一缕阳光透过阴灰的天空,斜斜射下。温暖的清风从街口吹进,雾霾瞬间散尽。
这条阴街,亮了。
酷似石林女子的女人,站在街中央一处旧房门口,横匾龙飞凤舞着“杏花村”三个大字,浓郁的酒香从院里飘出。
“酒娘这厢有礼了。第一个孩子,是我的儿子,他不知道我是他的母亲。为了几百条冤魂能够解脱,我眼睁睁地看他受了那么多苦,被常人伤了他那么多回,只能在最后时刻救他。但愿他来生,不要投胎给像我这样的母亲,”酒娘美目笼着一层雾气,轻轻叹着气,“千年了,终于等到‘文蛊手足’。只有你们,不是因为恐惧、憎恶伤害他,而是为了他好才这么做。也只有你们,才能破解杏花村的诅咒。”
我几乎不相信我的耳朵。她的声音,居然和石林女子的声音完全相同。
她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酒娘款款而入,不多时院内欢声笑语,锅碗瓢盆、板凳摆放、架柴生火声不绝于耳。勾人口水的高汤面香浓得化不开,许多行人顺着香味走进阴街,议论纷纷,眼睛放光,吞着口水涌入院内。
“南瓜,还记得那首《清明》么?”月饼微微皱眉,注视着食客们,“据考证,这首诗有可能不是杜牧所写。如果不是,那么写诗人的目的是什么?倒是很像留给世人的线索,引诱人们来到这里,就像咱们的任务线索。”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我心头一凛!方才发生的一切,除了清明时节有偏差,剩下三句诗,不正是我们的经历么?换个角度想,如果“清明时节雨纷纷”只是指天气而不是指节气,那就全对上号了。
酒娘说的那番话,又有什么含义?她到底是谁?
“酒味儿不错,面香扑鼻,老汤熬得够火候。”月饼吸着鼻子闻了闻,“敢不敢尝尝正宗杏花村和刀削面?”
“再危险的事情也挡不住一颗吃货的心。”我嘴上这么说,手里没闲着,军刀、银针、火机都放在能最快摸出来的口袋以往万一。
“你那颗吃货心早被猪油蒙住了,正好吃碗面条刮刮油。”
“滚!刮油要喝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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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酒娘(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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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院落从外面看并不起眼,谁曾想别有一番洞天。起码三百多平的院子摆着三十多张原木桌子,食客们坐着木头方椅,叫好声不绝于耳。
酒娘不见踪影。院中央穿着白麻衣,黑色粗布裤子的三十多岁中年人蹬着单轮轱辘,头顶一坨面团,双手挥着弧形削刀削面。随着叫好声越来越响,中年人双臂舞动如同两团旋风,直至化成两团淡淡的影子,根本分不出哪是胳膊哪是弧形削刀。一条条长短厚薄几乎完全相同的面片从他的头顶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白线,如同流星赶月准确地落进身前三米的铁锅。更妙的是,面片落水根本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像一条条灵活的白鱼,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入水,在沸腾的铁锅沉浮翻涌。
铁锅热气蔚然,升腾着团团白色水雾,水泡“咕嘟咕嘟”冒个不停,“啵啵”破裂,煞是好看。
我对各地民俗很有兴趣,这种刀削面的做法有个俗称“灵猴献寿”,古时只有大户人家的尊者过生日才能见到。山西太行山产猴,耍猴人捕幼猴训练,表演猴戏混个糊口钱。一位候姓面师傅看了猴戏心有所悟,模仿猴子蹬车,头顶寿面,苦练十余载,削断了两个手指,半个耳朵,头皮、脸部更是伤痕累累,才独创出这门绝技。
面师傅本就姓候,脸上刀疤累累活脱脱个猴脸,只在庆寿时施展,故此称为“灵猴献寿”。
侯师傅名声大噪,闻名而来的求学者络绎不绝。不过这门绝技着实难学,危险性太大,选徒有“天秃、个矮、品端、指短、腰细、腿弯”六大苛刻规矩。久而久之,这门绝技竟然失传了。
现今也有面师傅根据古法苦练,可惜只能学其表而失其魂,终归是个表面功夫。
没想到,在这条阴街,这间诡异的“杏花村”饭馆居然能遇到,也算是一件幸事。
“别光想着收集素材,”月饼拉着我拣地儿坐下,“正事要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么多人在这儿,我就不信酒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再说酒娘那么漂亮,肯定不是坏人。”
“食色,性也。”月饼摇头叹气,“南少侠活得挺真实啊。”
我正想回两句,只见面师傅将最后一块面团削进锅,光秃秃的脑袋没有丁点儿面痕,双腿弯曲绷直,“鹞子翻身”从轱辘跃起,空中翻了个180°,眼看着就要脑袋着地,食客们“啊”地惊叫。面师傅双臂探出,弧形削刀顶着地面,拧着麻花腰又转了180°,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落地,双手持刀抱拳揖了个圈。
炸雷般的叫好声轰然而响!
这个动作实在是惊险漂亮,力度、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月饼都忍不住鼓掌喝彩。
酒娘从院北的矮房推门而出,笑盈盈地环视一圈,眼波顾盼留情,食客们顿时鸦雀无声,都有种“酒娘看到我了”的欣喜。
第479章 酒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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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店开业,咱也不搞剪彩放鞭这些营生,”酒娘清清嗓子,普通话标准得就像空姐的服务提示音,“承蒙各位捧场,赏完面师傅手艺,再尝尝刀削面,还有陈了二十年的杏花村。今儿全部免费,要是好吃好喝,欢迎常来。伙计们,起面上酒。各位稍安勿躁,稍等片刻,过会儿还有傀戏助个兴。”
此话一出,食客们几近癫狂,巴掌都快拍烂了。我和月饼对视一眼,没有吭气。
这里,居然,有,傀戏?
那是只有阴人才能表演的阴戏。
八
店伙计抬着漏勺从锅里舀面扣进粗瓷大碗,另外几个伙计往面里加着卤汁、臊子、鸡蛋卤子、时鲜蔬菜,一碗碗香气腾腾的刀削面连珠炮般摆到桌前,瓷坛泥封的酒坛子拍开封口,更是香气浓郁,闻之垂涎。
食客们齐声欢呼,拿着长筷大快朵颐,吃到兴起就着杏花村,好不痛快!
“不能吃。”月饼挑起一根面条,凑在鼻尖闻了闻。
白嫩细滑的面条裹着卤汁,根根最正宗刀削面的六分长短,油嘟嘟的煞是馋人。绿的菜、黄的蛋、红的辣子、些许陈醋,更是将一碗面装饰的花团锦簇,要多好看就多好看。尤其是臊子,肉丁颤巍巍粘着油珠,浑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香味更是独特,浓而不腻的香气顺着鼻腔进入口中,还没吃就已经满嘴生津。
我苦着脸狂咽口水:“这么多人在吃,肯定没问题。咱就稍微尝尝?”
“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