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啸西风-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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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之扬在侧房之中听清他们对话,不禁暗想:“为何他们说的金银之数与我们在黑风口碰到的一般数目?莫非南大哥终于将金银抢回来,交给了安禄山?”他知南霁云也是军伍中人,一时陷入沉思。
过了不知多久,但听客厅之中已没有谈话声。莫之扬侧卧在一具木榻上,睁开眼睛望望“照顾”他的那个军官,那军官约摸二十八九岁模样,已蓄起一丛黑须,立在房门之侧,手按在刀柄上,神情十分紧张。
莫之扬懒洋洋道:“长官叫什么名字?”
那军官犹豫片刻,终于答道:“我叫尚明白。”
莫之扬笑道:“看来你武功不坏,不知你练的是什么刀法?”
尚明白似是无动于衷,反诘道:“你怎知我武功不坏?”
莫之扬叹息一声,苦笑道:“你们大帅视我为江洋大盗,为了抓我就出动几百人马,现下却令你一人看守我,足以证明他对你的武功甚为放心。我看你左手按刀柄,右手却反护左腕,就知道你刀法必定不差。我有一个朋友叫冯践诺,握刀姿势与长官相同,他便是一个使刀的好手。”
尚明白眉头紧锁,忽然趴在门上向外看看,返回身来,立于莫之扬身前悄声道:“冯践诺在哪里?”
莫之扬误打误撞上,自己都觉得意外,却装作有些提防似的道:“怎的?你要与我朋友比刀法么?我那朋友常说他的回风刀法天下第一,在江湖上少遇对手。若长官能把他的刀法比下去,看他还敢不敢胡吹!”
尚明白呆呆出了会神儿,忽然嘿嘿两声,自语道:“回风刀法,回风刀法!嘿,江湖上害怕回风刀法的人,可是不多啦。”轻轻叹了一口气。
门外忽然有人走来,尚明白望望莫之扬,低声道:“咱们以后再谈。”
……(本卷结束) ……
第十一回
月影里暂享人间好 日光中长忧世
词曰:声声如诉,霞染金江数度。惯看闲云与轻帆,而今波涛怒。千人一面似相识,欲认难举步。回首踏归途,恍然不知处。如惊,如怖。月冷仇者笑,危崖似踞虎。何从,何去?天涯宽无路,徒闻鬼魂哭!
莫之扬听尚明白忽然说出此言,心下一亮,刚要回话,那少将军已带五名兵士推门进来。他方才被莫之扬撞了一头,本气得牙根发痒,却硬挤出一副笑容,吩咐道:“扶莫公子到后园休息。”
众兵士将莫之扬连扶带拉,穿过侧门,进入一座院落。院中古木森森,甚是阴暗。走了数百丈,蓦见幽径一折,显出一座石屋来。四周有四五十名兵丁把守,个个刀戟鲜亮,神情肃然。
那少将军道:“我是昭儿的亲哥哥,名叫安庆绪。只要你肯听大帅的安排,今后咱们不是亲戚,也是朋友。”
莫之扬暗道:“有你这样的亲戚,我不敢;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却不屑。”见兵士打开重重一扇铁门,道:“我的东西呢,不还给我么?”
安庆绪笑道:“什么东西?”
