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6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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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花朵柔软的温度，以及花蕊中散发出的幽香。他不禁心荡神驰，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夜里飘浮起来了。有几次，他的嘴唇，触到了朱滢滢粉嫩的耳朵，他立即感到一阵晕眩。　
　　通过交谈，皇甫卫星吃惊地了解到，原来，朱滢滢只写过一封回信给他。并且他的信，她也只收到一封。如此看来，那一封封朱滢滢的“回信”，原来都是卢小丽所写！原来他一遍遍如痴如醉地展读，反复读到几乎能够背诵出来的朱滢滢的信，一封封的信，竟然都是假的！竟然都是另一个人从中杜撰出来的！他突然感到伤心，仿佛内心一座精心构筑的巢穴突然倒塌了。同时他也有了被欺骗戏弄的感觉。他在手扶拖拉机上沉默良久，他想象卢小丽是怎样把他的信偷偷地拆开，看了之后，又偷偷地封上，然后送给表姐。之后，她又如何冒充表姐，给皇甫卫星写信。她像一个幽灵，穿梭在他与朱滢滢之间。皇甫卫星闭上眼睛，脑子里出现的卢小丽的形象，于是变得阴暗而狡黠。但是，他又觉得不能怪她，他知道她这样做，毕竟是出于好意。因为表姐不愿回信，而她又怕皇甫老师失望伤心，所以才出此下策。皇甫卫星在黑夜里，在手扶拖拉机的吼叫声里，感到彻底迷失了方向。　
　　朱滢滢显然也非常生气，她不停地咒骂她的表妹，说她是个妖怪，说她管闲事管得实在太过分了，居然冒我之名写了那么多信，橘子也是她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真是个说谎精，是个造谣大王啊！朱滢滢说，她要不是我的表妹，要不是看在姨妈姨夫的面上，我真的会考虑去告她。她这样做，真是气死我了！　
　　皇甫卫星劝朱滢滢，不要再生气，说卢小丽这样做，毕竟是出于好心，她就是想成人之美。皇甫卫星对朱滢滢说，你就当它什么都没发生，让这一切都成为过去吧。皇甫卫星把嘴贴到朱滢滢的耳朵上，说，什么都不要去管它了，我什么都不管，我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我爱你！朱滢滢的头，让开了皇甫卫星的耳朵，显然她不能接受皇甫卫星的爱。皇甫卫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讨厌我么？”他又一次凑过嘴去问她。她不回答。皇甫卫星连问了数遍，都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鼓起勇气，把手放到了朱滢滢的腿上，结果他的手背上，落了几滴朱滢滢的泪。“你哭了？”他问她。他伸出手去，摸索到了她的脸。他在她脸上摸到了泪水，他擦拭着她的泪。而她的身体，这时候开始向他倾斜，最终倒在了他的怀里。　
　　皇甫卫星紧紧地抱着朱滢滢，他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飘浮起来了。他抚摸着她柔软的身体，她的肩，她的手臂和她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但却是细滑的。她的手指头，就像是玻璃做成，又细腻又冰凉。他捏着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捏过来。她的每一根手指，都不反抗，它们是一个个顺民，在他的手指间鱼一样游来游去，任他的手指，像水草一样缠绕。当皇甫卫星的手摸向朱滢滢腰部的时候，他触到了她的乳房。那异常柔软的感觉，真是无法形容。但皇甫卫星的手，及时缩了回来。在这位年轻的教师心目中，女性的乳房，以及大腿，还有更为隐秘的部位，虽然有着致命的诱惑，但轻易是不敢去触及的。如果那样做了，会显得自己很委琐，很下流，不再是一个君子。皇甫卫星不想让朱滢滢对他有不好的印象，不想让她认为自己是下流的。他的手缩回来之后，就停放在她的腰间。他感觉到了她身体的热度，她的脸，她的手，她裸露在外的，都是冰凉的，而她的腰间，则是温暖的。　
