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焦灼-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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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的全部遗产都委 托他去出售。
“他们乘坐的是头等快车——开克斯法尔伐这是生平第一次坐在这蒙着
红丝绒的弹簧车座上,在维也纳他把她安顿在克尔恃纳大街的一家上等饭店 里,自己也同样在那里要了一个房间。现在卡尼兹一方面有必要在当天晚上 就让他的伙伴、那个叫哥林格博士的律师准备一份购买的契约,以便在第二 天就能把这块到手的肥肉加上一个在法律上无懈可击的形式,另一方面他又 下敢让他的牺性品单身独处哪怕一分钟之久。于是他就想到了一个——我得 老实承认——天才的念头。他向狄称荷夫小姐建议,趁晚上没事,不妨到歌 剧院去,根据预告,有个外来的歌舞团要在那里上演一场耸人视听的剧目, 而他则打算在当天晚上就把那位买主找到。据他所知,这位先生正在到处寻 找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狄称荷夫小姐为他的热心关怀所感动,高高兴兴地 表示赞同。他就把她安顿在歌剧院里,这一来,她就足足四个钟头给钉在那 里,卡尼兹便可以乘坐一辆马车——同样是他生平第一次——飞快地赶到他 的伙计和窝主哥林格博士那里。此人不在家。卡尼兹在一家酒店里找到了他, 答应给他两千克朗,要他在当天夜里就把购买契约的各项细节全都草拟就 绪,第二天晚上七点带着写好的购买契约把公证人约来。
“卡尼兹在谈判的过程中,让马车等在律师家的门口,——他这是生平 第一次挥金如土。发布指示以后,他就驱车赶回歌剧院,还能及时在前厅里
截住那个兴奋得晕头转向的狄称荷夫小姐,送她回家。这一来就开始了他的 第二个不眠之夜。他越接近他的目标,疑虑就使他越发烦躁,他担心那个到 现在为止一直百依百顺的女子是不是还会中途脱逃。他一次次地翻身起床, 详尽地制定出第二天的包围战略。首要的一条是:不能有一刻让她单身独处。 得租一辆马车,让它到处等着,一步也不要步行,免得她临了碰巧在马路上 遇到她的律师。要防止她读到报纸——说不定在报上又会登载什么有关莪罗 斯伐尔案件中那个协定的消息,那她就会产生怀疑,是不是第二次受到了欺 骗。可是实际上所有这些担忧害怕和小心谨慎全属过虑,因为这个牺性品根 本不想脱身。她就像拴在一根玫瑰色带子上的羊羔那样驯服地跟在那邪恶的 牧羊人身后。当我们的朋友折腾了一夜困顿不堪地走进饭店的早餐厅时,她 已经坐在那里耐心等待,身上还穿着那身自己缝制的衣衫。接着便开始了一 场奇特的木马轮旋戏,我们的朋友完全多此一举,把那可怜的狄称荷夫小姐 拖着从早到晚转圈子,为的是制造出一些人为的困难来骗她,这些困难都是 他在那不眠之夜挖空心思为狄称荷夫小姐想出来的。
“那些细节我跳过去不说了。他拖着狄称荷夫小姐到他的律师那里去, 在那里打了好多电话,谈的全是别的事情。他带她到一家银行去,让人把银 行的全权代表请来,商量投资的事请,并且给她开了一个户头;他又拽着她 到两三个抵押银行和一家可疑的地产公司去,仿佛他要到那里去打听什么消 息。狄称荷 夫小姐跟着一起去,安静地、耐心地在那些前厅里等待,而他则 假装在谈判:在侯爵夫人那里受了十二年的奴役,这样等在外面对她来说早 已成了不言而喻的事情,这并不使她感到压抑、屈辱。她静静地合着双手等 着,等着,有人从旁边走过,她就马上垂下她那双蓝色的眼睛。卡尼兹劝她 做的事情,她全都照办,耐心、听话,活像个孩子。她在银行里在表格上签 字,签完后也不再看一眼,还没收到款项,她就毫不考虑地签署收据,以致 有个邪恶的念头开始折磨卡尼兹,这个傻女人是不是给她十四万,甚至十三 万克朗,也会同样满意。