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之翼-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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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千剑真不敢相信:冰面上何以会荡起涟漪?那从来如冰雕石刻的双颊,何以活动起来?而那对从来不在意任何人的眼睛里,破天荒地浮泛着笑意,脉脉含情。
物以稀为贵,雪妮的笑容,无疑是世间最美的!
她冲关千剑微一点头,便转向一旁;关千剑在刹那间找到答案:昨晚的侠女,不就是面前的佳人吗?而她这一展颜,虽然短暂,却足以叫人记住生生世世!
难怪云霓会有“吉人自有天佑”的一番话。
关千剑有会于心,望着面前的空处,痴痴地笑。
云霓看在眼里,好像突然生了病,浑身不适,满心不自在。她道:“本来还以为要为你们介绍,现在看来纯属多余了。弟弟,但愿你不要把我也当作多余才好。”
关千剑笑道:“一天到晚躺床上,除了姐姐,还会有谁来看我?没有你,我活着都是多余,又怎么会嫌你多余?”
云霓瞬间舒服多了,找到他的眼睛,盯住不放道:“你就会口是心非;从来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无行浪子多不胜数,看你也逃不过其中。不过幸好我们是另一种关系……,昨天晚上不是挺热闹,你怎么还说没人来看你?而且现在我不是给你带了位绝代佳人来吗?”
关千剑道:“应该是一双绝代佳人才对。”说完瞥向雪妮,她也正把脸转回来。他心中狂跳,一双眼睛既像伫候路边的闺中思妇,充满期待地迎向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同时又有一点害怕与她对视,差一点就不争气垂下眼睑。
但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因为雪妮这一次根本没有看他,她早已回复一贯冷漠的神情,就好像把他完全忘了。
“我先走了。”她突然对云霓说。
关千剑只能无奈地目送她的背影。
云霓满有深意地凝注着他,带着隐藏不住地嘲讽。关千剑有些发窘,慌乱中只得借询问怀空的伤势缓和尴尬。
云霓蹙眉道:“小秃驴虽然伤重,好好将息,总不至于有危险,叫人担心的倒是你。”
关千剑明白她的意思,是说他在张六奇和一夫人虎视眈眈下夹缝生存,双方保持平衡,日子还勉强过得去,一旦谁占了上风,灾难便随之降临。而从昨天的情形来看,张六奇同时照顾两个病号,未免有些势单力薄,力不从心。一夫人失败一次,绝不会就此放弃,一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且必然比前一次布置更加周详。换句话说,到了最后,他难逃一夫人魔掌;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云霓又道:“我要是你,一定日焦夜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倒乐观得很!”
关千剑一笑道:“这叫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暗地里朝云霓递个眼色,又向她招手。
云霓眼珠向上打个转,绕了一圈回来,才顺从地俯身侧头,把一只耳朵送到他面前。
关千剑目光先落在她丰润白腻的耳垂上,心想初次见面,还不知道他有怀空的时候,就该在这里亲上一口,一着失算,便永无机会,真是毕生的遗恨!愣了一会神,云霓都要耐不住了,他才把嘴巴凑近低语:“我已经有脱身的计划。”
云霓坐直,睁天一双妙目,惊奇地看着他,仿佛在说:“真的吗!靠不靠谱啊?”
她一手搭在嘴角,迅速挨到他耳边,悄声问:“什么妙计,可以向我透露一二吗?我也好帮你参详参详。”
关千剑以正常语调道:“那当然。正要征求你的意见,而且少了你的鼎力相助,恐怕还真行不通……”
云霓被他的明目张胆吓一跳,食指竖在唇上,又是拧眉,又是给眼色,使劲促他噤声。
关千剑调皮地笑着,再次凑到她耳边道:“鬼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今晚你来看我,时刻就跟昨天一样。给我带一件你的衣裳……”
云霓收回耳朵,低下头,斜着眼看他,眼神有些古怪,好像问他:“你要干什么!”
第一一六章 逃命计划()
关千剑无奈地一笑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做一回大姑娘。你呢,也委屈一下,留在房中,做一回卧床不起的关千剑。”
云霓聪明的小脑筋一转,便知道这是一手狸猫换太子,担心道:“确定是今晚?你的伤……”
关千剑满有自信:“现在比昨晚好了许多,等到晚上,又能恢复几分力气;若等到伤势尽复,他们两方的监视更严,绝难脱身,反倒是现在,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他们任何一人都想不到,我能好得这么快。”
云霓思索道:“我俩的脚步声差别太大,而且你受伤之后,步声更显沉重,以张六奇和一夫人的耳力,又是紧挨着你住,不难发现。”
关千剑道:“我尽量把脚步放轻,不求快,只求稳,好在他们没事也不会开门出来查看。”
云霓以女人特有的谨慎道:“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关千剑笑道:“最多把我重新逮回来,还能把我怎样?张六奇虽然是个卑鄙小人,还不至于对一个受伤的人施展辣手,回来依然睡我的大觉。这样我只不过得一次失败的教训而已。至于你,他们就更不敢动了,怎么也要给你师父几分面子。”
云霓片刻间考虑得极周全,又提问题:“还有一种可能,你骗过张六奇,却不能瞒过一夫人,而她一开始肯定不会声张,专等你走远之后,再行下手,那时你没了‘保镖’,如何是发?”
