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七书之却月-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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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璝的马蹄子。马蹄铁被隔开,冰面就不那么滑了。其他人纷纷如法炮制。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们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一鼓作气冲过渭河,杀散晋军弓箭手。
晋军箭来如雨,他们不能起身还击,只能伏在鞍上或者藏在镫里,把命运完全交给马匹。如果马匹倒霉,他们只能认栽。
马儿在冰上冲锋,竟然没有想象的那样容易摔倒,但只要一骑中箭倒地,立刻就能绊倒好几匹马。赫连璝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一边躲避摔倒的人马,一边祈祷上保佑,不要让我的马滑倒,不要让我中箭,不要让我成为俘虏,不要让我还没活够就死在这个冰冷的河面上。
身边人纷纷落马。
身边马纷纷倾覆。
似乎每一个箭头的啸叫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像是十年。
也许上苍真的是垂怜大夏王赫连勃勃的儿子,一路冲到北岸,竟然果真没有遭遇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灾殃。他带着五百多骑踏上北岸,冲散了晋军弓箭手,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留在身后的,是一个巨大的屠场。
战神俯瞰战场,一声长叹:
寡妇渡,不知今天制造了多少寡妇!(未完待续)
下卷第十三章 铁面生父()
ps:禁卫军将领来禀报,说赫连璝的七个男宠,已经被野兽吃得只剩下骨头了。勃勃说立刻打开兽牢,把野兽全部放走。那将领说要不要装车送得再远些,免得伤了行人。勃勃正要说你啰嗦什么,突然想起赫连璝只带了一小撮卫兵,此刻正在路上,便说不必放走了,就在兽牢里全部毒死,兽皮就赏给你们几个吧。
那人喜滋滋地走了。
赫连勃勃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口,看着满天乌云。
汉人都说龙就在云中。
其实云中怎么会有畜生,哪怕是被神化的畜生。
云是上苍的喜怒。白云、黄云、红云、乌云,还有万里无云,无一不是上苍在向人间宣示他的旨意,只不过没有几个人真正懂得。
赫连勃勃懂得,因为他是天之骄子。
此刻乌云翻卷,就是他的怒火已经上达天听。
上苍准许他血腥复仇。
赫连勃勃用小刀仔细地刮着羊腿上的肉,听姚灭豹讲会战过程,中间不断插话,追问感兴趣的所有细节。
此次兵败,赫连勃勃一反常态,没有把任何一个军官扔进追命谷喂野兽,唯一的惩罚,是让赫连璝在宫门外跪一整天,不许吃喝。他和姚灭豹吃烤全羊的时候,赫连璝已经饿得眼冒金星。烤肉的香味飘出来,钻到他鼻子里。这香味带着爪子,挠得他五内翻腾,恨不得冒死扑进去抢一块肉。宫里有几个太监是他平日拿钱喂肥的,用来悄悄通报父亲和其他几个兄弟的动静。平日见面无比殷勤,此刻一个也不敢凑上来。父皇还算仁慈,叫人给了他一张毯子,没让他直接跪在**的砖头上。他尝试了无数种姿势,试图让腿少受点罪。但无论你如何腾挪周转,全身重量总归是要压在小腿上的,膝盖总归是要受大罪的。他强忍着痛楚,回想战败的全过程,知道自己就是此次大败的祸根。他能想清楚这一点,父皇怎么会想不清楚?想到今后的前程。想到皇位从此绝缘,想到统万城将成为另一名兄弟的巨宅,而自己只是宅内一名顶着皇族招牌的奴才,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几步之遥的包铜门槛上。
姚灭豹坐在地毯上,就像坐在荆棘丛中。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军旗被敌人抢夺侮辱的败军之将,被处死都毫无怨言,哪还有颜面在皇帝面前吃吃喝喝?更何况主将兼皇子还跪在门外,在饥寒交迫中独自承受战败的耻辱。这位主将确非将才,但三军覆灭,难道一箩筐的将佐校尉就可以置身事外么?咽下去的每一块肉,每一碗酒,都只能让他更惴惴不安。他在门内为座上宾。皇子在门外为阶下囚,这是皇帝的安排,不过有一万张嘴。就有一万种解释,他能想象一干子小人会怎样播弄是非,弄得好像他为了往上爬,刻意踩着皇子的脑袋。
赫连勃勃听姚灭豹讲完,把刮干净的羊腿扔在矮几上:
“那么我来问你,经过这一仗。你觉得我们大夏是晋人的对手么?”
