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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野兽探花-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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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叔双手插袖,站立在她身旁,不言不动,痴肥的脸上豪无表情,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只有极熟悉之人才能看得出来,他今天的腰杆儿,一直绷得很直。

    宽绰明净的大堂内,或站或坐的还有十几人,这十几人可就没这么淡定稳重了,尤其是以坐着的七人为首,个个一脸热血激愤,而在这易于察觉的热血激愤之下,却似乎又各隐着一些复杂的别样心思。

    七人中居首而坐的是一个身材健硕体格魁梧的残眉妇人,妇人瞧不出来年纪,身上煞气很重。

    在她脚下,匍匐着一头凶恶的吊额金睛白虎,白虎毛发极脏,沾杂着血液、杂草、泥浆,像是披了条花毯子,腥风阵阵,恶臭扑鼻。

    “小寨主,老妇今日过来只问一句,这旗,你究竟是竖还是不竖?”

    其声如金铁交鸣,入耳刺疼。

第13章 逼宫() 
“刁白虫,你这是何意?”

    戚叔脸上肥肉忽地一抖,眯缝着眼睛,语气不善道。

    “戚大哥先不要动怒,不是我白虫以大欺小,不忠不义,我等今日前来,绝非逼宫,只是要问计。小寨主既然继承了总瓢把子的衣钵,我凌云七寨自当遵守昔日盟约,唯小寨主马首是瞻。可这规矩再大,道理再多,说破天还是要先吃饱饭才行,总不能只让马儿干活,不给马儿吃草吧?寨子里存粮已经告罄,树皮都啃上了,还望小寨主给兄弟们指点条活路。”

    妇人的两条眉毛都只有半截,说话间皱起眉头,就像是两颗黑黢黢的羊屎粒,说不出的怪异,其声如洪钟,铿锵刺耳。

    戚叔眼皮子一抖,扫了眼坐在寨主之位上沉默安静的弓大锤,接口道:“白虫,六位寨主,诸位的难处老戚我自然知道,如今兵荒马乱天灾**的,生计确实不易,可黑头山现今也无余粮,望大家看在故去老爷的面子上,再多担待一二,毕竟,小姐年纪尚幼……”

    “好一个年纪尚幼!”

    残眉妇人刁白虫冷笑道:“自总瓢把子过世,这四个字已经用足三年,便是要守孝也过了,今日怕是不能再推搪下去了!”

    “老子赞同白虫大姐。别的先不说,三年了,小寨主起码得先把这大旗给竖起来,别让人以为咱黑头山没人了!”

    “就是这个理儿!熊姥姥的,昨几日听说逐马原涂老四那帮夯货贱民,居然也敢在我黑头山前跑马,还差点劫了华阳县的县童们,真是气煞我也!真个是老虎不发威都被人当病猫了,这事儿若搁在早几年,谁要是敢,爷爷卵蛋把他们给挤出来!”

    “想当年咱三百里黑头山名头多响,不抢劫不打杀,侠名远扬,可哪个过境的镖局、商会不可着劲儿地巴结打点,银子姑娘要啥有啥,屁股都不用挪,可谓名利双收!现在可倒好,憋不住火下山找个窑姐儿,还不敢找太俊的,生怕付不起嫖资,妈的,强盗做到这份上,窝囊啊!”

    ……

    刁白虫打头阵,凌云七寨其他几位寨主你一言我一语,随声附和着,瞬间便把堂内气氛吵得有些紧张起来。

    弓大锤撑着下巴,高坐寨主之位,面容平静,分毫不为所动,就好像底下的这些个凶神恶煞针对的不是自己一样,眉宇间唯一存在的一丝不悦,则是针对刁白虫身前匍匐于地的那只凶猛白虎。

    既丑,又臭。

    为此,一人一兽,很是大眼瞪小眼了一番。

    戚叔瞧见自家小姐这副少不更事的模样,心里微叹了口气。

    “都给我住口!”

