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中)〔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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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就不知道了。啊?
您认为呢?
啊,请您把帽子放下吧,好像马上就要走的样子,叫人看着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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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的……我吗?恰恰相反,我是这么高兴……“
拉斯科利尼科夫放下了帽子,仍然默默不语,神情严肃,皱着眉头,在听波尔菲里。 彼特罗维奇说这些空空洞洞、不连贯的废话。“怎么,他真的是想用他这些愚蠢的废话来分散我的注意力吗?”
“我不请您喝咖啡,这儿不是地方;不过为什么不跟朋友在一起坐上五分钟呢?解解闷嘛,”波尔菲里滔滔不绝地说,“您要知道,所有这些公务……老兄,我一直这样走来走去,您可别见怪。 请原谅,老兄,我很担心会得罪您,可对我来说,散步简直是必不可少的。 我一直坐着,能够这样来来回回走上四、五分钟,真是太高兴了……我有痔疮……一直打算采用体操疗法。 据说,那些文官们,四等文官,就连三等文官,也都喜欢跳绳。 就是这样嘛,在我们这个时代,这就叫科学……就是这样……至于这儿这些职务,什么审讯啦,还有种种形式上的程序啦……这不是,您,老兄,您刚刚还提到了审问……是这样的,您要知道,真的,罗季昂。 罗曼诺维奇老兄,这些审问有时会把审问的人搞得糊里糊涂,搞得比受审的人更糊涂……关于这一点,老兄,刚才您说得非常机智,完全正确。(拉斯科利尼科夫根本就没说过一句这样的话。)是会搞糊涂的!真的,是会搞糊涂的!翻来覆去老是那一套,翻来覆去老是那一套,就像敲鼓一样!喏,不是在改革吗?我们至少会改改名称,换换名目嘛,嘿!嘿!嘿!至于说到我们司法界的手法嘛,——您说得多么俏皮,——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 您说,所有被告当中,就连那些穿粗麻布衣服的乡下佬当中,有谁不知道,一开始会用不相干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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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来分散他的注意力(用您的妙语来说)
,然后突然击中他的要害呢,而且是用斧背,嘿!嘿!嘿!用您巧妙的比喻来说,也就是一下击中他的天灵盖!嘿!嘿!那么您当真认为,我是想用房子来分散您……嘿!
嘿!
您真是个爱讽刺人的人。好,我不再说了!啊,对了,顺便说说,一句话会引出另一句话,正如一个想法会引出另一个想法一样,——这不是,刚才您还提到了手续,您要知道,是关于审问的手续……什么合乎手续啊!您要知道,在很多情况下,手续毫无意义。 有时像朋友那样随便聊聊,倒更有好处。 手续永远也跑不了,这一点我可以请您放心;可手续的实质是什么呢,我请问您?可不能每走一步都用手续来束缚侦查员,因为侦查员的工作,可以这么说吧,是一种自由的艺术,当然这是就某一点来说,或者大致如此……嘿!嘿!嘿!“
波尔菲里。 彼特罗维奇稍微喘了口气。 他不知疲倦地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会儿尽说些毫无意义的、空洞的废话,一会儿又突然插进几句高深莫测的话,但立刻又语无伦次,说起废话来了。 他已经几乎是在屋里跑来跑去,两条胖胖的腿挪动得越来越快,右手背在背后,眼睛一直看着地下,不停地挥动着左手,做出各种不同的姿势,每个姿势都与他正在说的话很不协调。 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发觉,他在屋里跑来跑去的时候,有两次好像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仿佛是侧耳倾听,“他是不是在等什么呢?”
“您当真完全正确,”
波尔菲里又接着话茬继续往下说,并且快活地、带着异常天真的神情望着拉斯科利尼科夫(他不由得颤栗了一下,立刻作好应付一切的思想准备)
,“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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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智地嘲笑法律手续,当真完全正确,嘿!嘿!我们这些(当然是某些)
用意深刻的心理学手法的确极其可笑,大概也毫无用处,如果太受手续束缚的话。是的我又谈到了手续,唔,如果我认定,或者怀疑某一个人,另一个人或第三个人,可以这么说吧,如果我怀疑他是我侦查的某一案件的罪犯……
您不是要作法学家吗,罗季昂。 罗曼诺维奇?“
“是的,是有这个打算……”
“好,那么,可以这么说吧,这儿就有一个案例,可以作为您将来的参考,——您可别以为,我竟敢教导您,您不是发表过论犯罪的文章吗?不,我是向您提供一个实际的案例,——那么,譬如说,如果我认为某个人,另一个人或第三个人是罪犯,试问,时机不到,我为什么要去惊动他呢,即使我有证明他有罪的证据?有的人,譬如说吧,我必须赶快逮捕他,可另一个人却不是这种性质的问题,真的。 那么为什么不让他在城里溜达溜达呢?
嘿!
不,我看得出来,您还没完全理解,那么我给您说得更清楚些:譬如说吧,如果我过早地把他关起来,那么大概,这样一来,我不是就给了他,可以这么说吧,给了他一精神上的支柱吗?嘿!嘿!您笑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根本就没想到笑:他咬紧嘴唇坐在那里,兴奋的目光一直盯着波尔菲里。 彼特罗维奇的眼睛。)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特别是对付某一个人的时候,因为人是各式各样的,而对付所有的人,都只能靠从实践中摸索出的经验。 您刚才说,罪证。 假定说吧,罪证倒是有了,可是,老兄,大部分罪证都可以作出不同的解释,可因为我是个侦查员,但是,很抱歉,也是个能力很差的人:总希望侦查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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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能像数学一般清清楚楚摆在面前,总希望弄到像二二得四一样明白无误的罪证!
