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影聊斋-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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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郎，你果然还有一点良心，不枉我千辛万苦地寻你、找你。”
6、
迦梦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跌跌撞撞地跑回烟雨寺的，他脑子里一片茫然地坐在被烟火熏黑的佛像前。前尘往事，若隐若现。如果能够彻底想起来那也好啊，至少不用象现在这样迷茫。他跪倒在佛的脚下，向佛祈求：“佛，若不能忘怀，请让我清晰吧。”
香烛的火光在案上明灭，佛却无言。
第二天一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陌花儿，悄悄推开了烟雨寺的寺门，溜了进去。她轻声在院子里喊：“梦郎，梦郎……”喊了许久，却不见回应。她微嗔地一跺脚：“这个没良心的，难道又跑了？”她疑惑地四处查看，在转到佛堂门口时，发现蒲团上倒着一个人。那人正是迦梦。陌花儿焦急地把他抱起来，伸手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厉害。
扶迦梦在榻上躺好，陌花儿坐在他的榻沿边上，握住他的手：“梦郎，你熟读佛经，应该知道众生平等，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你又何必因为我是异类而厌我，惧我，离我呢？”
迦梦在榻上阖目微微摇头：“妞妞，你错了。即使你是白骨骷髅，妖狐鬼魅，我也不会憎你厌你。我只是迷茫。你说的那些前世的纠缠，我此世都不记得。”他叹了口气：“不记得倒也好了，偏偏又隐约地把人刺痛。”
“你说的那些恩爱情意，对我来说就象另一个人的故事。”迦梦任由自己的手掌被陌花儿温婉地握着，继续说道：“纵然你爱我深深，追寻我千百世。可我投胎转世，早就忘了那些前世旧梦，对你再无感觉。虽有喜欢，那也是对你姿色容颜的欲望，和爱意无关，我又如何能放纵自己去欺骗和唬弄你呢？”
“妞妞，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陌花儿垂泪：“梦郎，每一世你都会忘了我，可我每一世都会让你再爱我、怜我。这一次，也相信我好吗？我会让你再爱我的。梦郎！”
“此情绵绵几时休？”迦梦长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此情绵绵永不休，天荒地老无尽时。”陌花儿握紧迦梦的手。
7、
芳华榭的老板娘，爱上了烟雨寺的迦梦和尚。这件事情迅速在小城传扬开来，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陌花儿也不收着掖着，来饮茶的客人戏谑地询问时，她总是笑着回答：“迦梦大师我是喜欢他的，不过他尚还不喜欢我啊。”说完，便拎着自己精心沏泡的香茶，出门往隔壁去了。
而迦梦，对这件事情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爱与不爱，他自己也迷惑得紧吧。幸好小城民风淳朴，对这种有逆常情的奇情并不觉得如何骇世，倒是更多的人，抱着善心，希望迦梦能还俗，和陌花儿成一对眷属。
陌花儿每天有空，就溜去烟雨寺替迦梦收拾打扫，为他洗衣做饭。初始迦梦挺不自在的，喏喏地拦住她：“妞妞，这些我自己来吧。”陌花儿总笑着推开他：“你以前，不是一直这样让我伺候着吗？”
“以前……？”被推开的迦梦无可奈何。‘以前’，多么遥远的词啊，他早就没心没肺地忘了。几次阻拦不成，迦梦只好认命地随她去做了。有了更多的时间，他索性坐下来安心读经书。不过，陌花儿似乎并不喜欢他读那些书，在他读书的时候，总是故意缠着他，衣香鬓影，软语温言，让他心猿意马。好几次，差点把持不住。
