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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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有必要在此地对目前战场上的态势作一番审视。这样,楚军就止步于垓下聚落前,军士们开始挖灶煮饭,将领们则来到了项羽的营帐中。
五卷、八、垓下之战
八、垓下之战
虽然军容还是那么惨淡,但大家又面有骄矜之色。只有项襄高兴不起来,他左思右想,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汉军怎会如此不堪?以这一个多月的经验,他已得出结论:这不可能。但,这又毕竟是七战皆捷,他与凌雠商议。这时,季布却开口了,说:“大王,你不感到这仗打得蹊跷吗?我怕其中有诈!”
“有诈?”贯武笑道,“七战皆捷,能有这样的诈吗?啊哈哈……”他大笑起来。
“不,”项襄说。项伯这时正在看望虞姬,虞姬这几天哀伤不已,她的兄长战死在城父。他们兄妹从小在一起,双亲早亡。祖父虞丘台以灭秦兴楚为己任,飘泊四海。自从祖母过世后,兄妹相依为命,没想到,如今天人两隔,令她伤心欲绝。这时,项襄说,“我也觉得,季将军所言极是,汉军不是败退,而是有意退却……”
“是吗?”项羽斜瞥了项襄、季布、凌雠一眼,他处在犹豫中。
“张良、韩信不是无谋之辈,尤其是韩信,胸中自有韬略,不得不妨,否则悔之晚矣!”
“我已派出斥候,没有发现什么。张、韩虽狡诈之极,那也是对诸侯。但在我们面前,从未得逞过。”
“……”项襄一时无言以对。
这正是韩信高明的地方,他知己知彼,深知项羽极易冲动,又刚愎自用,不可一世,料他听不进忠言。他又胸怀韬略,站得高,看得远,对战事了如指掌。他的主力,远在三四十里开外,并未露出峥嵘。
“大王,”项襄抗辩道。这时项伯劝住虞姬,复入营帐。他只听到项襄依然在力谏,“即使这是真的,这仗亦不值得再打下去。大王想想,汉军数倍于我,我军辎重粮草不足。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候,我们无法打嬴这仗。既然打不嬴,为什么不早日东归,用不着在此打消耗——大丈夫何必争一日之长短。我们必须要走出这一困境,以图来日。这些小胜都没有意义,全没有意义。退到江东,才是正理。”项襄的这一席话,思路明确,逻辑清楚,不容项羽和诸将不听。再加上项伯附议,季布、凌雠恳极。遂打算吃过饭后,迅速脱离此地,向钟离南撤。
这时,有信使飞报曰:“前面发现汉王刘邦。”
项羽率众将领、幕僚走出营帐,登一土丘,果见山口深处,一张黄盖被旌旗簇拥。在那黄盖下,坐在元戎战车中的正是汉王刘邦。原来,韩信见项羽停止了前进,去捋虎须的军队又被射住,眼见己方意图就要落空,遂建言汉王,走出这一步险棋。这一招果然凑效,项羽一见刘邦,不仅是他,所有的楚军将士都以为是天从人愿。这时,项襄和季布如何再劝阻得住?楚军立即追杀上去。刘邦弃了元戎黄盖,骑上快马,一骑绝尘地朝垓下深处奔去。马蹄踏着那片平坦的大地,犹如在敲击着人们的脑壳。
山头上的韩信见楚军已进入垓下,立即下令,点烽燧。刹时一缕凄凉的烽烟滚滚地升起,数万合围的轻骑如离弦之箭,万马齐奔,直插山口,截断了楚军的南归之路。布下鹿柴、参连织女、天罗虎落,并开始挖壕堑。孔熙、陈贺在垓下东面,韩信自己居北,刘邦率诸侯军自西拥来,并派军支援南面守军,遂将这进入垓下的近十万楚军围困在这方园几十里的地方。
