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医-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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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火红、火红的太阳,直晒的人们头皮发麻,晴朗的天空下,翻?了身,当了国家主人的人民群众,对死刑犯们指指点点,谈论这些昔日作恶多端的坏人,今日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黄河故道里的刑场上,“砰、砰、砰……”一声声枪响过后,我的老姑奶奶就晕了过去。
陆陆续续,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太阳也落到西天去了。阴沉沉的黄河故道里,凉风吹了起来。她那小孙子,拉着她的衣襟,一声声奶奶、奶奶的哭喊,终于使她清醒过来。
步履蹒跚地她拉着小孙子的手,走进了那充满血腥之气的刑场。地下流满了污血,有的刑犯尸体,早被家人用手推车拉走,余下十来具尸体,散乱地躺在刑场上。
夕阳已躲藏进了天边,一只只黑色的老鸦,在余晖中“呱呱”鸣叫着。阴沉沉的黄河故道远方,是一眼望也望不到尽头的芦??荡。
小孙子紧紧攥住奶奶的手,忽然间喊了一句:“奶奶我怕,我怕。”
我老姑奶奶也顾不了许多啦,她扔下小孙子,紧跑几步,在散乱倒地的尸群里,寻找到了兰三眼。她流着眼泪抱起尸体,准备往家里拖。可她刚走了没几步,那怀中死沉、死沉的尸体,却突然间“啊”了一声。
我老姑奶奶猛然一惊,手一松,把尸体摔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一声痛苦的“唉哟”。
人还没死,人还没死!我老姑奶奶手抚鼻孔,尚有气息。再摸伤口旁的心脏,已然“怦怦”在跳。
人还没死,人还没死,老天有眼,这是可怜我们祖孙俩呢。自言自语的我老姑奶奶,也顾不得小孙子了。她赶紧背起尚未死的兰三眼,乘夜色的掩护回了家。
由此,鲁西南地区自建国以来,一件最为奇特的公案发生了。
听乡人们讲,兰三眼之所以在刑场上没被打死,是因事件发生在这样一个江?山易主的年代里。
假若是从前,鲁西南地区的刽子手行刑时手用的是大片刀。那种场面,大家也许早已从电影和电视画面中看到过。死刑犯跪在地下,身后是穿红衣,持大刀,膀大腰圆的刽子手。只等午时三刻一到,县老爷于案后,将行刑的令牌一扔,刽子手大刀落下,只听“咔嚓”一声,人头落地,尸首两分,人绝不会有生还的道理。
新中国成立后,死刑犯行刑时,由法警将其押往刑场。两名法警架住刑犯,由一名带白口罩持枪的法警近前,冲脑门儿打一枪后,扭头就走。随后再由法医来验尸,假若枪打的不是地方,人还没死,那就再补上一枪。
兰三眼居然能从刑场上生还,巧就巧在当时全国刚解放不久,死刑犯们全由当地的民兵执行枪决。
看来,当时打兰三眼的那位民兵同志,枪法也不怎么样。或者说,是他从没有这么面对面地杀过人。总之是发令员令旗挥过后,他的手一哆嗦,那子弹愣没打在心脏上。
我老姑奶奶将未死的丈夫背回家后,人虽还有一丝气息,但因失血过多,人一直昏迷不醒。
我老姑奶奶赶紧给丈夫喂了些水,然后用一团棉絮,将还在洇血的弹口堵住。小孙子被吓得连哭也不敢哭,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在昏黄的菜油灯光下,忽闪着黑黑的大眼珠,看着忙个不停的奶奶和全身是血的爷爷。
兰三眼终于睁了一下眼睛,还没说一句话,又昏了过去。
我一定要救活他,我们祖孙俩不能没有他!暗下决心,我老姑奶奶,抱上小孙子,吹灭菜油灯,一路小跑着去了何家楼。
曾祖父还没有休息,如今我那抱着小孙子的老姑奶奶,全没了早些年回娘家要吃香油面窝窝头的威风。她见到曾祖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下。曾祖父赶紧去搀扶,她不起,说兰三眼余下的半条命,全靠曾祖父了。
