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煞邪尊-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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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苦了她,日间担忧给人撞见,生起疑心,故每晚大睁双眼躺在床上,熬到中夜,估摸着沈世韵该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的披衣起身,点起蜡烛抄写。但凡听到一点声响,立即吹熄蜡烛,枯坐在黑暗中侧耳倾听,确认无事后,再敢继续。接连多日通宵达旦,才将所有大事整理完成,单是这份毅力已足令人叹服。
然而她决心充当细作后,与沈世韵的关系日渐疏离,再没有了以往的亲密无间,一半是由于和她站到了不同立场,又愧又怕,另一面则是对她的事再也提不起兴趣。还好沈世韵正为处斩妖女忙得焦头烂额,暂没留意她各种反常。
这一日洛瑾又偷溜进厨房,来到院落,忽听井底传来几声微弱的响动。她大喜过望,扑到近前叫道:“有人么?里面有人么?”许久听到一声**回应,洛瑾急叫:“你等着,我这就拉你上来!”放眼四周无可用之物,转身奔进厨房,捡起角落的一截粗麻绳,回到井边,将绳子一端系在近旁树干上,双手交替握住,另一端抛入井口。很快感到手上一紧,接着向下微沉,洛瑾忙用力拉扯,底下果然有人踩着井壁梯阶,抓着绳子,吃力的爬了上来。全身沾满鲜血污泥,不知该称作血人抑或泥人,乱发遮盖住整个头脸,刚一出井,就软倒在地。
洛瑾眼疾手快的扶住,道:“你你怎会伤成这样?”心疼的一把抱住他,趴在他背上哽咽起来。却听那人喉咙里发出模糊的一声低笑,洛瑾立生怀疑,双手将他推开,胡乱拨开他脸上乱发,细观端详,那人脸上虽也布满血污,仍可勉强辨识出大致相貌,顿时惊呼道:”胡为?怎怎么会是你啊”胡为挤出虚弱的笑容,道:“瑾姑娘,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洛瑾大窘,向后跳开一步,想到刚才的大胆举动,瞬间面红过耳,惊道:“我谁谁关心你了?你失踪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不不是”谁知越急就越是解释不清。胡为见她刚才冲过来抱住自己,关切之心溢于言表,显是出于至诚,只当她一时焦急忘情,反应过后才觉羞涩,笑道:“此事一言难尽,说来话长”
洛瑾顿足道:“那你就别说了!我带你去见娘娘,你亲口向她禀报好了!”又是重重一跺脚,掩面奔离。胡为更觉她是因面皮薄,这才不好意思,心里一阵甘甜,甚是受用,觉得这些伤也受得值了。拖着残腿,一瘸一拐的跟上她脚步。
第十八章(4)()
来到殿中,沈世韵正在闭目沉思,洛瑾走到她面前福了福身,就垂下头退侍在侧。沈世韵见到她带了个“血泥人”前来,弄得地毯也拖泥带血,不悦道:“洛瑾,你从哪里弄来这野人?还不快赶他出去?本宫见了烦厌。”洛瑾道:“他不是他”想到刚才在胡为面前失态,简直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目光幽怨的瞪他一眼。
胡为只道她是向自己求助,艰难向前挪动脚步,道:“回娘娘的话,卑职不是野人,我卑职是胡为,回来向您复命了。”
沈世韵惊道:“你是胡为?”这段时间他不在,沈世韵大小事体极为不便,这才感到他对自己的重要性。只是时日愈多,希望越是渺茫,而今看到他竟能活着回来,真比什么都高兴,直欲起身相迎。但她向来以为将情绪示于人前,便是示弱于人前,欢喜之色一现即逝,面容复转森冷,喝道:“你死到哪里去了?这么久不见人影,竟然还晓得回宫见我?”
