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秦楚-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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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万匈奴铁骑穿过红碱淖,越过秃尾河,在韩元亮的率领下,挺进上郡,带着北漠风沙的狂啸,想在上郡击败秦军,兵进中原。
秦廷任命中尉栎阳云师牧黄均为骁骑将军,卫尉江左桐风徐徐延龄为骠骑将军和将军杨翁子在长公子扶苏、大将军蒙恬的节制下,带着他们各自的部伍,在雁门、云中、北地进行着顽强的艰苦卓绝的抵抗,主战场则是在上郡。龙应奎此时为黄均手下将尉。
胡茄此起彼伏,区脱纵横,绵延数百里。在遮天蔽日的旌旗中,常有突出的胡骑闪现,一晃又不见了。而那踏起的战尘,却经久不散,混合在蜃气之中,从中透出鹿柴处处,辕门点点,异样的装束,令人看了触目惊心。
老儿盖在上郡西南,是上郡的掎角。如此地不保,胡骑便可以从这里突入长城,切断上郡与北地的联系,并可以由此进攻上郡的腹地上地,因此此地是军事重镇。老儿盖的防务有它的天然优势,那就是在它前面翻过数座峰峦,就可以看到毛乌素大沙漠边缘,那一望无际的风蚀土堆群。穿过那风蚀土堆群,毛乌素大沙漠就呈现在人们面前,这既是不可克服的天然屏障,又是不可深入的生命禁区。
在老儿盖,洗心玉不时会想起北门晨风和角者,不知道他们怎样了,深为他们担忧。四个人也曾想要打探他们的消息,但在这军事重地,根本不可能。尤其是他们也不想把他们牵涉进来。单膺白虽然相信他们,但有卢粲的密令在,亦有控制防范之意,更不要说曹简之了。
戎马倥偬间,这突然涌起的情感,象这苍茫群山上薄薄的云丝儿,高远的云丝儿,转瞬间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眼前的悲凉还是悲凉。
北门晨风和角者随着翠帘进了上郡,转进一条小巷,来到负二家。这是个殷实的小家,翠帘和负二虽是徙徒,但由于负二曾是行商,成为长公子扶苏法令的受益者。他们不但脱了奴籍,成为平民,还由于负二粮秣运输的出色,负二成了斗食,负责一支到齐郡、薛郡、(王郎)琊郡运送粮秣的队伍。如今大战在即,他又转任库啬夫,在军候手下,负责管理和发放粮草。在这上郡城内有了自己的家居。
北门晨风来到负二家时,负二不在,到了傍晚才回来。负二并不认识北门晨风,但他知道北门晨风,能见到北门晨风,能有北门晨风这样的节侠到自己的家里来,他甚感高兴。翠帘这时已摆好一案丰盛的晚餐,弄了点薄酒。负二陪着北门晨风,让角者也坐到案几前。
闲话说了不少,尤其是说到田悯,令负二和在一旁忙上忙下的翠帘欷嘘不已。然后谈话进入正题,负二问起此次北来。北门晨风回答:“抗击匈奴,向韩元亮索仇,最好加入到军队里去。”他们是这样想的:只有这样,在秦军战胜匈奴人时,他们才可以找到韩元亮。