闻听死刑犯兰三眼没死,曾祖父先是一惊。再面对我老姑奶奶唯恐惊动四邻乡亲,而可怜的低声求助,曾祖父只是背转身,摇着手,一声声说道:“走吧,走吧。”
我老姑奶奶死活就是不起来。她跪在地下,搂着不言不语的小孙子,威胁曾祖父道:“何三,你今天若不去救人,我们祖孙俩就跪死在你这里了。”
第78节:曾祖父的飞针穿蝇(6)
她那刚刚四五岁的小孙子,也真懂事。看着奶奶跪在地下,自己也挣脱开奶奶的搂抱,随奶奶一起,跪在了曾祖父的脚下。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夜已经?很深了。那一直站着没挪动半步的曾祖父,大概也有过一番激烈思考,终于对跪在地下的祖孙俩说:“起来吧,起来吧。”
曾祖父终于随我老姑奶奶去了斜楼的兰家。我想曾祖父前去救兰三眼的原?因:其一应该是看在我老姑奶奶的面上,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妹,他又怎忍心姐姐和她那还不懂事的小孙子无依无靠呢。
其二我想,曾祖父在“七窍还魂散”的用法上,既然“四不用”中有一条该死之人毋用,那么兰三眼在刑场上没被打死,也说明他命不该绝。如此,也就去救他一命吧。
曾祖父来到兰家,手抚昏死的兰三眼,号过脉搏后,将“七窍还魂散”加上自己发丝燃成的灰末,用温开水冲好后,撬开兰三眼的嘴,灌了下去。
接下来,曾祖父又用银质器具,挖开兰三眼胸前的弹孔,夹出子弹头,撒上止血和消炎的药粉,连头也没回,根本没顾及我老姑奶奶的千恩万谢,连夜回家去了。
三天内,昏迷状态中的兰三眼,时而如做梦般呓语,时而又如死人般气息全无。但一直守护在床前的我老姑奶奶,却不再担心,也不再害怕。因为她相信曾祖父的能力,也更加相信“七窍还魂散”没有救不了的命。
第四天头上,兰三眼终于活过来了,他赶紧命妻子在他家的坟地内,为他做了一个假坟。然后就足不出户,真正过起了隐居的日子。
罪大恶极的兰三眼,虽然在曾祖父“七窍还魂散”的救助下,躲过了死刑法场上的一劫。但接下来的日子,苟且偷生的生活,也使他没活几年,就一命呜呼了。
兰三眼死后,我老姑奶奶和她那已上小学的小孙子,便在自己家的房间内,深挖了一个坑,也没用棺材,草草将兰三眼埋了。
所有的这一切,乡人们全然不知。倘若不是多年以后,县上的公安机关从房间内挖出兰三眼的尸骨,那么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没人会相信,曾在黄河故道里被枪毙了的兰三眼,竟然又偷偷摸摸地活了好几年。
日子在不断地延续,失去了儿子和丈夫的我老姑奶奶,也把自己的独生孙子,视为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六零年春天,麦苗刚刚返青的时候,接连不断饿死人的村庄里,乡人们都跑到麦地里去啃食麦苗。我老姑奶奶的小孙子,也要随众人去麦地里偷麦苗,但我老姑奶奶却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在她的意识里,她一定要把兰家剩下的这根独苗苗,培养成一个好人。
当时大队或公社里,开“地富反坏右”们的批斗会时,她总是将小孙子锁在家里,绝不让他看到奶奶让别人批斗的场面。
现如今小孙子饥饿难耐,我老姑奶奶,也是好几天都没有吃上一口饭了。她阻止小孙子去地里偷拔麦苗,而自己却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麦地。
刚刚返青的麦苗,吃到嘴里,流出青青的汁水。一群饥饿的乡人,就像一群羊一样,趴在地上啃食麦苗。因为,他们早已没有了站着弯腰拔麦苗的气力。
我老姑奶奶一边啃食麦苗,一边还要将使劲儿拔下来的麦苗塞进胸前的衣服内。她还要将麦苗带回家给她的小孙子吃。后来生产队看青的人,举着大棒子追来了。我老姑奶奶只看了一眼大棒子,便永远留在了那片麦地里。
