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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乱世七书之却月-第88章

小说: 乱世七书之却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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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从袖筒里摸出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在王修面前抖了抖:

    “王长史的小楷,倒是很可品鉴,这片纸,毛某人收藏了。”

    王修看不清楚纸上写着什么。但已经猜到是什么,继而在心底摇了一千遍头。

    怎么可能?

    毛修之坐回胡床,故意模仿王修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今暗道传书。诚知非常,亦未尝不知疏不间亲。然关中者,血战而得。枯骨万千,为公开疆北面之重镇。经略中原之形胜,民心既有所向。士气岂可轻坠,脱有不虞,北伐功亏一篑,大军覆巢破卵,公之功业声名,亦不免有亏。王修可诛可窜,宗族可屠可灭,公之勋业不可危也。若修之齑粉,有万一之补于公之镃基,万劫不复,甘之如饴也!”

    听到第一句话时,王修就已经被一道雷电击中了。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他写给刘裕的密信,怎么会在毛修之手里?

    信是他写好交给陈嵩的,陈嵩把信给了杜重光,杜重光把信给了老四,陈嵩护送老四走的,老四把信给了哥哥王沈,哥哥把信给了刘裕。所有这一切,严丝合缝,既不是梦,也不是玄想,一干人等都不是鬼魂,那么这封信怎么会穿越千里,从江东宋公手里到了长安毛修之手里!

    看到王修震惊困惑的神情,毛修之很得意:

    “看到了没?我没有诬陷你吧!”

    王修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一脑门不解全都摇掉。继而一咬牙:

    “不错,这信是我写的。你既然看到了,就应该明白我是向宋公直陈实情,纵然你们不喜欢,也不能因此说我谋反吧!”

    毛修之狞笑着站起身,把那张纸揉了揉扔到了火盆里,火焰迅速把白色变成了黑色:

    “我当然不瞎,知道你写了什么,虽然我很痛恨你这种背后告黑状的做法,倒也不认为你这样就是谋反。可问题是,你是怎样瞒过公文往来,把信送出去的呢?若手里没有一个私家小帮派,这张纸怎能山水迢迢地跑到江东去呢?你既然能靠小帮派送信,也就能靠它夺权谋反,对不对啊?”

    王修终于明白,毛修之感兴趣的,是挖出谁在帮他送信。但他自己的心思,由不得地回到了被烧掉的那封信上。他虽然一万个不敢想,但还是得出了一个痛苦的结论;

    刘裕把这封密信,同样秘密地传给他的儿子了!

    撕心裂肺的疼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能想象到刘裕的做法。后者一定是写信严厉斥责了儿子,要他务必洗心革面,改弦更张,重整刺史府纲纪,但同时也把王修的来信,一并送了回来。他不必在给儿子的信中提到王修,只需要把原件展示出来,就足以提醒儿子:他的手下在谋算他。

    王修突然非常鄙视自己:读了这么多书,看了历史上那么多帝王将相的权术,口头上甚至笔头上都知道什么叫“疏不间亲”,可临到头,还是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糊涂,犯了忌讳。刘裕即将成为皇帝,刘义真即将成为皇子并担任方面大任,做父亲的,除了要交给他谋事的本领,更要交给他谋人的手段,让他学会怎么驾驭群下,怎么获得绝对忠诚。王修啊王修,你算是给这堂帝王家的言传身教课,提供了绝佳的范例!

    跟了刘裕这么多年,眼里没有朝廷,只有一路走来的将军、太尉、宋公,一腔子的热血都愿意为他抛洒,只为跟着他可以建功立业,可以经天纬地。可以安邦定国,可以兼济天下。这些年来。自己是什么肝肺,刘裕清清楚楚。也一直栽培重用。这封密信,并不难懂,刘裕应该能从字里行间看出写信人的焦虑和忠诚。他到底要多心狠心硬,才会把这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裸地扔到儿子的屠案上!

    万念俱灰!

    毛修之见他迟迟不开口,以为他被吓傻了,换上和煦的神情,叫人把王修扶起来,重新给他一张胡床:

    “念你是北府老人。只要你说出谁帮你送的信,我们会从轻发落,大不了发配岭南州郡吃点苦头,等过些年转回来,还是有可能爬上去的。”

    王修听着他的腔调,想到这场秘密逮捕背后的权谋算计,突然觉得无比恶心,无比厌憎。他知道,所谓从轻发落。不过是从他嘴里掏实话的诱饵,无论他说与不说,都是死路一条。想起此前王镇恶之死,他起初只是认为这是沈田子嫉贤妒能。后来隐约觉得刘裕也难辞其咎,只是无法坚定地指控后者蓄意安排诸将相克。现在自己被刘裕甩出来卖掉,回想往事。种种隐情浮上心头,终于意识到他们不过都是乱世枭雄刘裕棋盘上的小棋子。命如草芥,可玩可弃。无足挂齿的。不错,王镇恶将才难得,王修倚马可待,可天下有那么多鲤鱼等着跳龙门,个中一两条反了白肚皮,于刘裕前程何损哉?

    只是苦了长安三军,苦了陈嵩、郭旭这帮赤胆忠心的北府少壮。长安如果糜烂,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由他去,听天命!他王修是将死之人,能做的就是绝不出卖弟兄,绝不因为自己软弱,毁掉北府兵的血肉长城。不是为了刘裕,也不是为了大晋朝,就是为了给这个世道,保住真正的男儿种!

    决心已定,惨然一笑:

    “毛修之,我明白了,要处置我的更有其人,你不过是个走卒。你放心,我不恨你,甚至可怜你,长安若如此下去,你会比我死得更惨,你的主子绝不会为了你不惜赴汤蹈火。你抓我,干得很漂亮,不过你休想从我嘴里掏出一句话!”