莫之扬道:“两张羊皮纸,一把折扇,安将军留着无用,不如还给在下罢。”安庆绪打个哈哈,笑道:“本将军一向也十分喜欢武功,莫公子那部练功口诀,借我看几日如何?那柄折扇么,回头我叫人给你送来。”
莫之扬虽然不愿,但知再说也无用,苦笑道:“少将军若是喜欢,只管拿去是了。不过那部内功心法最好不要胡练,若是出了什么毛病,岂不糟糕?”安庆绪笑道:“多谢提醒。”叫兵士给他上了脚镣。“咣”的一声,铁门合上,外面上了大锁。
莫之扬叹一口气,转过身来,见屋里虽是光线阴暗,但有床有桌,还有一把罗圈椅子,另一角放了马桶、扫帚。屋子四周全是冷冰冰的石墙,只有北面墙上开了一扇尺宽的小窗。
他慢慢在床上躺下,呻吟两声,阖上眼睛,不一会儿便迷迷糊糊睡着。
当他被一阵疼痛刺醒的时候,正有人擦洗他的伤口。莫之扬睁眼看见那人是向来治。莫之扬苦笑道:“烦劳向郎中了。”向来治叹一口气,从药箱中拿出一包药来,嘱道:“人只有一条命,应当多加珍惜。这包‘独活’是我不外传的方子,莫公子务必仔细服下。”旁边一名军官一把抢过药包,翻看一阵,放在莫之扬床边。莫之扬笑道:“我和向郎中无冤无仇,他不会毒死我的,再说,就是毒药,长官也认不出。”向来治收了药箱,又道:“莫公子仔细服药。”便出了门。
莫之扬忽然心中一动,觉得向来治话中有话,忙打开那包“独活”,见真是一包草药,不禁有些失望,把药包掷到地上。忽然眼前一亮,一把拣起包药的皮纸,但见纸上写着两行字:“父兄之计,我诚不知。害苦了莫公子,心下甚为不安。莫公子务必虚以应付,我定当设法搭救。昭。”
莫之扬冷笑道:“你诚不知!安昭,你还要耍什么诡计?”仰身躺在床上,忖道:“这安大帅见我软硬不吃,会不会再使个‘美人计’?”想起安昭音容笑貌,觉得她若不是心思恶毒,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若她真使“美人计”,自己假装上当,如她所说的“虚以应付”一下,亦未尝不可。记起班训师等人说女人时的种种言语,不由得心口一阵乱跳,脸上也莫名其妙地阵阵发热。过了半晌,忽然醒悟过来:“师父常说不可‘以恶治恶’,‘心存志坚,不受外蚀’,你都忘到哪里去了?”又想师父、南霁云、单江等人是否无恙,不由得好生惆怅。陡觉得一股灼热自丹田升起,很是难受,便如那日初服下“参贝丸”与“蛤蚧精”时一般模样,知道自己阴阳二气还未调合,加上受了创伤,元气耗费颇多,当下依据《两仪心经》的口诀练起功来。
是夜,一个老伙夫给他送来饭,有肉有鱼,还有一小壶酒,莫之扬坐在床上,吃得极为舒服。半夜里醒来觉得有些头晕,本以为酒劲未过,摸摸额头,却烫得厉害,才知道是伤后发烧。第二日便向兵士叫嚷,那向来治果然又来给他换了药膏,并留了几副退烧镇痛之药。莫之扬每一个药包都翻看了好几遍,却再未发觉什么字迹。
安氏父子再未露面,饭菜却是送得及时。莫之扬身怀绝世内功,加上练就了一身好筋骨,过了十几日,伤口已渐渐愈合。到石屋来后的第十六个晚上,晚饭比平日晚了近一个半时辰,莫之扬正敲着铁门喊叫,铁门一下子打开,一个军官带着一个老伙夫提着饭篮走进来。莫之扬见那军官正是“以后再谈”的尚明白,心中格登一下,笑道:“饭愈好愈晚,不知今日给我烧了什么好菜?”揭开篮子,见里面不过是一碗豆腐,外加一小碟盐水花生,米饭却足足一大钵,连声埋怨。
尚明白对守卫兵士道:“大帅着我问他几句话,你们好生看守,莫要让别人进来。”众军士肃然领命。尚明白关了铁门,侧耳听外面动静。莫之扬见他神情,一边吃饭,一边注意着尚明白的一举一动。不知为何,他觉得侧面两道目光刺得自己很不舒服,转脸看去,见那老伙夫正定定地望着自己,虽然满脸沧桑,但目光如炬,精光逼人,一看便不寻常。莫之扬笑道:“长官,今日送饭的伙夫怎的换了?”
尚明白向外望一眼,压低声音道:“不瞒莫公子,这位是我的师父。”那老伙夫咳嗽一声,笑道:“小老儿姓倪。”
莫之扬心中一惊,脱口道:“倪云成?”那老伙夫点点头,望一望尚明白,又转回头看着莫之扬,道:“小老儿来历,莫公子想必早已知道。我忍辱负重,躲在大帅府中扮作一个打杂的老苦工,苟且偷生,已经有好几年了。若非尚将军对我说起莫公子,小老儿不知还要等多少年?”他平日叫他徒弟作“尚将军”已成习惯,一时改不过口来,闭上双目,慢慢叹口气,忽然睁开眼,两道精光停在莫之扬脸上,沉声道:“莫公子在哪里见过践诺?知不知道他现下在哪里?”
