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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马啸西风-第3章

小说: 白马啸西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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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海所率领的豪客,冲进了这片绿洲之中,大肆掳掠。这一
带素来没有盗匪,哈萨克人虽然勇武善战,但事先绝无防备,
族中精壮男子又刚好大举在北边猎杀为害牛羊的狼群,在帐
篷中留守的都是老弱妇孺,竟给这批来自中原的豪客攻了个
措手不及。七名哈萨克男子被杀,五个妇女被掳了去。这群
豪客也曾闯进计老人的屋里,但谁也没对一个老人、一个哈
萨克孩子起疑。李文秀满脸泥污,躲在屋角落中,谁也没留
意到她眼中闪耀着的仇恨光芒。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父亲的






佩剑悬在霍元龙的腰间,母亲的金银小剑插在陈达海的腰带
之中。这是她父母决不离身的兵刃,她年纪虽小,却也猜到
父母定是遭到了不幸。
第四天上,哈萨克的男子们从北方拖了一批狼尸回来了,
当即组织了队伍,去找这批汉人强盗报仇。但在茫茫的大漠
之中,却已失却了他们的踪迹,只找到了那五个被掳去的妇
女。那是五具尸身,全身衣服被脱光了,惨死在大漠之上。他
们也找到了白马李三和金银小剑三娘子的尸身,一起都带了
回来。
李文秀扑在父母的尸身上哀哀痛哭。一个哈萨克人提起
皮靴,重重踢了她一脚,粗声骂道:“真主降罚的强盗汉人!”
计老人抱了李文秀回家,不去跟这个哈萨克人争闹。李
文秀小小的心灵之中,只是想:“为什么恶人这么多?谁都来
欺侮我?”
半夜里,李文秀又从睡梦中哭醒了,一睁开眼,只见床
沿上坐着一个人。她惊呼一声,坐了起来,却见计老人凝望
着她,目光中爱怜横溢,伸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说道:
“别怕,别怕,是爷爷。”李文秀泪水如珍珠断线般流了下来,
伏在计老人的怀里,把他的衣襟全哭湿了。计老人道:“孩子,
你没了爹娘,就当我是你的亲爷爷,跟我住在一起。爷爷会
好好的照料你。”
李文秀哭着点头,想起了那些杀害爸爸妈妈的恶人,又
想起了踢了她一脚的那个凶恶的哈萨克汉子。这一脚踢得好
重,使她腰里肿起了一大块,她不禁又问:“为什么谁都来欺
侮我?我又没做坏事?”






计老人叹口气,说道:“这世界上给人欺侮的,总是那些
没做坏事的人。”他从瓦壶里倒了一碗热奶酪,瞧着她喝下了,
又替她拢好被窝,说道:“秀儿,那个踢了你一脚的人,叫做
苏鲁克。他是个正直的好人。”李文秀睁着圆圆的眼珠,很是
奇怪,道:“他……他是好人么?”计老人点头道:“不错,他
是好人。他跟你一样,在一天之中死了两个最亲爱的人,一
个是他妻子,一个是他的大儿子。都是给那批恶人强盗害死
的。他只道汉人都是坏人。他用哈萨克话骂你,说你是‘真
主降罚的强盗汉人’。你别恨他,他心里的悲痛,实在跟你一
模一样。不,他年纪大了,心里感到的悲痛,可比你多得多,
深得多。”
李文秀怔怔的听着,她本来也没怎么恨这个满脸胡子的
哈萨克人,只是见了他凶狠的模样很是害怕,这时忽然想起,
那个大胡子的双眼之中满含着眼泪,只差没掉下来。她不懂
计老人说的,为什么大人的悲痛会比小孩子更深更多,但对
这个大胡子却不自禁的起了同情。
窗外传进来一阵奇妙的宛转的鸟鸣,声音很远,但听得
很清楚,又是甜美,又是凄凉,像是一个少女在唱着清脆而
柔和的歌。
李文秀侧耳听着,鸣歌之声渐渐远去,终于低微得听不
见了。她悲痛的心灵中得到了一些安慰,呆呆的出了一会神,
低声道:“爷爷,这鸟儿唱得真好听。”
计老人道:“是的,唱得真好听!那是天铃鸟,鸟儿的歌
声像是天上的银铃。这鸟儿只在晚上唱歌,白天睡觉。有人
说,这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之后变的。又有些哈萨克人说,这