    他忽地沉声大喝,肥溜溜的腰杆,钢枪一般挺得笔直,起脚猛地踏前一步,眯缝的眼睛睁开了些许,厉芒闪闪,语气强硬道:“怎么着?关帝爷象前,当着老爷的牌位,诸位头领今日这是要逼宫造反吗?!是,凌云七寨人多势众不假,可人再多,势再众,诸位头领也仅是当年与老爷签订黑头之盟的其中七位而已,盟约之上,可还有其他几十位头领寨主的名字,远有穆英庄穆庄主,近有六丈原的屠家兄弟,可不是所有人都像七位这样对待道义、对待幼主的。诸位今日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我看最好还是再思量思量。”

    戚叔这话说得极重,既占了道义,又点明厉害,软硬兼施,一时间场中诸人俱被噎得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说到底,这些人落草为寇之所以还能落得趾高气昂,扯得就是道义二字,不管是不是真讲道义,起码得让别人当做是真讲。

    除此之外,戚叔这突然间爆发的气势和杀意,也是让在场所有人瞬间醒起,这位老是眯缝着眼的戚胖子,可委实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主!那一双胖乎乎白生生的手,早年也不知曾收掉过多少成名好汉的性命!

    几位寨主皆是有备而来,可眼瞅着刚刚哄起来的乱局,还未进入正题,气势上道义上似乎就要土崩瓦解,不由自主地,皆把目光投向了关帝堂门口。

    那里,背对在场诸人,晨起的凉凉秋风中,站着一位衣衫单薄的瘦削男子。

    男子背影潇洒飘逸,就是衣衫有些破旧油腻,手里摇着一把四处漏风的鸟毛扇子,似是硬要把自己跟其他六位寨主区别开来。

    “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辟天下寒士皆欢颜……阿嚏,阿嚏!”

    摇扇男子明明打着喷嚏,身子抖得跟淋了雨的鹌鹑,却还是固执地矗立风口,慢摇破扇,一副曲高和寡的模样。

    “戚老哥,言重了。总镖把子为人义薄云天,侠气纵横,对凌云七寨恩同再造,对我姓鲁的更是有救命之恩,今生不能衔草结环,来世也必当做牛做马。故,当年才会签下黑头之盟,七寨尽归黑头山统辖节制。这些年来虽不敢说鞠躬尽瘁,但也一直尽心尽力,便是总镖把子当年立下的不得抢掠扰民不得妄动刀兵的死规矩,我等哪怕吃糠咽菜,左右互撸,也是一直遵循。”

    摇扇男子说着,慢腾腾转过身来,摸着山羊胡子,眯着老鼠眼,继续道:“于情于理于恩于义,不到万不得已,小寨主不召,我等都不该贸然登这关帝堂的门,可这此一时彼一时,年成好的时候,勒紧裤腰带做做好人不算啥,可现如今糠都没得吃了,马上都要吃人了,还要死守着这陈规陋习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说一千道一万,我们毕竟是做强盗的,为的就是一口饱饭,不抢掠不杀人吃不饱肚子,我们这算做得哪门子强盗?!”

    忽悠的最高境界,就是忽悠得自己都信。

    从这点上讲,这摇扇男子就很会忽悠,他此时眼泛热泪,沉痛激慨,生生把在座几位心思复杂的寨主都给感染了,恨不能击掌欢呼痛饮美酒,甚至于,连戚叔自己都有些微微动容,觉得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

    这时,寨主座椅上,一直沉默的弓大锤小姑娘,忽然脆生生接口道:“谁与你讲,我黑头山是强盗了?”

第14章 强盗说() 
弓大锤的声音柔和清亮,吐字如莺,带着浓浓的童稚之音,犹如一串珍珠跌落在玉盘之上。

    关帝堂内,随着她的突然发话,所有嘈杂纷乱的议论喧嚣全部消失无踪,继而陷入一种死寂般的安静。说话的人虽然年幼,但毕竟坐的是寨主之位。

    摇扇男子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喜色自他眼角一闪而过,举首问道:“鲁某不才,不知小寨主此言何意?”