姚灭豹已经在逃回来的路上无数次自问过这个问题。姚秦灭亡后,他在痛苦煎熬中。也曾无数次自问。只不过他所在军队没有和北府兵交过手。关中一失,秦军树倒猢狲散。他跟着长官投奔大夏。那时他憋着一肚子不服,不信南人三头六臂。这一次真正交手,不得不承认北府兵绝非浪得虚名。想到带兵官的骁勇善战,想到那些宁肯被踏成肉泥也要掩护同袍撤走的步兵,想到那山一样不可撼动的方阵,他甚至生出一份嫉妒:要是我手下有这样一支军队就好了。可是再一想,他自己的兵也都不是孬种。无论是羌族人还是匈奴人,在战场上无不视死如归,来如雷电,去如风雨,弓马刀槊,炉火纯青。他们尽到自己本分了。只不过战争并不只是两种兵之间的较格杀,更是两种将之间的较量。事后想战斗全程,敌方将领似乎每一步早就算好,而我方则始终被牵着鼻子走,连一点意外都没有制造出来。
姚灭豹不知道怎样说才能不显得背后进赫连璝的谗言,离间人家父子。支吾半天,字斟句酌地说:
“要说士卒战力,我们是一点都不输的,可要是用不好,再强的兵都是无用的。这次作战,我们是轻敌了,所以。。。。。。”
赫连勃勃突然拿起那根羊腿骨,在案几上猛敲一下:
“放屁!谁爱听你说这些!你一个羌人,怎么学得跟汉人一样拐弯抹角?你杀死豹子的胆气都去哪啦?老子的兵强不强,不用你告诉我。我要你说的是大将!”
姚灭豹吓了一跳,很快镇定下来,对赫连勃勃生出一份敬意。人家都说他残忍其表,精明其里,现在看来名不虚传。既如此,那就直抒胸臆好了:
“这一次作战,晋军是带着一揽子计划来的,每一个步骤都事先算计好了。陛下天纵聪明,刚才听末将讲了作战全程,想必已经感觉到了,我就不啰嗦了。”
勃勃点头。
“晋军大将,强在四个字:胆大心细。说他胆大,是他敢于用步兵对抗骑兵。说他心细,是他显然勘查过地形,找到了最佳战场,精心设计了正面顶住、侧翼突击的打法。有了这种打法,步兵又是精锐,也就不惧骑兵了。”
勃勃点头。
“但让末将印象深刻的是晋军的少壮军官。依我看,他们有勇有谋,气势盈溢,身先士卒,临危不惧,有大将风度。恕末将直言,我军中没几个这样的人。如果说我们现有的大将不是刘裕几员干将的对手,那么恐怕我们后续将领也不是他下一波大将的对手。”
勃勃感兴趣地侧过脸,乜斜着姚灭豹:
“那你不要吞吞吐吐,尽管直说:为什么会这样?”
真正考验勇气的时候到了。姚灭豹咽了一口唾沫。坐直身子:
“陛下治军严酷,三军进退如一,这是强势所在。但正因为治军严酷,人人有畏罪偷生之心,无自如挥洒之意。将佐们畏首畏尾。因循守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久而久之,人就变懒变蠢了。反观晋军,他们攻击我们的一些手法。显见是中下级军官想出来的,想出来就用了,大将肯定顾不了那么多枝节。在战场上,我们的人勇猛有余,灵性不足;他们的人生龙活虎。智计百出。从这层意思说,我们不如他们!”