    毛修之呸了一声,上前朝王修的肚子猛踢一脚,后者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几个当兵的扑上去,撕掉王修的袍子,把他绑到行刑架上。一个壮汉抄起鞭子,没头没脸地猛抽起来。王修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抽了几十鞭子后,壮汉气喘吁吁,满身臭汗,望了毛修之一眼。后者朝着火盆努了努嘴,一个兵拿起烧得通红的烙铁,在王修脸上晃悠。

    毛修之走过去,伸手抬起王修的下巴,他想说你还是赶紧招供,免得这家伙落在身上,烤焦了你的皮肉。但他看到王修的头猛地晃了一下,发出一连串含糊的呻吟,血从嘴角汩汩流出。毛修之心头一紧,连忙掰开王修的嘴巴,一团血涌了出来。毛修之惊叫一声,赶紧叫过灯一照,发现王修的嘴里空空荡荡,只有不断流出的血。

    他不但咬断了舌头,而且把它吞了下去。

    毛修之以前听过咬舌自尽,没想到此生有机会见到,而且是发生在一个书生身上。

    连连后退几步,几乎摔倒在地上。

    架子上的王修,已经昏迷过去,头耷拉着,像是一个无人照看的稻草人断了木头架子。

    屏风那边传来一声咳嗽,毛修之赶紧跑过去。

    刘义真脸色发白,劈头就问:

    “人怎么了?”

    毛修之说他咬舌了。

    刘义真到底还是个孩子,听到咬舌二字,全身都是一抖,嘴巴一瘪,就要哭出来:

    “他不会死掉吧?”

    毛修之说怕是没救了。

    刘义真呆呆地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胡床上。

    一切都乱了。

    刘裕的密信到的时候,他正在洗澡,不过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个妙龄女子泡在同一个大木桶里。他喜欢在水中上下其手,听女人的惊叫和浪笑。

    密使是白直队一名校尉,书信送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看得刘义真目瞪口呆。

    这封信很短,是父亲手书的,没有寒暄。没头没脑,起笔就骂:

    “你做得好事!阿爹用心良苦。想让你们兄弟在人上,做大事。孰料你竟如此回报阿爹!你若是再不更改,长安被匈奴人打破,你的人头必悬于城头也!阿爹看错了,以为你堪当大任,谁知你竟是这样一条提不起的癞皮狗。罢了罢了,也不指望你了,阿爹物色人选,换你回来,免得你抛骨西北。害我老来丧子!”

    刘义真被骂得心惊肉跳,却不知原委,只道是父亲如有神助,知道自己的一切荒唐。一天一夜寝食不安,次日一早,又一名密使到了,也是白直队一名校尉,也是递上信转身就走。

    这封信打开一看,刘义真瞠目结舌:竟然是王修向父亲说了一切。

    刘裕不知是怕一个人传书有闪失。还是事后突起念头,显然是错后一天派出了第二名信使。

    刘义真看完王修的密信,又羞又怒。羞的是自己在外人眼中竟然是这样一副嘴脸,怒的是王修居然敢告黑状。但他毕竟是个孩子。虽然生气,却并没有起杀机。等他把密信交给疯子看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疯子仔细地看了王修的信。内心长叹一声,知道王修说的对。但也知道王修在断送自己的前程。如果王修不除掉,到了刘裕真的派人来整顿刺史府的时候。自己一定会被驱逐出去,冲回军中去干打打杀杀的营生,而他已经对这种营生厌倦了。把刘义真伺候好了,府中一天等于军中一年,荣华富贵可以坐致,何必出生入死去求?

    拿着信,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念念有词,暗暗上下其手,半晌,幽幽地对刘义真说:

    “刺史可知宋公为什么把密信交给你?”

    刘义真说让我知道我有什么过失。

    要那样的话他在信里直接说不就行了。

    可是宋公识字不多,写不了那么长的信。

    识字不多可以照抄王修密信啊。

    那你觉得他老人家为什么这么做?

    疯子说刺史你仔细看这封密信,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刘义真拿过信看了一眼,刚要说没啥啊,我刚才看了好几遍的。突然隐隐发现了玄机。在信中“王修”两个字上,仔细看能看出两个小小的掐痕,如新月隐在云中。

    疯子说刺史再找找。

    用心去找,果然不止这处,“诚有不忍逆料者”一句中,“不”字被指甲掐过。“三军之气不可衰”中的“可”字。“用狐疑之众,当锐意之敌”中的“用”字。

    刘义真依然不得要领。

    疯子说通篇就这个几个字被宋公掐过,虽然次序颠倒,但理顺了,其实就是一句话:

    “王修不可用!”

    刘义真嘴巴发干:

    “父亲真的是这个意思吗?王修可是他千挑万选留个我用的。”

    疯子说此一时彼一时。宋公用人,最恨耍小聪明。王修是刺史属下,有事不肯明奏,却要越级发密信告状,宋公必然不齿。宋公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暗示刺史拿下王修。他老人家总不能自扇耳光,公然承认他看人走眼吧。

    刘义真缓缓地点点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但还没有聪明到足以洞察一切。和寻常人家孩子比,他又是一个早熟的孩子,只不过还没有成熟到驾驭自己的好恶。

    刘义真一松动,剩下的事情就不劳他操心。疯子找到毛修之,商量好怎样秘密审问王修。让刘义真在屏风后窃听,这是毛修之的主意,只不过现在这场戏演砸了。

    刘义真匆匆离开暗室,疯子和毛修之跟在身后。到了露天,吸了口寒冷清冽的新鲜空气,头脑稍稍清醒了一点:

    “王修怎么处置?”

    疯子说一不做二不休,如今只有枭首示众,宣布他谋反。

    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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