她的小孙子闻听奶奶死去的噩耗,哭喊着跑到麦地,抱着奶奶僵硬了的尸体,晕了过去。后来在乡人们的帮助下,小孙子在麦地里就地掩埋了奶奶。从此在这个世界上,疼他爱他的人,再也没有了。
当时,小学刚刚毕业的他,只好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去了。这个地主恶霸的后代,在当时被乡人们唤做狗崽子。他父亲的罪恶,他爷爷的罪恶,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大队里每星期五下午召开的群众大会,他都要站在台前的一角,接受批判。如赶上节日或什么重大政治运动,他还要和其他的“地富反坏右”一起被游街。
小小的年龄,承受着如此的重负。他不知道找??去倾诉,他也根本找不到人去听他的倾诉。在生产队干活,谁人都可以支使他,谁人都可以打骂他,他要干最脏最累的农活,谁?让他是兰三眼的孙子呢!
他没有名字,也许他的名字因没人叫让乡人们给忘记了。但是,他却有一个很响亮的外号,那就是和“八仙”之一的兰采禾同名。我童年在故乡时,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听乡人们叫他这个名字。关于“兰采禾”这一名字的由来,还要从他奶奶去世后说起。
因为他是地主恶霸的后代,乡人们也不愿和他有过多的交往。白天他到生产队里劳动,晚上回到家,一个人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年轻轻的小伙子,迷上了听戏。
第79节:曾祖父的飞针穿蝇(7)
夜晚的乡村,乡人们忙碌了一天,晚上总爱邀请一些说书的艺人,来村庄上娱乐娱乐。昏黄的马灯灯光之下,摆一张八仙桌,艺人把醒木一拍,便在三弦的伴奏下,一手敲大鼓,一手摇剪板,嘿嘿呀呀地唱了起来。
兰采禾虽只有小学文化,但他却对戏词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为了听戏,他有时独自跑到十多里外唱戏的村庄去。宁静的乡村暗夜里,艺人们唱到三更天后方才收场。那痴痴呆呆,完完全全沉浸在戏曲情节里的兰采禾,等戏场上的人全走光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往家走。
一路上,田野宁静,乡村宁静,独自一人的他,便扯开嗓子,尽情地歌唱新听的戏文。
白日里劳动中,乡人们干累的时候,总爱叫兰采禾唱上一段。他也不客气,后腰上拿出一付自制的呱嗒板,边打边摇地唱了起来。他最爱唱“八仙过海”的传说。一位位除暴安良,得道成仙的高人,在他的口中,也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乡人们的面前。
因他姓兰的缘故,大伙便根据八仙里的人物,把他叫作了兰采禾。
会说书唱戏的兰采禾,生活中独自一人的他,虽然孤独,但非常快乐。不知忧,不知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非常乐意帮助别人。
在当地的乡村里,甭管是谁家有事,他都争着抢着前去帮忙。生产队里的农活,甭管多脏多累,他都主动去干。大坏蛋兰三眼的孙子兰采禾,终于靠着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大家对兰氏家族仇视的态度。
假若我老姑奶奶在九泉之下有知的话,她也应该感到欣慰了。因为她自从儿子和丈夫死后,便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自己的孙子,培养成一个好人。
现如今,在乡人们的心目中,已成为一个好人的兰采禾,在自己的婚姻问题上,却仍然无法摆脱兰氏家族给他带来的阴影。您瞧他,早过了结婚的年龄,却还是光杆司令一个。
在当时的社会里,家庭成分论相当重要,就看那每一位媒人,给人提亲时,都要先问一问对方是什么出身。再者说,当时兰采禾独自一个人生活,家里也不富裕,又有谁?家的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