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李森与索罗斯-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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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一、两天,观察市场是否真的还会变动,然后在一月二十日星期五,当市场稳定在比地震前的水准低出大约二百点时,我走进交易处,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买进了一万多份三月份的期货合同。这次购买的数目之大,堪称我一生中所做的最大一笔交易。我这样做有以下两个原因:一是市场价格便宜,二是我透过购买大量期货能够使市场上扬到一万九千点,上扬到我期权头寸的理想价格范围。
丽莎和我过了个愉快的周末。我弟弟理查德从泰国来看我们,我们带他进了城。这个周末没有人给我打电话。市场虽只稍微上扬了一点,但我感到一万份合同买卖十分合算。我们都很高兴,我非常宠爱弟弟。
“我星期一能去你工作的大厅看看吗?”他问道。
“当然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会派人去安排的。”
一月二十三日星期一,市场开盘后就上扬了三十点,现在市价已接近一万九千点,我坐在小室里,等着它继续上涨。又上扬了三十点,我透过计算知道自己已赚了钱——赚了几百万英镑,我看着上涨的价格,心里感到越来越满足。又看了一眼交易处的乔治,然后用对讲机与大贩的弗南多讲话:“做了多少交易?”
“没有多少,市场很稳定。”
“你那儿的客户没有多少亲戚在神户吧?”
“似乎没有多少。”
“我们一整夜都在给那儿的朋友打电话,但总是打不通。”
“那儿已乱成一团。”
“而且停水了。”
“现在这儿有了一些变动。”
我赶紧观看萤幕,同时听到了一片嘈杂声。
“抛出,”弗南多叫道,“有人抛出了……”在随后的一个小时里,对讲机一直开着,但由于我们太惊讶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望着交易处以及那里的萤幕,看见市价已经跌了一千多点,可以前它从未变化这么快呀!每五分钟我就承受一次从未有过的打击。
最后我打手势给乔治:
“抛售二千份期货。”
乔治按我的命令办了。我知道此时抛出更多的期货也是件很蠢的举动。乔治甚至还未弄清价格的高低,但这一次我允许他犯任何错误——这对我己无所谓了,我又亏损了一笔钱。
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理查德打来的:“嗨!尼克,情况怎么样?”
在这之前我已忘掉了理查德。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到年轻和充满热情。他不知道我整天都干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我整天进行期货和期权的交易和套做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我这样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设法使自己摆脱一个无底的黑洞。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我一时感到语塞,我感到万分的羞愧。是他对我——他大哥的钦佩使我感到羞愧。我知道他来之前曾告诉过他的朋友他就要去亚洲的泰国旅行,然后与我待在一起。而他所有的朋友都知道他大哥是新加坡的英雄,工作得十分出色。自从我离开沃特福后,我曾在广阔的世界里获取得成功,但没有人知道我真的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丽莎和我居住在新加坡,却乘飞机往返于纽约、香港和东京矛问,理查德还会告诉他们有关我们去泰国和巴里岛度周末的情景。他们会坐在沃待福的酒店里,理查德向他们介绍我曾经去过的地方,而他们呢?只能想像待在香港的东方饭店和纽约的喜来登饭店会是个什么滋味;坐飞机的头等舱会像什么样子;或者空中小姐递给你的海绵袋里会装些什么奇异的礼物。
“我今天不能见你,”我平静地对着说话筒说,“咱们回家再见。”
“好的”他顿了一下,“咱们晚上玩个痛快。”
“一定!”我点头答应道。
我放下电话,知道自己一定又亏损了一百亿日元的期权——这些日元足足可以堆满一个院子。一百亿日元是多少呢?
七千万美元。也就是说我今天已经损失了五千万英镑,而更糟的是,我让弟弟失望了。我应该抽时间去看他的,他是多么想来这儿看看交易员们是怎样互相打招呼的。他本该看到我工作的地方,见到力塞尔、乔治、艾力克、马士兰、“间谍”和卡罗,他还会很惊奇地看到萤幕上移动的数字和交易处的一片混乱景象。虽然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的含义,也没有那一位别的参观者会知道,但这一切可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回去后他能告诉每一个人。
但我竟然让他失望了——我甚至忘掉了他。不过假使他来见我,也只能看到一些表面现象。他绝不会猜到我会欺骗别人,更从来没有想到在我成功的背后,在交易员们的鼓掌以及我给他们训话这些事实的背后,却是失败。我是个骗子、诈骗犯。假如我有机会能逃回伦敦、我肯定会逃回去的,此时我希望自己正处在他的境地:替父亲调水泥、做泥瓦匠活。那才是真正的、诚实的劳动。这种劳动要比我在新加坡谋生所做的这一切欺骗更有价值。我还记得理查德参加我们婚礼时的情形一一穿着早礼服,载顶圆礼帽的他显得多么的紧张。由于担心帽子会被风吹掉,他将帽子压得很低以至于遮住了眉毛,那时的他看上去就像个机灵的小精灵。自从丽莎与我结成伉俪的那天起,我就和弟弟分开了。想到这儿我坐了下来,我的亏损又开始在脑海里嗡嗡的响,而且赶走了其他思绪。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
市场已跌了一千八百多点。我又需要从布伦达·格伦哥那儿申请大约四千万英镑来向SIMEX交纳保证金。
有趣的是:在我事业终结的时候,我反而感到十分的得意。损失的数字如此之大,不久之后我肯定会被逮捕。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损失不能再大了,它将撕破我两年以来欺骗的面纱,将一切真相公诸于示。我待在交易大厅,并不感到头晕,只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分一秒的市场变化以及买进和抛出的情况上。我觉得到处都是数字却与我无关,它们都一股脑地消失在电脑之中了。只是到了我离开办公室,返回清算部的时候,才开始哧得要死。这种感觉是在亏损数字出现在报表上被我瞧见的时候产生的。很显然,那天晚上这些数字肯定会出现在我的噩梦之中。
“是美美打来的电话,”林达手捂着说话筒对我说,“审计部打来的。”
这个电话差点使我昏厥过去。
“是尼克·李森吗?”她的声音平静而柔软,“我正在编年终审计,现在刚刚开始审计到巴林期货。我想问你的是有一张从sIMEX发来的应收票据我不太明白。上面的数字得大,有七十六亿八千万日元。”
我将手伸到脑后打了个呵欠。这是被人抓住后的那种感觉——无所谓。我现在已懒得理会了,既然被别人抓住了嘛!
