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商贾-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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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城堡升格为县后,城内的沈、童、李三大族的族长带头,与城内谢、罗、黄三族的长老,请准县令大人,出榜“……为保一方平安,严禁于城外东、南至河边建房、搭盖。以防粤、赣盗贼攻城掠地,危及城防……”
整个县城很小,比汀州治所的长汀县小得多了,城周还不足十里。城墙倒是稍好些,东、南、北三门各有半里左右长度的堡墙内外两面砌着大青砖,墙中间填着夯实的黄土。墙厚近二丈,朝外一面砌有尺余厚的箭垛,剩下一丈多宽可以跑马。城墙的东、南两面,跨着城墙还建有数个箭楼。其他地段的城墙跟长汀县城一样,用黄土夯成。
据说,在南渡后的建炎元年建堡之初,堡的东门累夯累倒,怎么也建不成。其时正当六姓的先人初到此地,四野有大量先迁入的盘瓠蛮族及越族人,这些蛮、越族人不忿汉人来与他们争口食,不时啸聚在一起向后到的汉人发起攻击,意图将后来者驱逐出去。
若是不能及时地建起城堡,到此的汉人将有被蛮、越族人赶出此地,甚至于被全部消灭的危险。
有精通阴阳、善察风水的夫子经过一番勘察、推算,断言此地邪气极重,必须要有童男童女为基,门楼才能建成。否则,即使勉强将堡门移到他处建成了,邪气还是存在,堡内居住之人不久将有灭族的大祸。
当时沈姓族长与人丁最多的童姓族长当机立断,一狠心将各自的一男一女两个亲生幼童用酒灌醉勒毙,装在小棺材里埋于地基下,东门这才得以建成。因为埋下的男童姓沈,所以此后沈姓的排名列于最前,其他四姓更无异议。此说到底是否正确,待考。
莲城堡的城墙圈着一个山包平缓的南坡,城内的面积不到五千亩。
城堡的东南西北四方,各开了一个丈五的门,各有两扇向内开、近尺厚的木制门板,朝外一面钉着数十个三寸大的木珠。
除了西门和南门外,东、北二门的位置都顺时针偏了一个角度。东门开在东偏南,北门开在北偏东的方向。
近百年来,由于人口日渐繁衍增多,城内容纳不下那么多的人了。有大胆些的,也有无处安身并且不怕死的人,为了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在文川河的南面及四乡八里择地建屋,以同姓为群聚集而居。再加上从内地越站岭隘经过宁化石壁,或从赣南经桃源岽潮涌而至避匪逃赋的难民,在东、南、西三个城门外又形成了几片住宅区。尤其是西门外到接近南门一带,除了建起大片的房舍外,在各处的荒坡、荒地上搭盖了不少竹棚、草屋。
北门往南直到南门的这半圈城外,城墙到文川河最近的地方只有里余。这里一大片地方却是空旷的荒地和水田、菜地,不见房屋、棚舍。
第十一章 故乡之行(二)
第十一章故乡之行(二)
在建炎初年莲城建堡之前,本地还发现有极少数残余的野人。严格地说起来,这些野人才是当地的主人。他们长相丑陋,个子矮小,皮肤黝黑,在山林间结巢而居,被人称为妖怪。但这些野人也不伤人,只是在饿极时,会在夜间溜到村中偷些鸡鸭等吃食。不过,这些原住民的野人先是受到最早到来的盘瓠蛮和越族人的排挤,后又经过唐及五代时期汉民大量入迁的剿杀,目前已经基本灭绝了。
林强云并不知道,他所收留的“山都”,并不是“山都”的本名,而是这里原住民的族称。想不到林强云胡里糊涂地把这世上大约是仅剩下最后一个,孤零零的野人叫成山都,倒也的确是名符其实了。