是草原上一个最美丽、最会唱歌的少女死了之后变的。她的
情郎不爱她了,她伤心死的。”李文秀迷惘地道:“她最美丽,
又最会唱歌,为什么不爱她了?”
计老人出了一会神,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世界上有
许多事,你小孩子是不懂的。”这时候,远处草原上的天铃鸟
又唱起歌来了。
唱得令人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凉。
就这样,李文秀住在计老人的家里,帮他牧羊煮饭,两
个人就像亲爷爷、亲孙女一般。晚上,李文秀有时候从梦中
醒来,听着天铃鸟的歌唱,又在天铃鸟的歌声中回到梦里。她
梦中有江南的杨柳和桃花,爸爸的怀抱,妈妈的笑脸……
过了秋天,过了冬天,李文秀平平静静地过着日子,她
学会了哈萨克话,学会了草原上的许许多多事情。
计老人会酿又香又烈的美酒,哈萨克的男人就最爱喝又
香又烈的美酒。计老人会医牛羊马匹的疾病,哈萨克人治不
好的牲口,往往就给他治好了。牛羊马匹是哈萨克人的性命,
他们虽然不喜欢汉人,却也少他不得,只好用牛羊来换他又
香又烈的美酒,请了他去给牲口治病。
哈萨克人的帐篷在草原上东西南北的迁移。计老人有时
跟着他们迁移,有时就留在棚屋之中,等着他们回来。
一天晚上,李文秀又听到了天铃鸟的歌声,只是它越唱
越远,隐隐约约地,随着风声飘来了一些,跟着又听不到了。
李文秀悄悄穿衣起来,到屋外牵了白马,生怕惊醒计老人,将
白马牵得远远地,这才跨上马,跟着歌声走去。






草原上的夜晚,天很高、很蓝,星星很亮,青草和小花
散播着芳香。
歌声很清晰了,唱得又是婉转,又是娇媚。李文秀的心
跟着歌声而狂喜,轻轻跨下马背,让白马自由自在的嚼着青
草。她仰天躺在草地上,沉醉在歌声之中。
那天铃鸟唱了一会,便飞远几丈。李文秀在地下爬着跟
随,她听到了鸟儿扑翅的声音,看到了这只淡黄色的小小鸟
儿,见它在地下啄食。它啄了几口,又向前飞一段路,又找
到了食物。
天铃鸟吃得很高兴,突然间啪的一声,长草中飞起黑黝
黝的一件物件,将天铃鸟罩住了。
李文秀的惊呼声中,混和着一个男孩的欢叫,只见长草
中跳出来一个哈萨克男孩,得意地叫道:“捉住了,捉住了!”
他用外衣裹着天铃鸟,鸟儿惊慌的叫声,郁闷地隔着外衣传
出来。
李文秀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叫道:“你干什么?”那男
孩道:“我捉天铃鸟。你也来捉么?”李文秀道:“干么捉它?
让它快快活活的唱歌不好么?”那男孩笑道:“捉来玩。”将右
手伸到外衣之中,再伸出来时,手里已抓着那只淡黄色的小
鸟。天铃鸟不住扑着翅膀,但哪里飞得出男孩的掌握?
李文秀道:“放了它吧,你瞧它多可怜?”那男孩道:“我
一路撒了麦子,引得这鸟儿过来。谁叫它吃我的麦子啊?哈
哈!”
李文秀一呆,在这世界上,她第一次懂得“陷阱”的意
义。人家知道小鸟儿要吃麦子,便撒了麦子,引着它走进了