“这个却难。”负二沉吟了半响,说:“长公子宽宥罪徒,也不是什么人都宽宥。象节侠这样有重案在身的人,尤其是洗姑娘,这太危险。大侠不如听我一句劝,不要想复仇的事了。只要朝廷战胜了匈奴,与你们杀了韩元亮没什么不同,都一样的。”负二是行商,不明白侠士眦睚必报的侠义精神。北门自然不会接受,但也不想太为难了他,也知道他没有什么权限,只求他想个法子,把他们安顿在上郡城内即可。
“这个却好办,”负二说,“只是要委屈一下大侠。”
“不妨,只管说。”
“我这里最需要的就是碎草料的军徒和舂米的舂妇,但这确实太辛苦,大侠即使能行,但洗姑娘却是万万不能的。”
碎草料就是把草料砍碎,用斧子砍,工作量很大,极辛苦。军中有大量战马,需要大量的军徒砍草,没日没夜,且随军行动。
“亏你想得出来,让大侠碎草!”翠帘一听负二此言,便责怪负二胡说。
“这个却不妨。”北门晨风自认没问题,他想,“韦蒲也应该没问题。”
角者说:“老爷没问题,老仆自然也没问题。”
只是老百贼,北门晨风拿不准。再就是仓庚,洗心玉,总不能让她们去做舂妇。
这事一时得不到解决,只有等第二天,北门晨风出城去和仓庚、洗心玉商议后再说。
没想到,刚一回到客舍,才知道发生了昨天的事。这突变,使北门晨风主仆惊呆了。北门晨风一把抓住面色惊慌,正想躲避的酒保,却发现从客栈中冲出几个官府中的衙役,知道大事不好,一把把那酒保推开,拔出剑来。
原来,这店主,见仓庚四人被抓,在单膺白面前自然不敢多言,怕担个不是。但事后想想又觉不妥,尚有二人,为卸责任,便首了官。因此等个正着。只是官府如何知道这二人是什么人?众衙役又不知利害,扑上来,因此反被北门晨风所伤。只是角者被抓了,北门晨风与众衙役在客栈内外形成对峙。远处是支援的官府衙役的马蹄声,北门晨风知道事不可为,只得拨转马头,带着深深地遗憾落荒而去。
摆脱了追捕,既担心仓庚他们,又担心角者。反正手中有通关券,他决定再次进入上郡,出了这种事,他不能不通知负二两口子。再次来到负二家,负二一听这消息,吓得脸色也变了,脸上露出了怨恨之色。反而是翠帘由转瞬的惊慌而镇静下来,骂负二不是东西。
“你不想想娘是怎么死的!不想想王主是怎么死的!事情出来了,不怕,大不了一个死,亏你一个大男人,吓成了这样!”
想到母亲死得那么惨,负二对朝廷确也仇恨,他为自己的胆怯而愧疚。他有些强持地对翠帘说:“我又没怎样,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北门大侠……”他转向北门晨风,“洗姑娘我自然信得过,但其余人,我是有点怕,他们会供出我来吗?”
“坚决不会!”北门晨风其实也未必拿得准,但他从来就是以己心度人。
“但不管怎样,我们都得防一防。”负二说,“你就少说两句!”他对插嘴的翠帘喝道,“我又不是怕死,只是防范。北门大侠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呆了,他必须离开。还有你,带着孩子和北门大侠一起走。”
“到哪里去?”
“这……?”负二想了想,说,“有一个地方——上地。对,你们到上地去,那儿有我一个朋友……”
“你呢?”
“我嘛——算了吧,”负二一咬牙说,“我不能走,我一走,这个家就完了,我就赌一把!”