两个人就这样奇奇怪怪地在一起。
迦梦越来越依赖陌花儿了，若要是某一天，不见她的身影，竟然会莫名地烦躁和想念。似乎有她陪伴，念经也心安许多。几次夜里梦回，他叹着气，自己真的又被这只狐狸迷惑了吗？
“阿弥佗佛，罪过罪过，孽缘。”他不知道自己在说“孽缘”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居然是温柔的。
不过在公开面对陌花儿的时候，他还是冷漠严谨的模样：“妞妞，你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情，放弃吧，我现在是迦梦，已经不是你的梦郎了。”
“不，我不会放弃的。你是我的梦郎，你只是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面对迦梦的劝告，陌花儿总是这样坚决地回答。“就算你再也不会爱上我了，能够这样陪伴着你，我也感到很幸福了。”说到后面这句话时，陌花儿的声音变得很轻很柔。
“因为我依旧爱你啊，梦郎。”
8、
这天，小城里突然来了两个外乡人，这一男一女两个人，来到小城，径直去了芳华榭。他们要了临窗的桌子，一边喝茶，一边闲聊开来。那肌肤黝黑的男子对那个笑起来有一对深深酒窝的女子说道：“妹妹，最近好象一直没什么收获哦。”
“是啊，狐狸们都去了国外了，守乡土的狐狸真的是越来越少。”那被唤做妹妹的女子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回答。
“不过好象这儿，有狐狸的气息呢？”男子耸着鼻梁，在空气中嗅了嗅。“哦？是吗？”女子放下茶杯，也认真闻了闻：“好象是上次，从我们眼皮底下溜掉的那只小狐狸的味道。”
“不知道她又在媚惑谁家男子？”男子笑着低语。
“哥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道你不知道，她可是狐狸界知名的痴情女呢，千百年只找寻一个人。”
“那这个人可够惨的了。”男子继续笑着。
“我可觉得是幸福。”女子反驳道。
这时站在柜台后的陌花儿，脸色悄悄白了。她恨声低语：“这两个小煞星，怎么寻到这来了。”说完，她悄悄从后门溜出。此刻烟雨寺的大门还未开，陌花儿从侧门溜了进去。她匆匆穿过院落，推开僧房的门。迦梦正在打坐。
陌花儿站到迦梦的身前，惶急地说道：“梦郎，我的仇人来了。”
“仇人？”被惊醒的迦梦睁开眼睛，疑惑问道。“嗯，是我们狐狸宿世的仇人，此刻正在芳华榭喝茶。”
“那你怎么办？”迦梦语气淡淡地询问。
“我不知道。恐怕要远遁。”陌花儿望着迦梦，突然握住他的手：“梦郎，我知道你已经不再爱我，我也不再奢求，毕竟人妖陌路，我只是想，就这么陪你一世啊。”陌花儿眼中含泪，继续说道：“却想不到我这小小的乞求，老天也不答应。为什么不让我安安稳稳地陪你过一世呢？偏偏让我刚找到你，又要分离。”
陌花儿莹莹的泪光，落在迦梦的眼中。他古井无澜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妖兮人兮，真的那么重要吗？眼前女子对自己如此的深情厚意，自己又惧什么呢？避什么呢？害怕什么呢？他心中惶恐。低头默问，合眸冥思。却不料前尘往事，再一次涌上心头。怀中小兽的颤抖，桃花林里的恩情，百载岁月的相依相偎……，一一从眼前流过。这些宿世旧梦，象一柄柄铁锤，敲打着他的心弦。让他身躯颤抖，脸色苍白。孽缘，孽缘啊！
9、
“小狐狸精躲到和尚情人这来了啊。”屋外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不过这次就算是和尚情人，也救不了你。”
“哥哥，你说话不要那么粗鲁嘛。”一个清脆的女声插了进来。“本来就是嘛，难道不是和尚情人还是道士情人？”男子反驳道。
