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6期-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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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负担,上面有老父亲老母亲,妻子身体不好,也已经下岗在家,儿子还在学校里读书,更要花钱。钱,钱,钱,逼得他只有拼命地工作。
新上车的客人是个中年男人,他上了车后冷冷地说了一声:“上海路。”
那个男人上车后还是一言不发,目光直视前方。
一个人上车后的反应,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和性格。比如这个人,他是坐在后排座上,基本上可以肯定他是一个有点身份的人,至少是经常坐车。只有那些不经常坐车,才会选择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沉默,刚好说明他是个稳重的人,不像一般很少打车的人,上了车就有事没事和司机瞎胡聊。
凡三不知道,这个人的确是个人物,人家是一位总经理。
总经理不高兴,心里窝着火。他在出门之前,刚刚和妻子吵了嘴。事实上,他根本不想和她发生争执,但是她却要和他胡搅蛮缠着。
老婆是个越来越无趣的女人,让他生厌。
他现在不能看她,越看越不顺眼。她现在真的就越来越像一件旧衣服。他想把她这件旧衣服扔掉,却扔哪也不合适。太扎眼了。当然,也很扎手。麻烦得很。
但是马羚却不管那一套。她才不管他麻不麻烦呢。她只反复地对他说:“你少来这一套。你快点!你别两边占便宜。你要么和她离婚,要么就不要再来找我!”周建明就说:“唉,你再给我时间。离婚哪有那么容易?不可能说离就离的。”马羚不高兴地说:“我不管!你少找借口。”
她不理解他。
身为捷迅电子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周建明现在是两边受气。
昨天他回来,他想认真和老婆谈一次,可是当晚儿子却从学校回来了。早晨九点多,儿子才又从家里出去。儿子已经是大三的学生了,在一所理工大学里。这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应该说,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了,但他却表现出对父母的关系非常冷漠。
他是知道他们的关系不好的,可他却装聋作哑,不介入。
不介入也是好事,周建明想。介入了更糟糕。儿子不介入,有助于他处理与他妈妈的关系。事实上,他在这之前,他和妻子已经谈过了,他要求分开。但是,范淑芬却不依不饶。她不说同意分,也不说不同意分。她只是一味地和他胡缠,让他和她说清楚。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说得清楚呢?他不爱她就是不爱了,还要怎么说清楚?
这个上午,他们同样没有把问题说清楚。说不清楚,他就决定回单位。他想:一个月之内不会再回来。既然说不清楚,他就来个冷处理。可是,她却不让他走。她说:“周建明你不要走,你把话说清楚。”周建明说:“还能怎么说清楚?我已经说过了,我们过不下去了。你要什么条件,你说。”范淑芬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要什么条件?是你要什么条件!你别欺负我。你把问题说清楚,你走。”
“你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她说。
“这个家对你来说已经不存在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说。
她说:“你要不想过了,我们就分手。但你把话说清楚。”
“我说过了,还能说清楚什么?我有事了,公司里有许多事情要做。”周建明说。
范淑芬白了脸,双手叉腰挡在了他的面前,尖叫着说:“你什么事?你说清楚。”
周建明说:“你别胡闹了!”
“什么?我胡闹?是你胡闹还是我胡闹?你太不要脸了!你说这样的话,还算是个人吗?”她大声地责问。
周建明一把拨开她,强行就要走。范淑芬趔趄了一下,拉住了他的衣襟。周建明就狠狠地摔了她一下。她又趔趄了一下。她在趔趄了一下的同时,大概知道自己的力气不敌,所以顺手就抢过了他的皮包。
门在身后咚的一下就很响地被带上了。
周建明不想再和她纠缠。
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他下了楼,看到了自己的那辆黑色别克。车是开不成了,她把他的包抢去了。车子钥匙什么的都在包里。
算了,不开车也行。他想:可以打车。
周建明就这样步行出了富丽山庄。
范淑芬的眼泪,在他刚刚跨出家门的一刹那,一下就夺眶而出了。她心里的所有委屈好像都随着泪水涌了出来。看着那个豪华的家,显得空荡荡的。而且,苍白,冷漠。他们的婚姻真的到了没有办法再维持下去的地步了。他们结婚已经有好多年了,儿子都上高中了,她都不敢想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回忆起他们的相识相知到结婚,真的就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范淑芬感觉周建明这一辈子是对不起她的。她自认为无论从哪方面说,自己都是一个好女人。当时他们恋爱的时候,她家里的人并不是很支持。她的女伴们也都感觉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条件更好的。是的,当时周建明什么也没有,夜大学历,单位也不好(一个半死不活的企业),人长得也一般。但是她看出了周建明内心的精明,她相信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她的预测和眼光后来得到了证明。
周建明在与她结婚后不久,就不再满足于在那个工厂的科室里当一个普通科员了。事实上他也不能再呆下去了。厂里正对有关科室进行改组,能升的升,不能升的就调到其他部门或者车间。周建明对自己的前景预测不是很乐观,于是他就伙同另外两三个也是可能会有着相同命运的男子汉跳了出来,合伙开了一个小公司。
