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第2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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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重迁拱手,“严师弟说得是,然则这谷中异象,便是对应凡俗之人的恶行?”
“必是如此。”
安重迁得到提示,立刻醒悟,“没错,严师弟说得太对了,野草‘霸占’思过谷,对应岂不正是……他?”
安重迁望向远处的房屋,虽然什么都不看到,但是知道徐础的住处就在那边。
严微点头,“咱们回城,也不必多说什么,有识之士自会明白其中的意味。”
“对,徐础若得正统,谷里生长的应该是灵芝、仙草才对,而不是这些蒿草。嘿,徐础自恃聪明,可他能辩得过众人之口,却辩不过天地正气。咱们回城之后,去见寇师兄还是尹师兄?”
“必须是尹师兄,他的意见更有分量。”
“可尹师兄好像……全不在意徐础霸占山谷之事。”
严微奋力拔出一株将近一人高的野草,“咱们力劝尹师兄来一趟,见此异象,由不得他不信。”
安重迁连连点头,也拔出一株草,不向谷里的人告辞,径直出谷。
两人离开不久,徐础挑着两桶水从后山回来,看到坟前尚未熄灭的香,说“有人来过。”
张释清从他身后走出来,“既非清明,又非鬼节,谁来扫墓?”
“范先生门徒众多,好友遍布天下,谁来都有可能。”
徐础继续前行,如今他已能一直挑回去,不必停下休息。
张释清手中空无一物,将头发扎紧,不带珠宝,穿着紧衣长裤,方便行走,若非脸上一团天真的傲气,像极了做苦活的小丫环。
“那又怎样?他刚过世的时候排场倒是挺大,这才不到一年,就几乎再没人过问,我住进来这么久,只见到这一次扫墓。”
徐础笑而不语。
张释清不关心范闭,继续道“这两天的军报平淡无奇,想必秦州那边的进展又变得顺利。贼军虽然占据西京,但是缺粮少马,百姓未附,肯定守不住,反而给官兵一网打尽的机会。要我说,你那个妻子返回秦州就很糊涂,攻占西京更是愚蠢之举。”
“是我建议她直攻西京。”徐础道。
“你也有糊涂的时候。”张释清可不觉得徐础事事正确,“比如你不当吴王,非要来这里挑水劈柴,糊涂至极。”
“哈哈。”徐础不想争辩。
“官兵若能平定叛乱,江东再发生你说的变故,邺城是不是就不需要贺荣部的骑兵了?我家里是不是就能将小蛮女送回塞外了?”张释清如今只关心这件事,正是靠这个念头支持,她才能安心住在这座荒僻的山谷里,每日与徐础研读军报,从无聊的文字中推算更加无聊的天下形势。
“此乃大势,还需再做观察。”
“咦,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观察什么?”
“并州与淮州。”
“这两州怎么了?沈家、盛家不是已经投靠邺城了吗?”
“两家的投靠乃是权宜之计,之所以愿意暂停干戈,为的全是自家得利。平定降世军,获益的是沈家与奚家,江东纷乱,最高兴的则是盛家,这三家能够借势扩充地盘,邺城所得不过是一个帝位。”
“不过是一个帝位?你的眼光也太高了吧?”
“若是天下一统,帝位最高,眼下四方不宁,疆土与百姓至重,得之者乃是实惠。”
“照你说来,就是欢颜糊涂了?”
“也不尽然,她必有更深的计谋,只是还没有显露出来。”
“千万别是还要借助贺荣骑兵。”张释清最怕听到这个消息。
“真为争夺天下,没有什么做法是不可能的。”
“到底要如何,邺城才能完全不在意贺荣部?”
“如能再得并、淮两州中的一地,邺城没有后顾之忧,立足稳定,当可不受贺荣部制约。”
“这么麻烦?欢颜有这个本事吧?”
“世事难料。”
“哼,你就是不肯对我说句实在话。”
昌言之从远处跑来,张释清大声道“刚才谁来扫墓?”
“安重迁和严微。”
张释清不知道这两人是谁,也不关心,“昌将军跑得这么着急干嘛?”
“大消息。”昌言之气喘吁吁,“江东的皇帝……皇帝……”
“皇帝驾崩啦?”张释清高兴地问,因为这意味着他哥哥可以登基了。
昌言之摇头,“皇帝没死,反而任命宁抱关为大将军,还给他军队,让他夺回东都!”
徐础眉毛一扬,对这个消息也有些意外。
第三百零八章 受骗()
一摞军报摆在桌上,张释清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很快就看完了,再看其它的,找不到相关内容。
“就这么几句话。”张释清将纸递过去。
徐础接在手中扫了一眼,内容的确简单,这份军报来自出使淮州的邺城使者,所写皆是耳闻,并无佐证,使者显然急于通报消息,来不及查问核实。
“宁抱关是名叛贼,怎么能当大将军?我记得朝廷好像有个说法大将军之号专属一人,等楼温过世之后,再不设此职。”张释清困惑不已。
徐础将军报放回桌上,笑道“宁王与郭时风还真是相得益彰。”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宁抱关是先当大将军,再做那件事吗?对邺城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对我……对小蛮女呢?”