迦梦看了眼恐惧颤抖的陌花儿，他站起身，推开房门，拦在门口。他看见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的男子。一个是容颜秀美娇甜的二十多岁女孩。
迦梦合十说道：“二位施主，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放过她吧。”男子笑嘻嘻地看着他，并不做答。那女孩眼睛，却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后，瞄向了屋内。她望着屋内的陌花儿笑语：“陌花儿，这就是你苦苦找了千百世的情郎？好象，好象很笨的样子哦。”
“夜羽靥，不许说我梦郎的坏话。”陌花儿身躯畏惧地往后缩了缩，大声道。那女孩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这时，那男子向前走了两步，对迦梦说道：“小和尚，你还记得我吗？当年在逃难人群里，说你身上有狐气的人。”宿梦在迦梦脑海里迅速掠过，梦中人的语音神态……。他突然‘啊’了一声：“你是夜羽炫？！那个狐狸猎手。”
“故人相见，是否颇多感慨？”男子微笑着问道。“是啊，颇多感慨，颇多感慨。”迦梦颌首，脸上神情惘然。“你身上的狐气，依然浓重，纠缠的宿梦，依然无止无休吧？”
迦梦回眸，看了身后的陌花儿一眼，转过头来低声回答：“是。”
“这次我们抓走了她，你便不用再为此事烦恼了。”
“可是～”迦梦抬起头，疑惑地问道：“你们要杀了她吗？”
“那倒不必，抓去狐园关着就是了。”男子笑着说道：“你快让开吧，让我们把她抓走，也好了结你的烦恼。”
“这……”迦梦拦在门口，心底却有一丝犹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丝犹豫？于情，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在爱陌花儿，不值得再去保护她；于理，陌花儿是狐狸，是异类，也不应该生活在人的世界里。但他心中就是犹豫，他看看前面的男子，又看看身后的陌花儿，又看看前面的男子，又看看身后的陌花儿……
“舍不得了吗？”站在一边没做声的女孩突然插问。
“不，不是。”迦梦脱口而答。
“梦郎，不必为难了，让我和他们一同走吧。”陌花儿轻轻拨开迦梦，声音淡淡地说道。看着迦梦的犹疑不定，她终于彻底死心了。她走到男子和女孩身前：“夜羽靥，夜羽炫，走吧，我不会再跑了，我跟你们去狐园，或许那才是我真正应该待的地方。”
那女孩握住陌花儿的手，轻叹了口气，欲说什么，却是无语。“梦郎，你以后再也不必烦恼了，也不用担心我来纠缠，你还俗回家娶个好妻子吧，只是……”陌花儿转头又看了眼呆立在门口的迦梦：“只是，只是要记得待她好点，莫象待我这般。”话未说完，她忽然已泣不成声，掩面向外走去。
迦梦看着陌花儿颤抖的背影，呆呆而立，前尘往事再一次一幕幕涌上心头。“妞妞～”他心中一酸。自己心中对她究竟是爱还是恨呢？他抚胸问心，寻求答案。
“其实你是爱她的，只是害怕。”那跟着陌花儿身后的女孩，忽然回过头来说道。
10、
这句话象柄铁锤，重重砸在迦梦的心头。————“其实你是爱她的，只是害怕。”我是爱她的吗？我是爱她的吗？迦梦喃喃自语，如被天雷击中……
他忽然一下子什么都想明白了，想明白了自己的委琐和残忍。什么求佛，只不过因为畏惧她是妖，而避的借口罢了！其实就算避，自己难道又真的能忘记她？忘记了怎么还会有梦？
“你不要走！”迦梦猛地跑过去，把寺门关上，然后背靠着寺门，大口喘息。三个人一下都愣住了，奇怪地看着他。“我想明白了，我并非忘记了你，如果忘了，也不会有那夜夜的宿梦纠缠，既然忘不了，就随它去吧。”迦梦缓缓抬起头，双眼盯着陌花儿说道。
“梦郎～”陌花儿泪眼朦胧，惊喜地看着眼前人：“梦郎，你不惧我厌我，舍弃我了吗？！”
“妞妞，别这么说。”迦梦心中一酸，低头看着陌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