北门晨风被负二这几句话所感动,知道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和牺牲精神的,知道他们两口子为此付出得太多。他难以用言语来表示,只有对着负二和翠帘两口子深深地作了一揖,慌得负二、翠帘忙一把挽扶住他。
北门晨风就这样带着翠帘母子离开了上郡,去了上地。
郡邑外所发生的这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立即传到了扶苏、蒙恬、卢粲那里,角者也自然交由军司马伊济审讯。角者受尽了一切酷刑,没有一点招供。事也凑巧,龙应奎此时在雁门任骁骑将军黄均手下将尉,因军务来到上郡,听到这件事,又听了抓获角者军卒的描述,断定那逃者就是北门晨风,是当年望夷宫准备祭剑的钦犯。这样,对方的身份已查明,角者被处斩,他的首级挂在城门口示众。
北门晨风这个大胆的囚徒,竟敢与朝廷为敌,且又是仓庚、洗心玉的同党。这不仅仅卢粲不能接受,也影响了扶苏对仓庚他们的信任,好在有蒙恬劝慰着。
这时,老儿盖的战斗打响了。
仓庚和洗心玉以他们的行动,再一次地为自己嬴得了生命。
这期间,骁骑将军黄均率所部突袭匈奴成功,一度越过秃尾河。却因贪功,反被匈奴左大将兰姑湖诱入,不但渡过秃尾河的秦军被歼(龙应奎血战逃出),反遭匈奴人反击。匈奴人又渡过秃尾河,黄均的军队败退雁门,据城坚守。
角者被杀后,负二并未受到牵连,这令他感佩不已,过了一些日子,他把翠帘母子接了回来。这样,北门晨风也再次来到上郡郊外,在负二的安排下,藏在一个黔首家里。他既为角者伤心,又为仓庚、洗心玉他们担心。那时,行辕处斩杀人犯是经常发生的,没有谁去关注,但仓庚他们的人头至今未挂上城门,这又使他心存侥幸。
转眼已是五月,仲夏天气,匈奴人击败黄均,攻占雁门,解除了对自己侧翼的威胁。开始全力进攻上郡,辎重源源不断地从榆中沿毛乌素大漠的北缘东行南下,有点全盘皆活的味道。一时间,整个北方的战况十分吃紧,黄均因这次败迹,被押回咸阳受到追责。
仓庚他们四个在老儿盖的驻地,老百贼常吹嘘当年自己前往头曼城的经历,在这个问题上他有点走火入魔,这既是他一生最大的耻辱,又是他为自己辩解的喋喋不休的话题。
这一天,扶苏和蒙恬来到老儿盖,处理完军务后来看望仓庚他们。这时,老百贼又在吹嘘他前往头曼城的往事:
“无边无际的黄沙,当时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时,我看见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我真不信,是她救了我。”
“嗤!”仓庚轻蔑地“嗤”了一声,知道他又在胡吹。
“你不信?”
仓庚根本不去答理他。
“这可是真的,那是一队商旅,其中有个女的,是他们救了我。当时,在昏诞中醒来,看见这异邦的女子,那蓝色的眼睛,金黄的头发,我还以为是看见了仙子……”
“且慢!”听到这里,蒙恬突然打断了老百贼的话头。
“师叔!”几乎是同时,洗心玉也叫了起来。
蒙恬看了看洗心玉,明白她有和自己一样的想法,非常惊讶。他转向胡息问:“节侠是说,这沙漠中有路?”
“师叔,你快说。”洗心玉推着胡息。
“干什么呀?”老百贼不知他们是什么意思,有点不自在。
韦蒲正听老百贼胡吹,听得津津有味,看见洗心玉这样,一时摸不着头脑。
蒙恬再一次问胡息:“你是说,这沙漠中有路?”
“哪来的路?”
“节侠不是走过这沙漠吗?”
“那是哪年月的事?年青气盛。”
“你是说你曾经走过这毛乌素?”
“是的,曾经走过,那可是……”
“对,奇袭!”蒙恬说,“老子说过‘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孙子曰:‘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只要能越过这不可逾越的屏障,突袭榆中,如能占领榆中,就等于扼住了韩元亮的咽喉,必将置他于死地。”他开始和扶苏并邀请仓庚、洗心玉一起商议起这事来。
“这可是当真?”老百贼问
“怎么不当真!”洗心玉回过头来回答,“‘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众人之所不能见’,大将军这大胆的奇谋,确实是一步险中求胜的绝招,‘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者也’”。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可能不知道,这沙漠……,走得进去,是走不出来的。你们不知道此中利害,人在此中会妄诞,晕沙。”
“什么妄诞、晕沙?”蒙恬停止了与扶苏、仓庚、洗心玉的商讨,回过头来。
“就是什么都不明白了,糊里糊涂……”
老百贼的话没引起大家的注意。
扶苏听了蒙恬的想法,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