令人遗憾的是,近三四十年,正是这些在堡外建成的村落群,给从赣南、广东流窜而来的盗贼们制造了大把抢掠发财的机会。屡屡遭受盗贼的光顾之后,也使得城堡附近的各个村落的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请了会武功的人来充当教头兼护卫,以至于整个莲城县内习武成风,人们养成慓悍好斗的尚武风气。
近年来,由于官府征收赋税日重,小家小户的农家无法承受日益加重的税负,只好将几亩赖以维生的田地贱卖给有钱有势的人家,自己则沦为别人的长工或佃农。
有那些既不愿成为别人长工、佃农,又无其他生计的,则只好另谋活路。因而汀州境内各地逃民逸丁日众,这些人十个八个、数十上百、还有数百人的聚集在一起,或躲入更加荒凉无人的深山密林里开荒种粮,或开山立寨而成为人数多少不一的土匪强盗。
平时这些强盗各干各的,打劫些走单的行商路人互不相干,有时碰上有大买卖或是久未开张无法支持时,则会呼朋唤友纠集成股,组成数百上千人的盗群攻陷村寨堡垒进行抢掠烧杀。
今年年初,莲城堡就一度被一股土匪趁盘查不严而从北门攻入堡内。幸而堡内六大姓的精壮奋力拼杀,又得四乡的六姓弟子赶来赴援,入堡的土匪留下百余具尸体后,眼见占不了便宜而退出堡去。
年初的护堡一役死伤惨重,堡内外的六姓子弟死了近二百余人,伤残的比比皆是,至今过了将近半年,莲城堡内还是随处白幡白旗,灵堂处处,一片愁云惨雾。
此后,这些土匪们隔个一月半月的就来一趟,他们也不攻堡,只在城堡外呼啸而过,至四乡烧杀掠夺一番,在远离弓箭所及的范围之外耀武扬威后,再呼啸而去。害得堡内的人们一惊一诈的,日夜不得安宁。
堡中的人根本无力也不敢出堡相斗,守卫用的弓又是自己胡乱造就的弱弓,射程只有五六十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盗贼肆虐乡里,空自在堡墙上高声叫骂,咬牙切齿地恨之入骨。
这不,五六天前,又有一伙盗贼,从城西抢掠了二十多石稻谷和五六个女人而去。
申时初,一行人来到莲城堡。自离开朋口村直至踏入连城盆地,一路上时有见到残破的小村。特别是从林强云记忆中的坑子堡过后,这种现象更多也更为严重,凡是没有建成堡寨防护的村子,无不是被土匪弄得村毁人亡。
还好,文川河上的渡船并没有全部被破坏掉,原有的三艘渡船剩下一艘勉强能够使用,虽说每次不得超过十人过河,但目下行人不多,一天中这艘船也收不到一百钱。
进入莲城堡时,亏得林强云和张本忠随身带着证明身份的腰牌,有他们汀州乡役弓手总都头、副都头的身份,才免去了一场大麻烦。
谢财发,今年二十七岁,细脖子扛着个大头,尖瘦的下巴越发显得一个头成了倒三角形,瘦瘦小小的身子穿着件打满补钉的袍子。因为头上长满了瘌痢脓胞,发出阵阵臭气。头发快掉光了,他从来不敢不戴帽子出门,有人说他是从小病坏了的。现带着两个妹妹,住在东门内杂古巷。先人留下的砖瓦房有两进六间。城内知道他的人都叫他“瘌痢头”而不名。
八年前父母双双去世后,留下他和两个妹妹。大妹菊香今年十九岁,从小许给黄九爷的六公子黄正奕,大前年年底就嫁过去。小妹三菊今年十五岁,因为从小得父母宠爱,再加上当时年纪还小,所以没来得及为她缠足。
父母死后,大哥不务正业的在城里快活,那里顾得上这等为妹妹缠脚的小事,故而至今也没有寻到婆家。
本来父母还留下了一间杂货铺、两座房屋,只要他用心打理,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但少了父母的管束,先是仗着有点儿家底,很快结交了一帮专为人帮闲的朋友,便沾上了吃喝嫖赌。可惜的是此人虽然名字叫财发,原想着在赌博上发点小财,可不但一点小财没发到,反而在不到二年的时间里,就将杂货铺卖得的钱送给了赌场,再一年又将南门头的四间房也卖了。