关千剑愣住,这一点确实是他从没有想过的!但随即下定决心,笑道:“世间哪有万无一失的事?俗话说:骑马坐船三分险。吃饭还能咽死人,走路还能跌死人,但不能因此不吃饭不出门。很多事情就像赌博,不输有赢,不是输就是赢,没有稳赢不输的道理,若因一分落败的可能而放弃九分赢面,更属不智。”
云霓深服高论,不再多言。
二更时分,她像往常一样,云探望关千剑。他左右两间房住的,分别是一夫人和张六奇,此时都还亮着灯,唯有关千剑一人黑灯瞎火。
当她经过一夫人门口时,正见房内人影晃动,似乎一夫人欲起身出门。云霓腋下夹着平时穿的一套衣服,心中发急:若被这老太婆看见,必定多嘴多舌、问长问短,我如何回她?因此加快脚步,带起一阵香风,到了关千剑门口,不及敲门,推门就进。
恰在这时,另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夫人脚尚在门内,已开口道:“贤侄女见我出门,不问声好,怎么反跑起来了?怕我打你还是怕我骂你?”
云霓道:“一夫人好。我没有看到您出来……”
一夫人轻轻冷笑一声,问:“你师父好些了吗?”竟向她走来,又问:“你怀里藏着什么好东西?”
云霓退后一小步,脸涨得通红道:“衣裳破了,拿去补补……”
一夫人走到近处停下,以洞见一切的冷眼挑着云霓:“谁的衣裳?”
云霓支吾:“还能是谁的……”额头上汗珠粒粒可数。
一夫人伸手:“我看看。”
云霓不敢躲闪推迟,木然立着,等她来拿。忽听身后门响,张六奇跳出来,炸雷一般暴喝:“止步!”
云霓佯装害怕,错步让过一夫人,又看他们神色紧绷,恐怕转眼就要动手,更向后退了数步,躲得远远的。
一夫人道:“我与自家侄女叙话,这闲事你也要管?”
张六奇道:“这个我当然管不着,就怕你叙着叙着,叙到房里,又叙着叙着,把床上一个大活人叙得不见踪影。”他本想说,你们在别的地方叙话,我都不管,在这里就是不许!但想如此一来,一夫人下不了台,势必要打上一架,自己同时照顾两个病号,很难周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忍下口舌之快不逞。
一夫人道:“本座看上的东西,终究会到手!你走着瞧。”说罢拂袖转身,也不再问云霓,仍回房中。
云霓心中稍平,抬脚欲行,张六奇瞪了她一眼道:“少耍花招!”她理也不理,推门而入,关上了门,把衣服往关千剑头上一抛,软倒在床前的椅子里,连拍胸口,轻声道:“吓死我了!”
关千剑任由她的衣服盖住头脸,轻轻地嗅着香味,直到云霓把他刨出来。两人像平常一样,说笑一阵,云霓起身告辞。
房门打开,探出一张大花脸,鬼头鬼脑,向两边张了一张,提出一只脚,小心翼翼在门槛外放稳,才提另一只脚,整个人到了门外,回头把房门合上。
虽是深夜无人,一个大男人,穿着一身粉,还是感到十分别扭,把门关好,又向四下里望清楚了,确定没人,才敢迈开脚步。倒像被人撞见他不男不女的模样,比被人当逃兵抓回去更遭糕,只盼一出庄门,稍稍脱离险地,便要回复本来面目。只是这身衣服,既是出于云霓的恩赏,一定不能丢弃,要好好保留,他日重逢,完璧归赵,当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夫人和张六奇仍未熄灯。关千剑从左边,经由一夫人门口。此时他全身上下内外,除了心脏跳得特别强劲迅速,其它各部分,无一例外都是酸软而迟钝。他几乎只能凭借意志判定,身体正在前进,因为两条腿跟本毫无知觉。
他知道在这种情形下,若被一夫人发觉,即使张六奇同时警醒,一个近,一个远,救援不及,也唯有落入一夫人手中一途。他自己则如一截木头,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走过一夫人窗口,不过五六步,这样,最危险的一关便算闯过了。关千剑心中一阵狂喜,力持镇定,脚下仍保持原来的速度,既不加快也不减缓。他想只要走完这四五间房,转一个弯,便可以说成功大半!
他真怕会忍不住放开脚步狂奔;那样势必发出极响亮的脚步声,他不会不知道,但若不尽快走远,又担心心脏会从嗓子眼时跳出来,或者因血管暴涨而晕蹶。
终于到了转弯处!就在他捂着嘴巴偷笑时,迎面撞上一人,发出“啊——”地一声叫喊,连退两步,嚷道:“你——?你疯了!”正是黑狐。
话出口她才忽然有所领悟,两手一齐掩住嘴巴,睁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满含歉疚地望着关千剑。
身后两扇门同时粉碎,哗啦啦木屑纷飞,“嘿嘿,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真是天助我也!”一夫人的声音由远及近,瞬间飞临头顶。
关千剑知道无力回天,一口气泄了,险些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夫人随后飘落身畔。关千剑只觉腰上一紧,衣服已被抓住。
序章 萧祸起()
“老子的东西你也敢偷!”古色古香的书房内传出一声暴喝,一个十七八岁、衣衫褴褛的年轻人,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提着后颈,高高举起,重重掼在地上。
“咔嚓。”腿骨脱臼的声音十分清脆。
施暴者是个十分高大肥胖的中年人。他挺着圆鼓鼓的肚子,在两排书架间转动身子都似有些困难。
“还敢骗老子,说是小姐叫你来的,你是什么东西,敢扯上小姐,啊?”胖子怒发如狂,又是一记弹腿,重重落在年轻人颧骨上。
“咚”一声,年轻人后脑撞向书架。书架“哗啦啦”倒了一片,他的头似乎也要四分五裂。空中弥漫着热腾腾的血腥味。
年轻人脑中陷入一片混沌,使劲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