徐础摇头,“还得再等等。”
“什么都是再等等,等到一切水落石出,还用你干嘛?”张释清气得跑出房间。
昌言之是吴人,对江东的变故十分在意,一直守在门口,这时道“宁抱关只有几千人,怎么会……难道他以太为做人质,迫使皇帝封他为大将军?不可能啊,皇帝当初逃亡的时候都没想起太后。”
“再等等。”徐础给出同样的回答,出去洗把脸,转到屋后,还像往常一样劈柴。
劈到第五根的时候,张释清又来了,还跟往常一样,坐在徐础身后的一只小凳上,彼此说话能听得清楚,又不至于被飞溅的木块伤到。
她手里捧着几十份军报,一份一份地详读,良久之后,说道“这些是我筛选出来的军报,都与吴、淮两州相关。”
徐础正好也有些累,放下斧头,转身道“看出什么了?”
“你是真聪明,还是装聪明?”张释清歪头问道。
徐础挠挠头,“我觉得自己还算聪明,但是不够,世上比我聪明的人有许多。”
张释清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晃晃手里的纸,“全都看完之后,我更糊涂了,淮州军报没什么内容,皆是无聊的琐事,江东吴州——根本就没有军报,总共四五份,还都无关紧要。欢颜既然寄希望于江东,为什么对那里发生的事情不在意呢?”
“因为这些都是军报,江东并无战事,当然没有军报,只有公私信件。”
“我待会让缤纷再进趟城,替我要来信件。”
“公函还好,私信怎么可能轻易出示给外人?”
“我是外人?我……的确是外人。”张释清长叹一声,深深地觉得自己已被抛弃。
屋前突然传来一个急迫的声音,“徐公子在哪?带我去见他,我有急事。”
“没准跟江东有关。”张释清猜道。
说话者很快被带来,一看见徐础,立刻加快脚步扑了过来,相距几步时,扑通跪下,带着哭腔道“徐公子救我!”
“楼骁骑这是何意?”
来者是楼矶,刚要述说己意,突然发现附近还坐着一名少女,立刻猜到这是济北王之女,不由得大为窘迫。
张释清却不在意,反而十分好奇,“楼骁骑?你是与欢颜定亲的那个楼家公子?”
楼矶尴尬地点下头。
“对啊,你是从宁抱关那里回来的,理应知道一些内情——可你跑到这里干嘛?还求他救命,就算有人要杀你,你也应该去求欢颜,她才是……哦。”
张释清这些天一直在读军报,从中研判形势,不知不觉间见识增长,很快就猜到了真相。
宁抱关被封为大将军,显然违背了承诺,今邺城处于不利局面,楼矶身为居中传话的使者,自然要受到牵怒,他来向徐础求助,因为要杀他的人就是欢颜郡主。
“请站起来说话。”徐础道。
楼矶慢慢起身,瞥一眼芳德郡主,期期艾艾地不肯说下去。
徐础却无意屏退任何人,就算昌言之等人过来旁听,他也不会在意。
楼矶只得上前两步,拱手道“徐公子听说消息了?”
“只有一份简单的军报,不知真假,不明详情。”
“是真的。”楼矶一脸的恐慌与窘困,若非实在无路可走,他绝不会来这里求助,“宁抱关骗了我,骗了所有人,还有那个郭时风,肯定是他的主意……”
“慢慢说。”
回忆起往事,楼矶至今惶恐不已。
大将军意外被杀,众多楼家子孙惊慌失措,迟迟没人站出来主持大局,楼矶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如此倒霉,刚刚决定背叛湘东王,坚定地支持楼家,竟然就遇到这种不可思议的状况?
等他们醒悟过来时,皆已沦为俘虏,被绳索系成一串,受鞭子驱策,狼狈地跟着马匹奔跑,对他们来说,这才是无尽苦楚的开始。
楼矶实在不愿意回忆当时的细节,直接跳到那次转机上。
宁抱关率军前往江东,路上抢了一些粮草,一入吴州地界,却打出秋毫不犯的旗号。
宁军面临的最大问题还不是粮草,而是无法渡江,郭时风乘一艘小船来到对岸,不知怎地,竟然说服守江将领,将数千宁军接过去,还提供一些粮草。
宁军的确做到了不烧、不杀、不抢,与之前的军风截然不同,宁抱关手段严厉,曾亲手斩杀一名抢夺百姓财物的头目,以警示全军上下。
渡江不久,郭时风叫来楼矶,向他说了许多话。
“楼家完蛋了,无需讳言。大将军已死,你们楼家还剩下什么?中军将军楼硬?你们这些连报仇都不敢的诸楼子弟?”
楼矶面红耳赤,当大将军遇刺之时,栾太后身边连名宫女都没有,任何一名楼家子孙进去,都能夺下匕首,当场为父亲报仇,可是没人做这件事,所有人不是吓得呆若木鸡,就是手足无措,心里光想着自己如何不幸。
“本来你们楼家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吴王,他虽已改姓,但是血脉改不了,等他功成名就,还有可能重建楼家。可惜,他太软弱,自己将自己击溃了。唉,我一开始就看出他不是争鼎之雄,可他后来十分努力,我才稍稍改变看法。这是我的错,‘努力’是寻常人的绝招,吴王越是‘努力’,越说明他太过寻常,不配争鼎。”
“总之你们楼家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你们所能做的,就是努力保住性命——对你来说,尤其需要‘努力’。”
楼矶从中听出一线生机,跪地拜求,想尽一切言语以讨好对方。
郭时风享用多时,完全满足之后,才给楼矶指出一条生路,“宁王枭雄,绝不肯久居人下,投靠江东朝廷不过是一时的安身之计,一旦立足,还是要自立旗号。可是宁王也不愿孤立无援,他希望能得到一点支持。我放你回邺城,你去转告欢颜郡主,远交近攻的道理大家都懂,宁王与邺城并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