死路。她年纪还小,不知道几千年来,人们早便在说着“人
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两句话。她只隐隐的感到了机谋的可
怕,觉到了“引诱”的令人难以抗拒。当然,她只感到了一
些极模糊的影子,想不明白中间包藏着的道理。
那男孩玩弄着天铃鸟,使它发出一些痛苦的声音。李文
秀道:“你把小鸟儿给了我,好不好?”那男孩道:“那你给我
什么?”李文秀伸手到怀里一摸,她什么也没有,不禁有些发
窘,想了一想,道:“赶明儿我给你缝一只好看的荷包,给你
挂在身上。”那男孩笑道:“我才不上这个当呢。明儿你便赖
了。”李文秀胀红了脸,道:“我说过给你,一定给你,为什
么要赖呢?”那男孩摇头道:“我不信。”月光之下,见李文秀
左腕上套着一只玉镯,发出晶莹柔和的光芒,随口便道:“除
非你把这个给我。”
玉镯是妈妈给的,除了这只玉镯,已没有纪念妈妈的东
西了。她很舍不得,但看了那天铃鸟可怜的样子,终于把玉
镯褪了下来,说道:“给你!”
那男孩没想到她居然会肯,接过玉镯,道:“你不会再要
回吧?”李文秀道:“不!”那男孩道:“好!”于是将天铃鸟递
了给她。李文秀双手合着鸟儿,手掌中感觉到它柔软的身体,
感觉到它迅速而微弱的心跳。她用右手的三根手指轻轻抚摸
一下鸟儿背上的羽毛,张开双掌,说道:“你去吧!下次要小
心了,可别再给人捉住。”天铃鸟展开翅膀,飞入了草丛之中。
男孩很是奇怪,问道:“为什么放了鸟儿?你不是用玉镯换了
来的么?”他紧紧抓住了镯子,生怕李文秀又向他要还。李文
秀道:“天铃鸟又飞,又唱歌,不是很快活么?”






男孩侧着头瞧了她一会,问道:“你是谁?”李文秀道:
“我叫李文秀,你呢?”男孩道:“我叫苏普。”说着便跳了起
来,扬着喉咙大叫了一声。
苏普比她大了两岁,长得很高,站在草地上很有点威武。
李文秀道:“你力气很大,是不是?”苏普非常高兴,这小女
孩随口一句话,正说中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事。他从腰间拔出
一柄短刀来,说道:“上个月,我用这把刀砍伤了一头狼,差
点儿就砍死了,可惜给逃走了。”
李文秀很是惊奇,道:“你这么厉害?”苏普更加得意了,
道:“有两头狼半夜里来咬我家的羊,爹不在家,我便提刀出
去赶狼。大狼见了火把便逃了,我一刀砍中了另外一头。”李
文秀道:“你砍伤了那头小的?”苏普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
头,但随即加上一句:“那大狼倘使不逃走,我就一刀杀了它。”
他虽是这么说,自己却实在没有把握。但李文秀深信不疑,道:
“恶狼来咬小绵羊,那是该杀的。下次你杀到了狼,来叫我看,
好不好?”苏普大喜道:“好啊!等我杀了狼,就剥了狼皮送
给你。”李文秀道:“谢谢你啦,那我就给爷爷做一条狼皮垫
子。他自己那条已给了我啦。”苏普道:“不!我送给你的,你
自己用。你把爷爷的还给他便了。”李文秀点头道:“那也好。”
在两个小小的心灵之中,未来的还没有实现的希望,和
过去的事实没有多大分别。他们想到要杀狼,好像那头恶狼
真的已经杀死了。
便这样,两个小孩子交上了朋友。哈萨克的男性的粗犷
豪迈,和汉族女性的温柔仁善,相处得很是和谐。
过了几天,李文秀做了一只小小的荷包,装满了麦糖,拿






去送给苏普。这一件礼物使这小男孩很出乎意料之外,他用
小鸟儿换了玉镯,已经觉得占了便宜。哈萨克人天性的正直,
使他认为应当有所补偿,于是他一晚不睡,在草原上捉了两
只天铃鸟,第二天拿去送给李文秀。这一件慷慨的举动未免
是会错了意。李文秀费了很多唇舌,才使这男孩明白,她所
喜欢的是让天铃鸟自由自在,而不是要捉了来让它受苦。苏
普最后终于懂了,但在心底,总是觉得她的善心有些傻气,古
怪而可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在李文秀的梦里,爸爸妈妈出现的
次数渐渐稀了,她枕头上的泪痕也渐渐少了。她脸上有了更
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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