今天,瘌痢头觉得背时透了,从早上进入赌坊开始就没有赢过,大半天都像到孔夫子家偷东西——全是输(书)。昨夜从守寡的婶婶那儿偷了个铜香炉,送到当铺得来的三贯钱全输光了。赌场的人嫌他在那里讨人厌,将他好言送出来。此时他失魂落魄地走在东大街上,寻思再到那儿弄些钱来翻本。
太阳照在身上火辣辣的热得难受,离吃晚饭的时间还很久,一路上昏昏然的什么看不太清,心思不宁只顾搜肠刮肚想主意弄本钱。走到杂古巷口时,一脚将几个孩子放于半截砖头上玩“打钱墩”的一堆肥珠子(一种皂角内的圆形黑褐色种子,约有指头大)踢翻。那帮顽童不干了,齐声叫骂起来。瘌痢头输了钱心中本就烦躁,三不管便与顽童们对骂。
那帮顽童边骂边唱:“瘌痢头、瘌痢头,放火烧门楼,门楼烧不倒,卡死瘌痢头……”
瘌痢头越听越是上火,追着顽童们就要抓要打,众顽童四散奔逃,瘌痢头认准一个埋头疾追。在街头上东一弯西一拐地渐渐追到了城门,眼见那个顽童伸手可及。
这时城门洞中走出一帮人来,瘌痢头不及细看,伸手向那顽童捞去。那顽童灵巧地一闪身,躲到先行的一人背后,险险地避过被捉之危。
这些孩子任什么都不怕,就怕给瘌痢头捉住了,被传染上瘌痢头还了得,那可就惨上天去。据大人们说,被长有瘌痢头的人在自己的头上一摸,就也会长出一头的瘌痢来。想想在没毛的光脑袋上长满瘌痢脓胞,并还发出恶臭的样子,又会传染给别人,谁还敢跟自己玩呀。一想到这点,孩子们没有一个不怕的。
瘌痢头差一点点就捉住那孩子,那肯干休,双手箕张再向前扑去。忽觉眼前一暗,有一股强大的气势迎面压来。一时间,瘌痢头只觉得似乎连气都喘不过来,刹住前冲的势子,茫然地抬起头朝前看去。
只见自己几乎撞在一个人的肚子上,那个人就是面前站着的穿白色镶青边武士服的黑大汉,铁塔似的身躯像座山般挡在自己前面,双眼炯炯,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粗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吓人:“你怎么不好好的走路,差点儿撞到我家公子身上。”
瘌痢头畏缩地退后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是,是……那个小……小坏蛋先骂……我的。你想干……干什么?”
第十一章 故乡之行(三)
第十一章故乡之行(三)
一位年轻公子走了过来,用本地方言和声说道:“不要吓,我们不是为那个细人仔出头的,我们只是刚到此地,只是想请问一下这里有没有客栈,在哪地儿?”
看林强云光鲜的衣着,显然是这一伙人中为首的,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瘌痢头一下子来了精神,心想:“家里还有四间空屋闲着,莫若租给他们住下,收些儿房租,翻身的本钱不就有了。”
他扫视了一下前面站着的六个人,说话也变得流利,向面前的几个人推销起自家的房子来:“这你们可问对人了。这里是有一家客店,就在南门头的质库(当铺)边上。不过,你们来得不巧,这些天都住满了。倒是我家还有几间空房,又干净又宽敞,可以租给你们住。还可以为你们煮饭菜洗衣,又有热水可以洗浴。比客店更好更舒服,还更方便……”
那年轻公子几个正是林强云他们,刚刚走进城门就碰上瘌痢头追捉小孩,懵头懵脑地要撞到林强云身上,被张本忠挡住。
林强云止住他再说下去,插口道:“既是这样,你先带我们去看一下,如果房屋确实像你所说般的好,我们看了后认为满意,就租下你的房子。快带我们去。”
城门到杂古巷口不过二三十步,整条小巷弯弯曲曲可通往北门。瘌痢头谢财发的家就在巷子中部,座西朝东,从大门能远远的看清沿东台山而建的东城墙,以及距城墙不远的零落房舍。房屋左右有大片用竹篱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