痛痛快快倾倒完毕,坐等勃勃反应。
赫连勃勃直愣愣地盯着姚灭豹,声音阴沉的像统万城头的乌云:
“叫你这么说,这笔账倒是要算到我头上了?”
姚灭豹告诫自己要挺住,就是重新扔回追命谷,也不能在这山崩面前怂了,不能叫匈奴人觉得羌人是软骨头。想到这。昂然抬头,直视勃勃:
“陛下叫臣尽管直说,臣就直说。臣的本意不是说陛下不对,而是觉得我们应该学习他们这一点!”
勃勃继续盯着姚灭豹,手里滴溜溜转着那把小刀,好像随时随地会把它掷向这个大胆羌人的咽喉。须臾,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好样的!好样的!大夏国敢跟我这样说话的人还真没几个!我看你真有豹子胆。来,给老子喝三碗!”
姚灭豹暗暗地出了口气。接连灌下去三碗,从口到腹。**辣的,浸透全身的凉意逼出去很多。
勃勃自己也喝了一口。而后吐出一口酒气,音调沉郁地对身边人发话:
“去,把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带进来。”
赫连璝跪了快一天,站起来眼前发黑,双腿发虚,一下子就垮下去。宦官们把他架进来,放在地上时,连跪都跪不好,只能匍匐着,好像赫连勃勃一头狼生了一只狗。
姚灭豹看见赫连璝进来,慌忙起身,却被勃勃制止了。后者说朕没叫你站,你就好好坐,难不成你为了讨好朕的儿子,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像千金坠,把姚灭豹拉回地上。
勃勃起身走过去,绕着赫连璝转了一圈,用脚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肋骨:
“赫连璝将军,你很能干啊!威风凛凛出去,丧家之犬回来,赔本买卖做得又快又干净。朕满心以为你会从长安发来一封捷报,还预备着大宴群臣,把你的捷报高声诵读一遍,用胜利消息给君臣助兴,谁料你带给统万城的,是阵亡将士家属满城嚎哭啊!”
赫连璝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声不敢出。
勃勃示意太监,叫他们摆一张矮几,把赫连璝扶过去。后者在矮几上趴了半天,在满屋子的融融暖意中渐渐缓过来,血慢慢流到腿上,人从僵硬变柔软,感觉舒服了许多,但面对父亲和姚灭豹案子上的各色美食,肚子压抑不住地雷鸣起来。
勃勃声音温润,慈父模样:
“你饿坏了吧?”
赫连璝忽然满眼是泪:
“是!”
勃勃突然拉下脸来,抄起案几上的羊腿骨扔过去:
“主帅无能,害死三军,折了那么多人,你还有脸说自己饿!老子派你出去,是叫你当狼,你却变成了癞皮狗!既然是狗,就给老子好好啃骨头!啃!”
赫连璝被这雷霆万钧的怒火吓得浑身筛糠,拿起刮得干干净净的骨头舔起来。
姚灭豹实在看不下去,端起桌子上一盘没有动过的熟牛肉,拿上一壶酒,过去放在赫连璝案几上,把他扶起来。后者看着牛肉,喉结快速地上下窜动,再看一眼雷神一样的父亲,眼泪滚滚,畏畏缩缩。
赫连勃勃说姚灭豹你要干什么?朕教训儿子,轮得着你来和稀泥吗?
姚灭豹转身跪下:
“陛下用心磨砺赫连将军,臣懂得。但胜败乃兵家常事,世间哪有常胜将军?再说陛下要是觉得将军有罪,也当按军法处置,该杀就杀。该罢官就罢官,哪能这样侮辱一个带兵官!再说把他骂成癞皮狗,那么陛下将自己置于何地?”
勃勃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对答。匈奴人不同情弱者,但绝对欣赏强者。这个曾经做过降虏。曾经做过囚犯,曾经被当做猛兽食粮的羌族人,一身铁骨,敢面对面指斥威仪棣棣的大夏皇帝,当真不是凡人。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