那段日子范淑芬觉得自己承受的压力很大。人们看待她的心态是有些不正常的,也许是她过于敏感了。他们不相信她的丈夫能干好。自己开公司前途未卜,就如同下岗一样。不要说是别人,就是她的爸爸,也心有不满。“好好地在厂里不干,出来以后就一定能干好?”说真的,她也是捏了一把汗的。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力挺他干下去了。
这一干就是没完没了。
周建明和人合伙的公司几经风雨,受尽了折腾。合伙人散了,公司倒了。经济和法律上的麻烦不断。那时候周建明整天都不回家,偶尔回家一趟连一个整夜觉都睡不成。所有的家务都是范淑芬一个人。特别是儿子刚生下来的那会,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她妈妈来,一边心疼,一边抱怨。
但所有的一切范淑芬都忍了。
这样的生活是她自己选择的,所以,她忍。她只有咬着牙拼了。儿子小学毕业了,他们的生活开始出现了曙光。一方面儿子不需要太多的照顾了,家务少了很多;另一方面周建明自己开办起来的公司走上了正轨,开始赚钱了。
范淑芬在升起的曙光中,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眼角的皱纹。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一个中年女人。她所能做的,就是买一些新衣服穿在身上。多贵的衣服她也敢买,因为周建明现在有钱。周建明积极地鼓励她买衣服,有时她舍不得买,他就非逼她买,主动给她买,不买不行。也许,对他来说,买衣服是他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也是对她过去的辛劳所做的一种补偿。
可是,再贵的衣服穿在身上,她也还是一个中年女人。每当她穿上新衣服到单位去,总会引起一些女性的惊叹。她们惊叹式样的精致,惊叹质地的优良。可是,她已经穿不出那种漂亮的感觉了。穿上新衣服,引人注意的只是衣服了,而不是她本人。单位里的那些年轻姑娘或年轻的少妇,即使穿着只是一百块钱左右的衣服,也照样显得特别的鲜亮。那么,自己所做的,不过就是一个活动着的衣架子而已。
范淑芬不再买新衣服了。
所有认识范淑芬的人都开始羡慕她了,尤其是她过去的那些女伴。她们夸她命好,找了这样一个能干的丈夫。他们家的情况不由人不眼热,买了房子(不止一处)。他们住着的房子是在市内最繁华的地段,复式结构,一百八十多平米,装修豪华。然后,又买了车子(从普桑到丰田,再到现在的豪华别克)。在这样一个城市里,也许他们还算不上特别有钱,但是说他们是中产,一点也不为过的。周建明的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顺,光公司员工就有近百人。范淑芬也是心满意足了。
在这样的一个家庭背景下,范淑芬回家了。丈夫和儿子都要求她回家。她再在单位里呆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按过去一个女人的理解,她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回到家里挺好的。可是,慢慢地,她发现,回到家里以后,她其实很闷。闷得很。有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过去她的那些朋友,一个个也都上了年纪,再说人家还有自己家里的事情要操心(简直操也操不完)。她们都在羡慕她,而她却有些怀念自己过去那些操心的日子。
很奇怪的一种感受。
在这样富足的生活下,她感到一种无比的空虚与寂寞。同时,她在富足的空虚与寂寞里慢慢地变老。
与范淑芬的这种变老心态相比,自己的男人却进入了一个黄金岁月。男人越老越有魅力,这话范淑芬现在体会到了。女人进入了四十岁以后,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加速衰老的时空隧道,迅速地容颜失色。而男人这时候却像一坛黄酒,越陈越有滋味。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周建明四十岁以后,容貌也有了变化。他身体变胖了,脸变宽了,小腹也早腆了起来,眼角也有了不止一道的皱纹。但是,肥胖和皱纹对男人的容貌好像一点负面影响都没有,相反,他的举手投足有了一种沉稳的美感。有钱了,他自信了,自信让他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特别的风度。
有一种东西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那就是女人。范淑芬原来也想到,他肯定会有一些女人。他整天在外面忙啊,和各种各样的生意人打交道。自然,生意场上也少不了女人。有时候女人简直就是生意场上一个非常天然的组成部分。但是,她想,只要不出事,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啦。眼不见为净。
她想,作为一个妻子,她已经做到非常宽容了。他出去陪客户吃饭、唱歌、洗浴,一概不加干涉。她有一次去过一个夜总会(也叫KTV练歌房),一上楼,就见那些小姐(足足有四五十位,一律的短裤玉腿、丰胸低领,花枝招展),蜂拥而上,把男人们团团围住。她们就像是等着发救赈款的灾民,生怕迟了一步就轮不上了。
在那样的一个场合,自己的男人做不做坏事,她也能想得到。她想,要是她是男人,她也一定会动心的。她只是努力不往那坏的方面去多想罢了。男人的心是野的(尤其是有了钱的男人),欲望是强的,关键是不要玩出情感来,不影响和破坏家庭。而事实上,周建明总体上做得也还算很有分寸。至少,回到家里,一本正经,还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和父亲的形象。他曾经在她面前不止一次说过:他是不可能出轨的。
他说他看重家庭。
这样,一直保持了有好几年平静而幸福的家庭生活。
然而,大概是从四年前开始,范淑芬先是发现他和一个叫什么云的女孩子来往,然后就是和在他公司里一个叫什么青的女人来往。她并不是凭空臆想,而是他在这方面实在是有太多的蛛丝马迹让她掌握了。这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