　　朱滢滢已经停止了流泪。她就这样半躺在皇甫卫星的怀里，让他抱着。她闭着眼，就像是睡着了。但她不可能睡着。皇甫卫星的手，触到她的乳房，很快又缩回去，这一举动，她当然感觉到了。她深为感动，觉得他真是一个纯情而高尚的人，而这样的人，她可是从来都未曾遇见过。同时，她又觉得他有点傻，有点可笑。要是皇甫卫星抓住她的乳房不放，她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她其实是非常喜欢这个皇甫老师的。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喜欢上了他。朱滢滢文化不高，但她绝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那一天在中学里吃狗肉，她非常清楚皇甫老师是爱上她了。为此她内心感到欣喜，同时又黯然神伤。她因此一直故意回避他的眼光，她始终是低着头，尽量不看他。她只是偶然偷偷地瞥上他一眼。后来表妹送来了他的信，她拆读的时候，感到心花怒放。他好看的字迹，斑斓的文采，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心灵的激荡。她的喜悦有多大，痛苦也就有多深。因为她十分清楚自己是无法与他相恋的，终成眷属就更是想都不敢想。给他写回信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的心在沉沦。她把自己所写的字条，细心地折叠起来，折成繁复的中国结，像是要通过繁复的折叠，寄托一些什么。她一边折，一边慨叹，感叹自己是一个没福之人，这样一份好姻缘摆在自己面前，却不能去争取，不能去接受，只能铁着心，让它流水一般溜走。　
　　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清楚嫁给皇甫老师是自己正确的人生选择呢！但是，就像她说的，她有难处，她有难言之隐啊！虽然，自己的相貌，自己的聪明，是那么出众超群，但是，朱滢滢的贞操，却早就没有了。并且，它已经多次丢失。为此她很看不起自己，于是把自己随随便便地浪费掉了。所以她说配不上皇甫老师，基本也是由衷的。　
　　在黑暗中坐着手扶拖拉机，与一腔热血追求自己，而自己也很是心仪的男人一起颠簸，一起向前奔突，朱滢滢觉得就像是在一场梦里。她希望这梦永远都不要醒来。而让这梦永不醒来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连同这梦一同毁灭。拖拉机的狂吼和跳腾，给人以很不安全之感。但正是这不安全感，令朱滢滢感到欣慰，让她看到了希望似的。试想，如果拖拉机突然翻倒在路上，或者冲进路边的湖水中，那是一件多好的事啊！如果能和皇甫老师一起翻落湖中，成为这湖水里两尾自由幸福的鱼儿，那该多好啊！朱滢滢为自己的想法所感动。这份感动，与皇甫卫星吹进她耳朵里的“我爱你”纠缠在一起，终于让朱滢滢泪流满面。皇甫卫星是个多么细心而体贴的男人啊，他及时发现了她的泪，他用他温暖的掌心擦去她颊上冰凉的泪。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的身体软得像一堆棉花，她向他靠去，她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紧抱着她。他们就这样靠在一起。要不是已经到了目的地，手扶拖拉机突然停下来，他们是不会分开的。　
　　到了北垛中学门口，皇甫卫星先从车斗里跳下，然后协助朱滢滢下来，最后才把谢阿坤的自行车搬了下来。协助朱滢滢下来的时候，皇甫卫星抱住了她的屁股，几乎是把她抱下拖拉机来的。朱滢滢的屁股虽然小巧，但却非常肉感，并且结实。皇甫卫星把她抱下来的那一瞬，脑袋晕了一晕，差点儿栽倒。　
　　北垛中学西门外不远，有几个非常巨大的稻草堆，那是一家乡办造纸厂的露天仓库。由于离学校较近，所以许多学生课间会到那儿去玩。尤其是冬天，那儿的太阳特别的暖，就像稻草一样金黄。皇甫卫星来校任教之后，曾发生过学生躲到那儿去逃课的事。皇甫卫星也曾去那儿找过学生。他发现，有几个草堆，已经被学生从中间挖空，只要弯下腰来，就能看到，他们在巨大草堆的中底部，挖出了很深的通道。现在皇甫想起了稻草场，和那草堆温暖的洞穴。他把谢阿坤的自行车扔在校门口，拉起朱滢滢的手，就往稻草场而去。　
