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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涿鹿-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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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见嫦娥了,”红豆小声说,“嫦娥真漂亮。”  
    魍魉本来想说:“我只是借了月光,没敢借嫦娥。”不过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  
    “我以前听说一头猪也想上月亮去找嫦娥,”红豆说,“它有一颗神奇的麦种……”  
    “后来,天帝就派了玄女去告诉猪说,如果你五十年不吃麦子,那么你的麦子就会一直堆到天上,你就可以爬上麦子山去看嫦娥了。猪最大的希望就是去月亮上看嫦娥,所以它就勒住了肚子,准备五十年不吃东西,就是一天一天看着麦子越变越多……”  
    魍魉一声不响的听故事,看着红豆的小脸上动人心魄的笑容。那种笑容让他惊讶和惶恐,竟有一种魑魅也无法比拟的灿烂。  
    “五十年到了,猪终于看到麦子堆上了月宫。它虽然很饿,可是还是努力的往麦子山上爬,就在它听见广寒宫的琴声的时候,猪再也爬不动,然后它就倒下去饿死了。就在那个时候,随着猪死了,它的麦种们也都消失了。于是,天帝再也不怕有人会爬上天宫。天帝笑着对玄女说,你看见了吧,如果它不是对月亮那么贪心……它就不会……饿死了……”  
    “猪真傻……”红豆难看的笑着。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被寒风吞没了。  
    千年的妖怪站在屋檐的阴影下,泪水滚过他圆圆的脸蛋,和红豆的泪水汇在一起。  
    曾经的灿烂笑容,永远被留在了清瘦的小脸上……  
    早晨的逐鹿街头上,走着螃蟹一样的主从两人。  
    蚩尤长得越大,走路越象刑天,几乎都是横着走的,完全符合他涿鹿一霸的身份。可是今天的蚩尤两眼精光四射,走起路来连刑天都觉得横得太厉害了。四周的路人不敢靠近,以往追逐刑天的寡妇们竟然也只敢悄悄在远处递着秋波。  
    “少君,你这个姿势……真是豪迈,”刑天心惊胆战的试探着。  
    “那还用说?”  
    “我就是想打听一下你现在怎么忽然豪迈起来了,现在寡妇们都不看我,改看你了。”  
    “嘿嘿,别想骗我说。”  
    “是不是因为……昨晚云锦公主亲了你一下?”  
    蚩尤忽然打了个趔趄,螃蟹步顿时中断,回头的时候脸上竟然有点红:“不说会死啊?你不说话没人敢把你当猪卖了,你是神将哦,正大光明一点,看到了还瞎问什么?唉,这种打听别人私事的不良习惯,我都为你难堪。”  
    “其实……其实我也只是猜想,当时雪那么大,我就听见声音,或许是雨师在亲风伯也有可能,”刑天吞吞吐吐的辩解。  
    “啊?你也没有看清楚啊?”蚩尤有点失望,“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个晚上,还是不敢确信云锦有没有亲我……”  
    “不过少君你后来至少抱了云锦公主,也不算亏本啊。”  
    “恩,说得有道理!”蚩尤重又兴高采烈起来。  
    于是主从两人依旧仗着螃蟹步排开众人,走到了酒坊的前面。  
    蚩尤没有想到,那天早上他看见的不是云锦的笑容,也不是云锦的羞涩,而是云锦的泪水。  
    那股酸涩的泪水好象一股脑涌进了蚩尤的心里,蚩尤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抱住悲哀的小公主。可是他没有,他再也无力迈动一步,他就那么僵直的站在酒坊前,看雨师、风伯、魑魅还有一些喜欢喝酒的汉子默默的用柴禾掩埋了红豆瘦小的身体。  
    红豆坐在柴禾中,灿烂而僵硬的笑。  
    火点了起来,火焰飘飘。不久就吞没了红豆的笑容,然后是红豆的身体。她太瘦小,在柴禾燃烧完之前,红豆已经化作灰尘。没有人说话,风伯忽然扬起长袖,龙卷呼啸着冲向天空,把柴禾、火焰和灰尘一起带向了远方的涿鹿原。  
    云锦说:“红豆死了,饿死的。”  
    “哈哈哈哈,我手持大刀冲上云端,一脚踢飞了大鸿,不料此时黄帝的宝剑大放光芒,我双眼一晕失了先机,只得一个鹞子翻身避开,却放出一道霹雳伤了风后……”酒坊里,共工一个人大笑着讲故事,吐沫飞溅,周围没有一个人在听。  
    蚩尤木愣愣的看着共工,他忽然豹子一样扑了上去,揪住高出他一头的共工吼叫:“你真的是疯子么?红豆死了!”   