    戚叔暗道一声糟糕,他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小脑袋里藏的那些固执荒谬的言论,若是当众说出来,被人稍加利用,今日这局面只怕是再难以善了,忙接口道:“小姐累了,需要休息,今日之事暂且商议到这里……”

    “老戚,你方才说我等七人是要逼宫造反,依我看,这要逼宫造反的是你自己吧?”摇扇男子一对鼠目冷光闪闪,阴测测道:“兄弟我有些看不明白,这黑头山关帝堂到底是谁说了算?怎么小寨主连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鲁疯子!你!”戚叔被激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浑身肥肉一圈一圈激荡不已,犹如被暴雨拍乱的平静湖面。

    “好了戚叔。既然他们想听,今日便说与他们听听。”弓大锤漆漆的眸子,幽深如瀚海,明澈似琥珀,从容不迫地望着摇扇男子,继而扫过在场诸人,居高临下,不徐不缓道:“家父之所以开香堂竖大旗,争南三府绿林盟主,又带领大家定下黑头之盟,为的不是做什么南国第一匪,正相反,为的是不做匪,为的是没有匪。”

    “家父教大家兴修水利,因地制宜,纺织耕作,自给温饱。”

    “家父严令不扰民,不烧杀,不劫掠,不厮斗。”

    “灾时开仓放粮,平日里震慑蟊贼,家父让三百里黑头山义名在外,官府不究,百姓不恨,大家下山再不用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家父还安排诸位头领的孩子读书受教,与寻常善民无异……”

    “如果说做强盗就是依照你们所说的,要烧杀抢掠,要鱼肉乡里,要让百姓恨不得食我肉饮我血,那么我黑头山从来都不是强盗。我弓大锤,也永远不会做这个强盗。诸位头领,还是请回吧。”

    秋日之晨,暖阳已经渐渐升起,缕缕晨辉顺着窗棂子照入关帝堂,投下一道道不甚刺眼的明亮光柱,自阴影之处升起的灰尘细粒,自下而上,卷动游荡在光柱之中,整个世界,是如此的明媚清晰。

    但不知为何,兴许是山风吹入的缘故,在座诸人突然就觉得有些冷。

    自盟主弓鹤云死后,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不请自来坐在关帝堂内呼呼喝喝,对于弓大锤当然也不是头一次见,但这却是三年来这位小寨主第一次同他们讲话,而讲话的内容,却让他们不约而同都有些茫然失措,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眼前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姑娘。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诸位听听,诸位想想,我等真是可悲可叹可怜啊,想我凌云七寨,昔日为止干戈成玉帛,不惜身居人下,签订盟约,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结果倒好,竟只是人家手里的刀兵泥卵。以我等强盗匪类之吃糠咽菜瘦骨嶙峋,换取人家之侠肝义胆威名远扬,以我等强盗匪类之屈辱窝囊不得自由,换取人家之名声民望朝堂善感,说不得,日后我等强盗匪类之项上人头,也会是人家功成身退时的招安进阶之资。”

    摇扇男子慷概激昂,捶胸顿足,就差嚎啕大哭,说得在座诸人齐齐色变,最后鸟毛扇子一指弓大锤,厉喝道:“诸位,小寨主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此黑头山,非我等强盗匪类之黑头山,此小寨主,自也不愿做我等强盗匪类之小寨主!”

    弓大锤愣住了,小脸上第一次有了慌乱无措,她再早慧从容,也应付不来摇扇男子这故意偷换概念剥离主题的歹毒言辞。

    她小小的心思里,很有些想不明白,她只是说了些父亲曾跟她说过的话,再辅以自己的一些理解和想法,完全都是事实,她也是出于善意的引导,提醒大家这些好处,可怎么到了这恶毒秀才的嘴里,就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意思,而她偏生还找不出任何驳斥的理由。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当胸闷了一拳,痛得说不出话来,而别人还都指责她才是打人者。

    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面对群情激昂的堂中诸人,戚叔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不自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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