直到这时,项羽才发觉,自己的军队陷入了重围。但他仍有十万军队(其实不足八万),以他多年的征战经验,认为仍可以一战。战场上的交量,不在于数量,而在于斗志。只是他没想到,当年他的军队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现在的军队又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也没有考虑支撑士卒斗志的诸多因素如今已不复存在。战场上的态势不同了,惊惧、恐慌早已象瘟疫一样,在军中漫延。他的近二十万军队,在这一两个月中,损失过半。失败如果没有精神和希望来支撑,就是真正的失败。真正的失败,从来就不可能召唤起昂扬的斗志。无边的重云从天边垂下来,翻滚着。项伯、项襄、季布望着这阴沉欲雪的天空,他们的颜面比这天空更阴沉,他们的心比这严冬更寒冷。
不再是当年了,当年在战争空隙,军中虽紧张,却充满了信心和欢乐。有些军卒在哼着家乡的小调;有的躺在草茵上,思念自己家乡的婆娘;但更多的是在磨刀剑,军卒们坐在长板凳上,用滴着泥水的手批着刀锋,瞄着眼睛,看那一道青锋,怎样被磨成几近于无的锋芒;有的在修理损毁的战车,车轮、车毂、飞铃、伏兔拆卸下来,摊得一地都是;有人在刷马,遛马;军械库边,熊熊的锻冶之火在燃烧,腰鼓状的鼓风皮橐在吊杆的推动下鼓动着空气;也有用木板抬来的伤员,在医工的斧锯下,活活的被截肢,那惨叫声是最可怖的。但那时候,军卒们对此视而不见,也并不放在心上。他们依然开心地逗笑着,说些谐谑调皮的话。
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沉重的颓丧,只有军卒们东倒西歪的扑倒在营帐中的疲惫。现在军中更加突出了纪律的严肃,少了胜利时的宽容。即使这样,也不能扼制住人们对即将到来的命运的担忧,各种各样的失败情绪和谣言在漫延四起,不象在战事顺利时和士气高涨时那样,可以不加节制的随便说。这现象自然更可怕,也更加重了人们对战事前途的猜测,感到了这对心理的压迫。
“处境不妙,我们被包围了!”
“我听军候讲,淮南兵正在钟离,截断了我们的退路。——什么,不信?你们这几天,看到过那大王帐中的女侠吗?连她都派上去了,到钟离去了。”
“小声点,不要命呀!”
“迟早的事,这一次,百十来斤算是玩完了,——唉,可怜我那老母亲啊!”
“我们可要团聚紧点,到时不要散了,弟兄们哪,弟兄们,到时互相帮一把,你们说是不是?”
“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时,可别只顾了自己……”
话是这样说,但在各自的心里,又在算盘:怎样才能保全自己。
季布和凌雠带着监军在约束军队。
“一步不慎,终陷重围。”季布长叹一声。
“军心已动,”凌雠则更加忧虑,你看,他对季布说,“什么时候这样混乱过?本来我想惩治一两个,但在这样的时候,唉!”他作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横扫过去的动作。
“千万别胡来,激起兵变,就糟了。”
“正是这样考虑,才没做。他妈的,败军就象野兽,谁他妈的敢去惹它?”