胡为磕头道:“请娘娘明鉴,卑职历经九死一生,差点把性命也丢了,总算没辜负娘娘重托,查清了一桩惊天秘案!”沈世韵缓和了语气,道:“怎么回事?你详细禀来,如有一件不实,本宫打断了你的狗腿。”胡为心道:“我这条狗腿不用你打,就已经断了,还真有先见之明。”苦笑道:“全仗娘娘栽培提拔。您料事如神,算到豫亲王出发前会去找德寿,便预先安排卑职前往埋伏,亲眼见到王爷杀了他”
沈世韵惊道:“是豫亲王杀了德寿?”胡为一怔,对沈世韵更是佩服,道:“娘娘什么都知道,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也瞒不过您。不错,的确不是豫亲王做的,而是楚梦琳那个妖女下的毒手。”沈世韵知他会错了意,但让他盲目崇拜有何不好,这也不必说明,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就好,继续说。”
胡为道:“卑职乔装改扮,一路跟踪”说到自己神思机敏,一猜到豫亲王目的,便利用自家老本行,投其所好,取得了他信任。说到在王陵中连遇险情,更是加油添酱的吹嘘自己勇敢,如何大难当头凛然不惧,奋不顾身,破解重重机关;又是如何摆弄几张人皮面具装神弄鬼,这一节尤其过瘾,讲得有声有色,手舞足蹈。
沈世韵却对这种血淋淋的段落全无兴致。接着讲到被楚梦琳偷袭,以土块将他活埋,本欲说作“卑职将计就计,伏在石底得闻天机”,他赶路时心中也时常犹豫,究竟是据实禀告,还是含糊其辞。
如直言揭露谜底,沈世韵当时固然视为奇功,定会大为称赞,也可在洛瑾面前好好风光一回,但暂贪一时之快,只恐后患无穷,于是仍依原定借口道:“卑职一时大意,被砸得人事不省,再醒来时冥殿内已空无一人。卑职无能,放得反贼脱逃,纵虎归山,不过我取回了他们遗留的一件宝物,上面刻满文字,猜想其中一定记载了个大秘密,特地呈给娘娘观阅。”说完从怀中取出玉璧,走到沈世韵近前,双手献上。这玉璧他一路妥善保护,此时仍是完好无损。
沈世韵轻“嗯”一声,道:“里面都写了什么?”胡为小心翼翼的道:“刻的是满洲文字,卑职一个字也不认识,并不知情。”说完翻起眼皮,诚惶诚恐的抬眼瞄向沈世韵,担心她看出破绽,用力得额头都泛起了皱褶。
这说法合情合理,沈世韵也没多想,她在宫中读过许多满洲书册,大略懂得满文,粗看玉璧上刻得密密麻麻,眼前发晕,虽然急于知道秘密,仍感不耐,将玉璧交给洛瑾,道:“上面写了什么,你帮我看看。”
胡为叙述经过时,依洛瑾禀性,是定要鸡蛋里挑骨头,捉住各个细节嘲笑,但这次她却从头到尾安安静静,没评论过一句。胡为受前影响,思想先入为主,真当她是在意自己,懂得体贴,这才给足他面子。却不知她没听过几句,即已神游物外,又在想念江冽尘,对沈世韵的问话也浑自未觉。忽见玉璧递到面前,一时不暇细想,忙道:“多多谢娘娘赏赐。”
看到沈世韵沉下脸,脑中恍惚掠过几句话,这才醒悟自己答非所问,慌乱接过玉璧,颤声读道:“庄王子辈亲阅:惜尔父雄才大略,乃不世出之奇才,得天独厚,兵遍四海,惟念九州一统。奈何才高运蹇,命犯宵小,终致功败垂成,大业未竟,卒于囹圄。苍天无道,宽释凶徒于法外,复得谋其大位。法理无本,人道何为?现尽书先王未雪沉冤,供后人释之遗”
沈世韵不悦道:“够了,哪个让你照读原文?话说回来,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魂不守舍,弄什么名堂?”