    共工歪着嘴笑了笑:“是啊,红豆是死啦。”  
    “红豆……死了。”蚩尤不敢相信的看着共工的平静。  
    “少君你不会没见过死人吧,涿鹿城里每天要死很多乞丐的,”共工嘿嘿的笑着,“他们都家破人亡了,为什么不死啊?能活一天已经是幸运了。死的人多了,难道叫我天天悲伤啊?为什么要悲伤,谁有心情悲伤啊,谁又有那么多闲工夫?”  
    “哈哈哈哈,”共工张牙舞爪的跳上了酒桌,“只见我翻身一刀,大喊:”轩辕黄帝!来啊!我跟你决一生死!‘“  
    “轩辕黄帝!来啊!让我们决一生死!”  
    蚩尤无力的靠在酒坊门口的柱子上,盯着空荡荡的屋檐下。  
    刑天摇摇头,挠了挠脑袋,走了。下午的时候,风伯和雨师喝醉了,也走了。傍晚,魑魅远远的看着蚩尤和云锦站在斜阳中,忽的就随风消逝了。深夜的时候,云锦无奈的看着沉默的蚩尤,最后把自己的白狐裘围在蚩尤的肩膀上,说:“我得回去了。”  
    夜空下,十七岁的少年独自站在酒坊前,四周只有一片惨白的雪。  
    冬去春来,一季如同一眨眼,星辰旋转只是瞬间。酒坊依旧热闹,共工还在说故事,风伯和雨师拍着彼此的肩膀喝酒,魑魅坐在椽子上,云锦站在台阶下。而蚩尤,带着微微的醉意,靠在原先的柱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屋檐下。  
    周围的一切都在飞快的闪变,只有蚩尤的身影凝固在时间中,似乎从没有移动过。  
    “蚩尤,不要伤心了,也许共工说得对,人总是要死的,而且,”云锦苦笑,“红豆已经摸到月亮了。”  
    “喔,”蚩尤转头笑了笑,笑得有点苍白,“我不是伤心,我只是想到我原来问你的问题。”  
    “是么?”云锦有些诧异的看着蚩尤,他以前并非这样的。  
    “我想人为什么要死其实不重要,关键是人为什么要活着呢?就象红豆那样,为了摸一下月亮?摸到月亮,她就死了。”  
    “摸到月亮……她就死了,”云锦小声重复着垂下头去。  
    “别哭啊别哭啊,”蚩尤忽然明白过来。手忙脚乱的摸着云锦的脸蛋,“我是不小心的,云锦不要哭。”  
    “我早都不哭了,已经很多年了……”  
    一个庞大的黑影忽然笼罩了蚩尤和云锦,连椽子上的魑魅也感觉到了强大的气息而飘飘欲起。  
    可是却偏偏是温和的声音:“请问,此处可是酒坊,可招待外乡人?”  
    地方一霸的天生素质使得蚩尤立刻生出了警觉,一把把云锦拉在自己身后,小心的打量着酒坊台阶下身高一丈的魁梧战士。几乎就在同时,他的死党风伯和雨师也窜了出来,好奇的打量着来客。  
    因为来客实在太高大了,可以比拟刑天的身高和强壮。而且来客的魁梧并不影响他的俊美,笑的时候雪白的牙齿让人心里为之一动。  
    “靠!快把公主挡好,不要叫她看!”雨师在蚩尤耳边小声说,“这家伙笑得那么诡异,一看就不象好人。”  
    风伯整了整衣服,手里捏着龙卷的风诀,正想上去问个究竟,却被一阵尖叫打乱了脚步:“刑天,原来你在这里!”  