他们巡视着一个个营帐。
天色已晚,四周的山头,黑漆漆的,在明亮的天幕下,逼人心魄。一点一点的烛火被点亮,渐至连成一片。只见远远近近的村落、山岗、平畴,仿佛都有无数窥视的狼眼,闪烁着,拖着长长的舌头,喘着沉重的呼吸。可以看见汉军在构筑工事,挖壕堑,他们依然在频繁地调动。常有骑卒往来鹜驰,他们的吆喝声,都能清晰的听见。一堆堆篝火在燃烧,所有的声音都成了寂灭。天幕在无言中压下来,一颗星也看不见,连狗的吠声也没有。
季布和凌雠在指挥军卒加固鹿柴、撒上铁蒺藜、置弓弩、派出游动哨。在认为万无一失之后,他们才回到了项王营帐。营帐燃着炭火,从来不到中军帐的虞姬,此刻也来到中军帐。她着一身薄戎装,显得非常憔悴,双眼还略带红肿。真没想到,战事仅仅只过了几天,就变得如此险恶。她非常担忧。
“你在这里干什么?”项羽异常烦躁,“我对你说过了,不会有事!你去睡吧。”
“……”虞姬的眼中含着泪水,她没有离开。
“怎么就不听我的话?这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吗?”项羽差点就要吼叫起来,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大王!”项襄忙止住他,转向虞姬劝道,“夫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慰她。
虞姬依然不响,哀伤地看了项羽一眼,顺从的转进自己的营帐中去了。
“蕲县,蕲县还在吗?”一大莫敖问。
“蕲县?还蕲县呢!”
“那剡公呢?”
“剡公战死了。”项羽阴沉地回答。“——你们呢?”他问刚走进来的季布和凌雠。
“我们刚才巡视了一下各军旅,只是……”季布停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不大好,军心有点……”季布犹豫了,他的眼前仿佛还留存着那些被失败的情绪所主宰的面容。
“那你们为什么不处置之?”项羽厉声喝问道,“难道你们不知道,在这样的时刻……”
“这……,大王,”季布本想说明之,却没有说,他认为没有必要再解释。他转移了话头,“目前最要紧的是明天的突围,不知大王有何打算?”
“别岔开话去,如果军心不稳,还突什么围?怎么成了这样?”
“大王,你以为现在杀几个人,就可以稳住军心吗?”项伯毫不客气颇为不满的回敬道。
项伯这一问,倒把项羽问住了。
是呀,面临绝境,可以挽起求生的勇气。但面临无可挽回的绝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是,项羽不这样想,他还想挽狂澜于既倒,还想与汉王去决一死战。
“大王,此一时,彼一时也!”项襄苦劝道。
“我意已决,再与诸侯军决死一战!”项羽无法压抑住其骄矜之心。
第二天,项羽亲自率军向北攻击韩信。但韩信坚守不出,以数万强弩射住。韩信的意图明显,他就是要困死项羽。用不了几天,楚军必定粮绝,在这样的时候,他犯不着和项羽发生正面冲突。他太了解项羽了,项羽这人,一旦进入状态,就难以扼制,稍有不慎,甚至会适得其反。韩信决不会去做这样的蠢事。
这一天下来,楚军伤亡不少,这给楚军的打击很大,有人开始叛逃了。
“这仗再也不能这样打了!”项襄再一次力谏道,“再不突围,我们将不会有机会!”
天寒地冻,扶枪侍立在营寨前的楚军饥寒交迫,军中开始为抢夺粮草而发生了械斗。伤员们无药可医,尸体无处可葬,不断有人死去。监军虽然处置了几个哄抢粮草的人,但已无法弹压得住,反正都是死,军卒变得异常强悍。是夜,项羽巡视军营,看望伤兵,不觉热泪盈眶,感到自己几乎已陷入了绝境。而敌手正在奸诈的不慌不忙的不断地骚扰着自己,逼迫着自己。他只觉得有力无处使,到处都是敌人,却又寻觅不着。这些懦夫,这些卑鄙小人,正在一步步,一天天的将他往死地里逼。他想抗争,他想挣扎,却寻觅不到敌手。天时、地利、人和,俱已与他相违,真是天欲灭楚,他徒唤奈何!
第三天,几番寻战不得,连他自己都感到疲惫之极。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兵无斗志,人们开始绝望。
这天夜里戌初时分,他和众官佐、将领正在议战。在众官佐、将领力谏下,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决定第二天突围。这时,虞姬走了进来。虞姬还是一身薄戎装,未施脂粉,消瘦苍白的面容更显动人,令人不忍猝看。此时,她面色有些慌张,似无所凭依似的。
“你来干什么!”项羽颇为不满的斥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