总希望得到直接的、无可争辩的证据!
因为如果我不到时候就把他关起来的话,——虽然我深信,罪犯就是他——那么,我大概是自己毁了我进一步揭露他的手段,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可以这么说吧,让他的处境变得明朗了,可以这么说吧,让他在心理上明确起来,反倒使他安了心,于是他就会缩进自己的壳里,什么话也不再说了,因为他明白,他被捕了。 据说,在塞瓦斯托波尔,阿尔马战役刚一结束的时候,嗬,一些聪明人都吓得要命,生怕敌人立刻进攻,马上就会夺下塞瓦斯托波尔。 可是他们一看到敌人宁愿正规围困,正在挖第一道战壕的时候,据说,那些聪明人都高兴死了,放心了。因为既然敌人要正规围困,那么事情至少要拖两个月!您又在笑,又不相信吗?当然,您也是对的。 您是对的,您是对的!这都是特殊情况,我同意您的看法。 刚才所说的情况的确特殊!不过,最亲爱的罗季昂。 罗曼诺维奇,同时您也应该看到:一般情况——可供一切法律程序和法规借鉴的,作为制定这些程序和法规的依据,并据以写进书本里的一般情况,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因为各种案件,每个案件,譬如,就拿犯罪来说吧,一旦在现实中发生,立刻就会变成完全特殊的情况;有时会变得那么特殊,和以前的任何案件都不相同。 有时也会发生这类滑稽可笑的情况。 如果我让某一位先生完全自由:即不逮捕他,也不惊动他,可是让他每时每刻都知道,至少是怀疑,我什么都知道,我已经知道他的全部底细,而且日夜都在毫不懈怠地监视着他,如果让他有意识地经常疑神疑鬼,提心吊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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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真的,他一定会心慌意乱,真的,一定会来投案自首,可能还会干出什么别的事来,那可就像二二得四一样,也可以说,像数学一样明确了,——这可是让人高兴的事。 就连傻头傻脑的乡下佬也可能发生这种情况,至于我们这样的人,有现代人的头脑,又受过某一方面的教育,那就更不消说了。所以,亲爱的朋友,了解一个人受过哪方面的教育,这可是非常重要的。 而神经,神经,您可不能把神经忘了!因为现在人们的神经都有毛病,不太正常,容易激动!……都是那么爱发脾气!
我跟您说,必要的时候,这就好像是材料的源泉。我何必为他还没给逮住,还在城里自由活动而担心呢?由他去,让他暂时自由活动吧,由他去。即便如此,我也知道,他是我的猎物,他逃不出我的掌心!
再说,他能逃到哪里去呢,嘿!嘿!逃往国外吗?波兰人会逃到国外去,他却不会,何况我还在监视他,采取了某些措施呢。 深入祖国腹地吗?可是住在那里的都是农民,穿粗麻布衣服的,真正的俄罗斯农民;而这样一个文化程度很高的现代人却是宁愿坐牢,也不愿和像我们农民那样的外国人生活在一起,嘿——嘿!不过这都是废话,是从表面上来看得出的结论。 逃跑,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说真正逃跑,可主要问题不在这里,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无处可逃,才逃不出我的掌心,而是因为在心理上他不可能从我这儿逃脱,嘿——嘿!这话怎么讲呢?由于自然法则,即使他有去处,他也决逃不出我的掌心。 您见过飞蛾扑火吗?嗯,就像飞蛾总是围绕着蜡烛盘旋一样,他也将总是围着我转来转去,总是不离开我;对他来说,自由将不再是可贵的,他将犹豫不决,不知所措,作茧自缚,好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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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网中,自己把自己吓死!……不仅如此:他自己还会为我准备下像二二得四那样明确的、数学般的证据,——只要我给点儿自由活动的时间他……他将一直围绕着我转来转去,圈子越缩越小,终于,一啪一下子!一直飞进我的嘴里,于是我就把他一口吞下去,这可是让人很高兴的,嘿——嘿——嘿!您不相信吗?“
拉斯科利尼科夫没有回答,他面色苍白,纹丝不动地坐着,十分紧张地盯着波尔菲里的脸。“这一课上得好!”他想,不由得浑身发冷。“这已经不是像昨天那样猫逗老鼠了。 他不是在向我显示自己的才能,而是……暗示:在这方面他要聪明得多。这里还有别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呢?唉,胡扯,老兄,你是在吓唬我,你是在耍花招!你没有证据,昨天的那个人也不存在!你只不过想把我搞糊涂,想过早地惹我生气,在这种情况下出其不意抓住我的把柄,不过你错了,你打错了主意,打错了主意!不过为什么,为什么向我作这样明显的暗示呢?……他是把希望寄托在我的神经不正常上吗!……不,老兄,你错了,你打错了算盘,哪怕你布置下了什么圈套好,且看你布置下了什么圈套吧。”
他竭力克制着,作好思想准备来面对一场无法预料的可怕的灾难。 有时他真想立刻扑过去,当场掐死波尔菲里。 还在他进来的时候,他就担心会恨到如此程度。 他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发干,他的心在狂跳,唾沫已经干在嘴唇上了。 不过他还是下决心保持沉默,不到必要时候决不说话。他明白,处在他目前的地位,这是最好的策略,因为这样不但自己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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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漏了嘴,相反地,能以自己的沉默来激怒敌人,也许敌人反倒会不慎失言,向他透露出点儿什么来。 至少他抱有这样的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