这句话竟问得洛瑾与胡为均是面红耳赤。胡为完全是自作多情,心道:“最近?最近?可不就是我不在的这几日?原来瑾姑娘一片芳心,如此念得我苦。”
他的老婆被上阶将军强行霸占,迫于其威势,总不敢有所举动,最终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而他与洛瑾同为沈世韵效力,碰面的机会较多,见她聪慧美貌,渐生好感。他也深知洛瑾瞧不起自己,再让她得知这份单相思,以后在她面前可更加抬不起头来,只好收敛掩饰,洛瑾每与他斗口,他也就嬉皮笑脸的反唇相讥,希望借此日久生情。
这一趟下陵墓,不亚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实有再世为人之慨,对世间万物倍加珍惜。刚回吟雪宫,就感到洛瑾对自己倾心关怀,眼看即将功德圆满,已将她视作自己的女人,见她被沈世韵逼问得手足无措,一心替她解围,连自保的周密盘算也顾不得了,挺身而出,道:“娘娘,瑾姑娘刚才跟我说,她近日患染风寒,常感头昏脑胀,因此方才神思不属。这玉璧所载,卑职虽未亲眼辨识,却还是听过豫亲王爷给楚梦琳那妖女解说,卑职可以为您大致讲讲。”他毕竟忌惮沈世韵,这才预先埋下伏笔,不敢彻底推翻原先论断。
沈世韵怀疑的眼光在他身前上下打量,道:“你知道?刚才为何不报?”
胡为硬着头皮道:“因为卑职想将玉璧献给娘娘,由你亲自探询真相,事成后是您解开了谜底,卑职只是个跑腿的,没有半分功劳。”
下属给主子办事,若想表现忠心,既要将任务办妥,又须将自身功劳推得一干二净。如能成功,要说是主子教导的好,自己不过奉命行事;若是失败,则要说是自己愚蠢,办砸了大事。总之功劳都往主子脸上贴金,罪责揽上自身,唯有如此,才不致功高盖主,才能真正取得上司信任。
沈世韵微微冷笑,道:“也不知你还瞒了本宫多少事。”胡为道:“卑职决计不敢。这玉璧里说,江湖传言甚广的那句‘得残影剑、断魂泪者得天下’是骗人的鬼话,想称霸世间,就要将‘七煞’集齐,那是上古遗留的七样宝物,威力绝伦。还有还有豫亲王其实是庄王嫡系子嗣,起源于十几年前一道调包计策,那是庄王给自己留的后路,好让他将来得知真相后为父报仇。卑职那时半昏半醒,听的断断续续,这也是经我总结归纳后的未必详实,这才不敢贸然禀报,以防蛊惑娘娘圣听。”他仍是隐瞒了一大部分,留待沈世韵自行获知。
洛瑾也听着他说,心中萌动,寻思着:“哎呀,不得了,尘少爷要我去找有关庄亲王的消息,这可是最重要的情报。还有集‘七煞’夺天下什么的,他听了一定欢喜”
江冽尘随口吩咐几句,她就似是接受了一桩极其神圣**的使命一般,计划着要将玉璧弄到手,全神贯注的思索,立刻有了主意,装作恭顺的道:“此皆是奴婢的错,娘娘能否准许奴婢将功赎罪?我愿将玉璧文字逐句译出,另行誊录,供娘娘一览。”她为讨好江冽尘,只要他心里对自己稍存感激就好,别说是同时抄写两份,就是再抄几百、几千份,将手腕抄断也心甘情愿。
沈世韵冷笑道:“本宫让你通看一遍,概括个中大意,你就患染风寒,头昏脑胀。现在让你译出全文,加大了十余倍的工作量,你反倒生龙活虎了?”洛瑾道:“皆因奴婢愚笨,担心概括得不好,忽略微言精义,有碍娘娘大事,才会想出这稳妥法子。”
这一回连胡为也觉出了异常。洛瑾一直是个心高气傲之人,自尊心又极强极盛,平时即为旁人贬低一句,也要唇枪舌剑的驳回,非迫得对方收回辱骂言语才肯作罢,绝无可能自承愚笨。给主子戴高帽本来确是上好的脱罪法门,但洛瑾与沈世韵私下亲如姊妹,不分主仆,她这番突来恭谨便显尤为可疑,沈世韵要看她玩什么把戏,道:“也好,那就辛苦你了。”
洛瑾大喜,连声称谢。沈世韵挑了挑眉道:“你替我出苦力,应该是本宫谢你才是,怎地看你神情,倒似天上掉下了宝贝一般?”洛瑾道:“奴婢一想到,自己能够替娘娘排忧解难,心里十分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