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断九州-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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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础很快写毕,将笔放回架上,谭无谓抬头看他一眼,加快速度又写几行字,也放下笔,欣赏片刻,“好了,现在交换?”
徐础点下头,谭无谓将自己的纸递来,从唐为天手里接过吴王的纸,只看一眼就大笑道:“君无戏言,吴王还不快快道歉?”
卫兵们大失所望,唐为天惊讶地说:“这、这就分出胜负啦?”
谭无谓的纸摆在面前,徐础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笑道:“请谭将军再看。”
谭无谓快速读了一遍,“就这么几个字,咱们的计策不同,吴王之计,算是中上,怎比得了我的上上之策?吴王还得道歉。”
“请谭将军细看。”徐础仍不道歉。
谭无谓翻过纸,纳闷道:“有什么可细看的?吴王先看我的吧。”
“相差无几,用不着看。”
谭无谓真被激怒了,举着吴王的纸张大声道:“诸位作个见证:吴王之计乃是声东击西,不对,声北击南,先向孟津派兵,大张旗鼓,然后暗中调头南下,先破荆州军,令北方之敌胆破。算是中上之计,但是太小瞧了荆州军,奚耘当年不在大将军麾下,未曾攻破国都、擒杀帝王,但也是独当一面,无往不利。吴王被奚家在东都的表现所蒙蔽,以为荆州军与冀州军一样,徒以器械见长,大为失策。奚耘用兵,纵不如大将军,也远远超过王铁眉,他逃离东都,是不愿为朝廷效力……”
唐为天站在吴王一边,插口道:“谭将军,你自己的计策呢?你们比的是相不相同,你光说吴王不说自己,谁知道结果啊?”
谭无谓点下头,“我的计策才是上上之选,用不着声北击南这些花招,倾城而出,进攻荆州军,趁其立足未稳,一战除之,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值得。”
唐为天看一眼吴王,又看一眼厅里的其他卫兵,最后看向谭无谓:“谭将军,你在开玩笑吧?”
“这怎么是玩笑?”
“可是,你跟吴王的计策明明一样,只是省了一步而已,所以该你道歉。”
谭无谓摇头,“一步之差,大不相同。吴王的声北击南之计,可用在庸将身上,奚耘必能看破,反增信心,必然全力坚守。吴王一旦劳而无力,将会引来诸路军齐头并进,东都失守,不过数日之间。我的计策才是看准诸路军的弱点,拿准他们不敢参战,只会远远观望,所以倾尽全力攻打荆州军。”
“我还是觉得差不多。”唐为天道。
谭无谓摆摆手,“竖子不足与谋,吴王说说,咱们的计策可是一样?”
“谭将军,咱们写下的是什么?”
“破敌之计啊?”
“非也,乃是破敌之‘大略’,所谓大略,不究细节,大略皆是先破荆州军,震慑诸路敌军,至于怎么个破法,你我所见不同,但这是细节,非大略。”
谭无谓发了一会呆,“吴王这是在抠字眼儿,先破荆州军谁都能想到,关键就在细节上,你的细节繁而无功,我的细节……”
谭无谓闭上嘴,这么一说,他等于承认纸上所写并非大略。
“我与谭将军大略相同而不尽同,谁都不必道歉。”徐础笑道。
谭无谓也大笑数声,“吴王骗我写出破敌之计,但我可没全写出来,倾全军之力以破荆州军,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吴王之军来源各异,派别林立,用兵之难倍于常规之军,其中关系我可没写。倒是吴王,你写‘与援军汇合’,哪来的援军?”
徐础笑道:“我也没写。”
谭无谓扶剑站立,仰头不语,嘴上争锋,他自愧不如,但是并不服气。
外面又有信使赶来,徐础召见之后,又叫来几名将领,商议动用洛州兵的计划,一个时辰以后才告结束。
徐础伏案写文书,好像已经将刚才的事情全给忘了。
谭无谓可没忘,在吴王面前来回踱步,终于道:“咱们各自将没写的细节说出来,吴王以为如何?”
徐础放下笔,“好啊,谁先来?”
“吴王先请。”
徐础示意卫兵退下,唐为天道:“可是我想听到结果。”
“以后你会看到。”徐础道,唐为天没办法,只得跟在卫兵身后走出议事厅。
“我派使者去往秦、汉两州,邀请那边新兴起的降世军,以为援兵。”徐础说出隐藏的部分。
“第一,吴王真能邀来?第二,他们能及时赶到?”
“反正只是纸上计谋,我尽量往好处想。”徐础笑道。
谭无谓摇头,知道自己又上当了,吴王的隐藏之计原来无足轻重,但他是守信之人,说道:“吴王应该屏退众人,因为我的话不该被外人听到。吴王若想击败荆州军,必须舍得大本钱。”
“多大?”