    “哇,刑天你好没良心,想得我心都痛了。”  
    “刑天你怎么瘦了,你们少君不给你吃饱么?区区一个质子还敢虐待属下,有没有王法了?”  
    “刑天,看我跟你们家风伯少君要个公道。”  
    “别开玩笑,他们家少君不是叫雨师么……  
    ……  
    就在风伯雨师同时打起寒战的时候,魁梧的大汉卷着烈烈狂风冲出了酒坊,刑天如一头惶恐的大狗熊,拖着大群的莺莺燕燕,身后还有一排踩烂的桌子。  
    “少君,风紧啊,老虎来了!”  
    “老虎来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在外乡战士面前丢尽了面子的蚩尤怒从心头起,悄悄伸出了右脚。飞奔的狗熊就绊在那只脚上,翻滚着落下台阶砸在了那外乡人的身上。  
    两声惨叫,刑天和那个年轻战士一起从地上窜了起来,刑天心惊胆战的看着停在他背后的寡妇们,而寡妇们水灵灵的眼睛却落在了那个年轻战士的身上。战士惶恐的一笑,雪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一片寂静,寡妇群中传来的幽怨的叹息声。  
    蚩尤和云锦忍住笑对看了一眼,云锦悄悄吐了吐舌头。  
    刑天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紧紧攥住了那个战士:“你救我刑天一命,来世当粉身碎骨相报!”  
    战士茫然的看着刑天真诚的眼睛:“不知这位壮士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效命的?”  
    “你只要站在这里就好……”  
    话音未落,刑天已经卷着狂风消失在小街的一个拐角处了。  
    一个俏丽的寡妇整了整素色长裙,袅袅婷婷的走到了战士的身边,揽住他的胳膊柔声问道:“不知这位英雄从何方部落而来,年方几何,可曾婚配啊?”  
    战士不敢推开她的身体,更不敢看她含情脉脉的眼神,只得满脸冷汗的赔着笑问蚩尤:“原来轩辕部民风和我们夸父族如此不同啊……敢问我应该如何是好呢?”  
    蚩尤干咳了一声,略带惋惜的说:“其实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据我这十一年看来,只有高大魁梧的才见得到这样民风。”  
    “那究竟我该……”  
    蚩尤更加惋惜:“如果你跟刚才那个大个子一起跑或许还有希望,现在这个处境,我也无可奈何了。”  
    “啊!”战士瞪大了眼睛,仔细的扫过周围寡妇闪闪发光大大眼睛,心有领悟的说,“红日终于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那个夸父族名叫红日的战士昂首挺胸,一股无可抗拒的斗气冲天而起,战士巨神一样挥舞他的长矛指向天空,吟唱一般的说:“啊,红日!啊,我就是来自那天上的红日啊……”  
    于是所有的寡妇抬头看天,就在那一瞬间,红日掉转脑袋,拖着他的长矛就追刑天去了:“壮士,等等我,等等我啊!”  
    蚩尤和他的朋友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红日拖着一条彩衣长队绝尘而去的时候,他们还看见红日感激的回头对他们笑了一下,笑得如此的灿烂和无忧无虑。  
    蚩尤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红日是他曾经认识的朋友,从很久很久以前。可是在红日灿烂的笑容里,蚩尤根本来不及想,他只是笑,只是觉得很开心。  
    于是在蚩尤的记忆中,红日永远都这么灿烂的笑着。而事实上,蚩尤只看见红日笑过这唯一的一次。   
第十五章  逐日
           漆黑的夜,薄雾笼罩着涿鹿之野,远处野狼的叫声起而复落。  
    水畔,垒土百丈而成的高台上,五色旗帜在风中悄悄的舒卷,旗上龙升虎步,熊罴生威。高台下百步之内,只有一片铁甲的冷光,刺穿了薄雾,照寒了野草。上千甲士绷紧了面孔,持矛挺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而高台上的魁伟身影们依君臣之位站立,更是静到了极点。  
    一切,都预示着非同寻常的事情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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