莫之扬心念转动,忽觉脚下土地微微震动,似有什么声音。他自练《两仪心经》以来,“洗脉大法”与“四象神功”日渐契合,目力、耳力均非常人,听出地底下有人,心道:“这安家的人果然没有一句实话,惯施诡计!”
倪云成以为他要讨价还价,低声道:“莫公子若能告知我冯践诺的消息,小老儿感激不尽。今后用得着小老儿与尚将军,定会鼎力相助。”
莫之扬心想倪云成当初贵为掌门人,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如今只有一个徒弟在身边,还得称呼“尚将军”,果然如秦三惭所言“人生如戏亦如梦,戏易落幕梦难醒”,心有所感,叹道:“我与冯兄也是一面之交,他只说今后要浪迹天涯,究竟去了何处,在下却不知道了。”
倪云成沉声道:“他对莫公子说起过玄铁匮么?”
莫之扬运起耳力,听到地底下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略略沉吟,笑道:“什么是玄铁匮?我看他黑不溜秋,莫非外号便叫玄铁鬼么?”
倪云成与尚明白对望一眼,脸上一片失望,提起饭篮。莫之扬忽然压低声音道:“倪前辈若不是非要在这里混碗饭吃,最好连夜离开这里。”倪云成双目转了半圈,点点头。尚明白大声道:“你吃饱了么?记住,以后不得大叫大嚷!”叫兵丁打开了铁门,两人一道去了。
莫之扬端过桌上的一盏油灯,蹲下来,在地面上一寸一寸地移动目光,忽然眼前一亮,见挨着桌脚内侧,有一个小指般粗细的小孔,知道这地下是挖空了的,现下肯定有人在下面偷听。莫之扬站起身来,忽然见墙壁石隙中露出半截黑亮的蝎尾,拿筷子将那蝎子拽出来,凑到那地上的小孔边上,蝎子见了孔隙就向里爬。不过眨几下眼的工夫,地底下果然传来一声惊叫。
当天晚上,三更时分,石屋房顶上传来一阵轻响。莫之扬屏住呼吸,但见屋顶正中瓦片被揭开,探进一个人头来。那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两只精光灼灼的眼睛,压着声音道:“莫相公,莫相公!”将瓦片又揭开一些,垂下一根绳子来。莫之扬听此人声音,正是那日替安昭送信的汉子,心念一转,大声道:“该死的狗官兵,把老子关在这里,有朝一日老子出去,看不打死你们!”将手上铁链弄得丁当作响。
屋外守兵已习惯了他胡喊乱骂,都是不理不睬。莫之扬乘机运起缩骨神功,将铁链取下,跃上板床,将绳子紧紧抓住,爬了上去。那蒙面人低声道:“走!”拉住他手腕,大鸟般跃下房顶,向一排树林中掠去。守兵发现二人踪迹,大声呼喝,追赶过来。那蒙面人手一挥,十几个官兵手腕中了暗器,兵刃拿捏不住,丁丁当当掉在地下。
蒙面人拉着莫之扬向外飞掠,看来他对地形甚是熟悉,东窜西拐,不一会儿便已到高墙之前。这时官兵又已追到,那人随手一挥,打落几名官兵的武器,从腰上拉出一条飞虎爪,“呼”的扔上墙头,道一声:“上去!”莫之扬不假思索,双手攀绳,翻上高墙。官兵又抄过来。那黑衣人左手抓住绳索,右手连挥,不少官兵脱了兵刃。莫之扬见他手法奇特,却不见他弹出的暗器,忍不住赞道:“好功夫!”
莫之扬与他一起跃下高墙,掠出七八十丈,见一棵树下等着三匹坐骑,其中有一匹已骑着一个人。那人压低声音道:“得手了么?”蒙面人道:“正是。”莫之扬听那人声音正是安昭,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