“这件事有点儿复杂,”我说,“你现在需要什么?”
“我只需要对这件事的解释,”她的口气十分平稳,“我找不到有关的任何资料。”
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藉口,一个算不上藉口的藉口。任何审计员无须听完这个解释就会认定它是假的。我放松了一下紧抓电话听筒的手,开始绕着圈子托出藉口。
“这是我十二月份在斯皮尔、李斯与金洛格交易所(SLK)与巴林伦敦的总部之间做的一次场外交易,”我缓慢地解释道,每个字都成了我的试足点,“那次交易是透过正常的电脑系统进行的——我们从前做场外交易也曾遇到过麻烦。我会给系统经理打声招呼,问问是怎么回事后再答复你。”
我屏住呼吸。
“好的!”美美说,“将有关的文件给我阅读就行了。”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两天以后,美美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本人都没有回话,这一次我主动到西蒙。琼斯的办公室去,让他将此事公开出来:“这个七十七亿八千万日无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简直是场噩梦,”我说,“这是上个月进行的一次场外交易,它的纪录有误,而审计员们给我调查这次失误的时间太短。”
“我知道了,”他语中带着渣子,“这伙人的屁股发痛,不知道适可而止。他们又给你造成什么麻烦了?”
“他们要看所有的文件。当然我可替他们弄出来,只是现在时间不够。”
“他们要看所有的文件。当然我可以替他们弄出来,只是现在时间不够。
“发生了什么问题?”
“电脑出了错误,是巴林而不是巴黎国家银行(BNP)结束了给SLK的付款。我现在就去把钱追回来。但是这个错误却扰乱了审计部的资产负债表。”
“送给我一份有关此事的备忘录,”西蒙说着又问:“你是怎样处理SIMEX的那封信的?”
“我会送给您一份草案的。”
“谢谢!”
说完后我赶紧离开。
我必须得弄出点什么。乘电梯下楼时,我认识到现在还是有一点对我非常有利,那就是当我提到场外交易的时候,西蒙·琼斯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他知道我这方面没有什么权力,因为场外交易还涉及到信誉的风险问题——当一个交易员破坏一次交易之后,他就失去了要求像sIMEX这样的交易中心替他收钱的保证,所以交易员必须自己赢得客户的信誉,这才是长久之计。
审计部需要对所发生的事情作解释,我得炮制点什么出来给他们。现在还有一周的时间。
一九九五年一月二十五日
第二天我坐在巴林的小房间里时,丽莎给我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她放声大哭,我看了一眼对面的交易处,然后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丽莎的声音上。
“怎么啦?”
但她却不言不语,只是一个劲地对着话筒哭,哭声令我害怕。
“到底怎么啦?”
“尼克,”她突然脱口说道,“我流产了。那一个血团是个婴儿。”
两天以前丽莎突然开始出血。昨天一整天她都躺在床上,流了一大团血,随后叫来医生作分析。
我盯着交易大厅,心情几乎崩溃。所有在那儿发生的疯狂——上周我买进三万合同的发疯情景,八八八八八帐户上的亏损——现在已变得荒诞不经而且毫无意义了。丽莎和我特别想要个小孩,对我而言,那一团血肉比世界上的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在我们已失去的这团小小的血肉面前,整个交易大厅、愚蠢的SIMEX和巴林银行,以及它们给我施加的压力和我所犯下的罪行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几乎听不到丽莎后面的活。我穿着可笑的条纹夹克坐在巴林的小房间里,周围是一群狂呼乱叫的人,日经指数点数的变化便可以决定其生死一而我的妻子又告诉我刚刚失去我们的小孩。我绝望得想哭喊、想拥抱她、与她做爱、想变戏怯似的变出一个小孩,变出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幸福的家庭。但这种愿望不可能在这儿实现、也不可能在我损失了上帝才知道的二亿英镑的新加坡实现。也不可能在这儿——乔治和“侗已向我招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我用眼睛的斜角又看见市价下跌了二十点的——交易大厅里实现。
“需要我回去吗?”我问道,“要我做些什么?”
“不,”丽莎吸位着,“你待在那儿,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待在交易大厅里多赚些钱,然后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