　　月亮出现了，它又大又圆，特别明亮，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月半，就是十六吧！寒光如水，把稻草场镀成一片银色。到这里来干什么呀？朱滢滢说。皇甫卫星努力要让她感觉到，自己没有任何下流的企图，他向她的手心里，传递他纯洁的信息。这地方多美啊，他说，到处闪耀着银光，我们坐下来聊聊吧，反正回去也睡不着。朱滢滢抬头看了看月亮，说，咦，刚才还是黑咕隆咚的，现在就这么亮了！他们手拉着手，站在月光下，朱滢滢说，被月亮晒，也是要晒黑的，而且再也白不了啦！　
　　皇甫卫星找到一个较大，但挖得还不是很深的稻草洞，拉着朱滢滢躲了进去。就像一个窑洞，温暖，宽敞。晒不到月光了，却依然能看见天空的月轮。　
　　稻草洞里的安逸、温暖，以及洞外高悬的一轮明月，让皇甫卫星心情变得很好。在手扶拖拉机上的时候，他冻得淌了许多清水鼻涕。现在好了，躲进了一个蓬松、柔软的安乐窝，又是和朱滢滢两个人，靠得这么近。他清了清嗓子，表示自己正站在教室的讲台前，他高声说：同学们，你们好！你们用你们勤劳智慧的双手，在稻草堆上挖出了那么好的洞，能让老师安心地和女朋友躲在里面谈恋爱，老师感谢你们！你们为老师做了一件大好事，老师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人民也永远不会忘记你们！为了奖励你们，老师决定，今天的作文课，改为自由活动！　
　　朱滢滢高兴得不得了，她被皇甫卫星逗得咯咯咯直笑。她笑弯了腰，一会儿把身体靠到皇甫的肩膀上，一会儿用棉花拳头打他。她说，皇甫老师你在课堂上就这副样子呀？你真逗呀！你怎么自己一点都不笑呢？你别再说了，哎哟，笑死我了，肚子疼死了！　
　　皇甫卫星感到幸福极了，他想，人活在世上，其实只要一间茅草房就够了。甚至茅草房都不用的，只需这么一个稻草堆，一个稻草堆里的洞穴就足够了。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儿在一起，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就双双躲进这温暖柔软的草洞里，就像鸟儿躲在鸟巢里，除此，真的是别无所求了。这么想着，他伸过手去，要把朱滢滢的身体抱住。她却推开了他。她对他说，皇甫老师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呢，也觉得你人挺好的，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根本不可能的！她告诉皇甫卫星，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她的男朋友，是电影院的汤大勇。皇甫老师，你一定知道这个人吧？我虽然是他的女朋友，但我一点不喜欢他，我还很讨厌他。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这样的人，他说了，要是我跟他断了，他就会杀了我。不仅杀了我，还要杀了我全家，我姨妈一家他都要杀光。　
　　听朱滢滢这么说，皇甫卫星一时无话。他是知道汤大勇的，也见过这个人。这个人会画一点画，当然画得不好，是不如皇甫卫星的同事华觉民画的。汤大勇是北垛的大名人，只要是北垛人，没有不晓得汤大勇的。汤大勇长相文绉绉的，职业是电影院的美工师。他的工作是，电影院要放新电影了，他就到电影院门口，在售票处上方的黑板上，写几个美术字，几月几号放什么电影，国产的还是进口的，一天几场，票价多少之类。然后再画一点简单的图案，加以美化。这工作简单，并非无人能够替代，但是，绝对没人敢去替代。因为除了工作，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是颇有传奇色彩的。据说，这个人“上过山”，也就是说被公安局捉进去过的，而且还是“三进宫”，进宫的原因，是他打人太狠了。他虽然文质彬彬的样子，但却是个信仰武力的。他自己不怕死，当然也就不怕别人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