“照我估计,至少是降世将军的一半部下。”
几乎所有人都想利用薛金摇和降世军,连徐础也不例外,但他越来越难以做到心安理得。
“降世将军今日与荆州军有一战。”
“降世将军必败。”谭无谓想都没想就给出结论。
第二百五十一章 动摇()
薛金摇还是那个身先士卒、勇往直前的女将军,她身后的士卒却不再是受“祖王”感召愿意血染沙场的勇士。
薛金摇连续发起三次进攻,第一次两军交锋,短时混战,她战意正酣,降世军却莫名其妙地后退,等到人数过少,她也只好后撤,向将领们发了一通脾气,却没什么效果,接下来两次进攻,甚至没与敌军接触,一轮箭雨落地,降世军不约而同地调头。
阵前受训的将领们面红耳赤,可他们没办法,连拔刀恐吓都不好用,兵卒就是不敢上前,而且找不出带头者,好像所有人都约好了,在同一时刻、同一地点,同时转身。
薛金摇只得列阵防守,等敌军来攻。
荆州人十分狡猾,每次都做出大兵压阵的架势,却只派出少量人前冲挑衅,反复若干次,持续将近两个时辰。
仗没怎么打,降世军已是人困马乏,薛金摇强忍怒气,鼓励将士们最后进攻一次,并对敢战之士悬以重赏。
两军再度交锋,降世军依仗人多,一拥而上,荆州军却是一拨一拨地投入战斗,初时处于下风,渐渐地扭转局势。
薛金摇总算保持一线清醒,在局势不可挽回之前,下令撤兵,亲自压后,天黑前退回到营地中,坚守不出。
她连饭都没吃,立即召集诸将,拿出降世棒摆在桌上,以金圣女的身份询问众人,兵卒为何临阵怯敌?降世军明明人多,占据优势。
将领们你谦我让,最后终于有人壮起胆子说:“弟兄们害怕的不是敌军,是……是后方。”
“后方?后方都是自己人,没有伏兵,有什么可怕的?”
“还得再往后。”
薛金摇终于明白过来,出征之前,刘九转劝她的话并非空穴来风,虽遭拒绝,在降世军当中却有广泛的影响。
“吴兵作先锋,你们还担心吴王拿降世军当诱饵?”
说话的将领急忙道:“我不担心,我相信吴王,是下面的弟兄,他们不知从哪听来的谣言,都说吴王要重用洛州人,嫌咱们降世军人多碍事,嫌吴兵不服管束,能除掉一点是一点。还说荆州人其实与吴王私下有交易……”
“越说越过分,吴王怎么会与荆州人有交易?”
将领只是笑,不敢往下说。
薛金摇目光转动,看向一名比较信任的将领,“王和尚,你来说,说实话,我不会怪罪任何人,只想问个明白。我是一军统帅,总不至于你们都明白,就我一个人蒙在鼓里。”
王和尚不是僧人,只是头发有点少,为人比较老实,听金圣女点到自己名字,开口道:“也没什么,就是……吴王也算是济北王的女婿吧,荆州军是济北王请来的,丈人与女婿私下有来往,倒也正常。”
薛金摇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她知道吴王之前曾娶过一任妻子,吴王解释过那是一桩不得已的婚姻,而且郡主自写休书,将丈夫给休掉了。
“你们啊,打仗不行,胡思乱想倒是一套一套的。吴王娶济北王之女的时候还姓楼,现在姓徐,与亲生父亲尚且决裂,何况一个有名无实的妻子?”
众将纷纷点头,却不像是真心信服的样子。
薛金摇没办法,只得先解散将领,让他们去约束部下,准备来日再战,“你们怀疑吴王拿降世军当诱饵,可这样打下去,荆州军一点点蚕食,咱们死伤更多。告诉大家,必须给我打赢一次,赢了,我带你们回东都,让吴王派洛州兵出来,不赢,就在这里一直耗下去。你们都知道我的脾气,宁死也不会背着战败之名退兵。你们也别想逃,咱们现在有军法,逃亡者斩,财产没收、家眷为奴。”
薛金摇拿起降世棒,敲打桌子,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诸将应是,几名亲信留下,其中就有王和尚,劝道:“金圣女别将大家逼得太紧,降世军这些日子里损失惨重,之前是为祖王而战,死后升天,死多少都是应该的。现在这一战是为谁啊?只为吴王吗?”
“吴王有什么不好?等他夺得天下,你们都是开国功臣。”
几名将领互视一眼,还是王和尚道:“就怕我们捱不到那一天,吴王是贵公子,咱们是穷苦百姓,根本不是一路人。金圣女,别看吴王娶了你,要我说,他可没拿你当真正的妻子,光凭这一点,我们……”
“我们夫妻的事情与你们有何关系?”薛金摇怒气冲冲,抡起降世棒,将王和尚等人撵了出去,剩下一个人,却是越想越气。
好不容易心平气和,她又召来诸将,说:“你们怀疑这怀疑那,都没有半点证据。我这就派人回东都,让吴王多派兵来,尤其是那些洛州人,既然归降,就该听我指派,让他们与荆州军先交战,降世军随后,你们总没怀疑了吧?”
诸将这回是真心实意点头,有人道:“吴王若是真肯派洛州兵来,我们就再没有疑心,回去督责手下的弟兄时也好说话,可吴王若是口头上应允,连匹洛州的马都不送来,那金圣女也该多想想了。”
“该想的事情我自然会想。”薛金摇冷冷地说,当着诸将的面口授信件,派人快马加鞭回东都。
对于吴王能否派兵过来,薛金摇心里还真有些没底,可她没有别的办法止住军中的传言,而且她有一点私心,想弄清吴王究竟在不在乎夫妻情分。
次日,薛金摇没有强迫众人出战,但是多派斥候,去往各个方向查看敌情。
荆州军也无意交战,两军相隔不到三十里,各自龟缩。
当天中午,东都来人,薛金摇吃了一惊,没想到吴王反应这么快,可是一算行程,信使应该还没见到吴王。
吴王派人来了,不多,只有一位,还十几名卫兵,但这一位正是薛金摇急需之人。
曹神洗奉命连夜赶来,毕竟年纪大了,脸色不是太好,薛金摇命他休息一会再来见面,自己向诸将道:“吴王也在担心这边的战事,求助信还没送到,他昨天就已派人过来。曹将军是什么身份,吴王对他如何,你们都清楚。”
曹神洗是败军降将,却被吴王任命为东都总管,一度被判死刑,又被释放,在众人眼里,他的确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