银行的全权代表劝她买铁路股票,她说‘好吧’, 他建议她买银行股票,她也说‘好吧’,每次她都胆战心惊地抬起头来向她 的大圣人卡尼兹看上一眼。显然,所有这些买卖活动、签字和表格,是啊, 看到赤裸裸的现金,在她身上引起了不安,既含有敬畏之情,同时也使她感 到难堪。她只渴望能逃脱这莫名其妙的忙乱,重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间屋子 里念念书,打打毛衣,或者弹弹钢琴,而不要思想冥顽不灵、心灵忐忑不安 地置于这种责任重大的决断面前。
“但是卡尼兹不知疲倦地驱赶她在这人为的圈子里转来转去,一方面真
像他答应的那样,帮她把卖庄园得来的这笔钱化为最最稳妥的投资,另一方 面也是为了把她弄得头晕目眩。这事从早上九点一直于到晚上五点半。最后 他们两个都精疲力竭,他便向她建议,到一家咖啡馆去歇一会儿。他说,一 切实质性的事情都已经了结,卖庄园这件事可说已经差不多就绪。她只消在 七点钟到公证人那里去在契约上签个字,把卖得的款项取来就行了。她听了 立刻容光焕发。
“‘唉,那么我在明天早上就可以动身了啰?’她的两只蔚蓝色的眼睛 闪闪发光地望着他。
“‘那当然啰,’卡尼兹安慰她,‘一小时之内您就是世界上最自由自 在的人了,再也用不着为金钱和财产而发愁。您的六千克朗年金存放得非常 安全。您现在爱上哪里就可以上哪里,爱怎么生活就可以怎么生活。’他出
于礼貌打听一下,她打算到哪里去。她刚才还容光焕发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我想过,最好我还是先到我在威斯恃法伦的亲戚那里去。我想,明
天一早有班列车开往科伦去。’ “卡尼兹立刻大忙特忙起来。他在侍者领班那儿要了一份行车时刻表,
仔细查了一遍行车时间,把各条线路连接起来。先乘维也纳经法兰克福到科 伦的快车,然后在奥斯纳布吕克换车。最方便的是乘九点二十分的早车,晚 上就到法兰克福,他劝她在那里过夜,以免过于疲劳。他心烦意乱地忙着, 接着往后翻,在广告栏里找到一家耶稣教办的寄宿舍。他跟她说,车票她用 不着操心,这由他办。他明天还要送她上火车,她尽可放心。这样解释来, 解释去,时间过得比他希望的还快;他终于可以瞅一瞅表催她:‘现在咱们 可得到公证人那儿去了。’
“在那里不到一小时就把一切手续办完。不到一小时,我们的朋友就从 那位女继承人那里把她财产的四分之三敲了过来。他的老搭档哥林格博士看 见契约里填上开克斯法尔伐府邸的名字,接着又看到低廉的收购价格,就闭 上一只眼,带着钦佩的神情,向他直眨巴眼睛。狄称荷夫小姐可一点也没注 意到他的表情。这种同行的赞赏要是用语言表达出来,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了不起啊,你这流氓!你取得了多大的成功啊!’公证人也饶有兴味地从 他眼镜后面直看狄称荷夫小姐。他和大家一样也从报纸上读到了为争夺莪罗 斯伐尔侯爵夫人的遗产而展开斗争的消息,这个经办法律事务的人觉得这样 匆忙的转手出售总不是什么好事。他心里暗想,可怜的女人,你可是落到坏 蛋的手里了!然而,在签订购买契约的时候去警告卖主或者买主,这可不是 公证人的义务啊。他该做的就是盖上印章,给契约登记,让当事人缴税。他 已经亲眼目睹了多少可疑的事件,还不得不给这些事盖上皇家的鹰徽①——所 以这个老实人只是低下脑袋,把购买契约一丝不苟地摊开,彬彬有礼地请狄 称荷夫小姐第一个签字。
“这个怯弱的女人惊醒过来。她犹豫不决地抬起眼睛看看她的导师卡尼
兹,一直等到他摆摆手鼓励她签,她才走到桌边,用她清秀明晰端正的德国 字写下了‘安奈特·贝阿特·玛利亚·狄称荷夫’这几个字;随在她后面签 字的是我们的朋友。于是一切就绪,文件已经签上字,购买的款项存放在公 证人手里,银行户头已经开好,第二天支票就要汇到这个账号上去。这么大 笔一挥,莱奥波尔特·卡尼兹的财产就增加了两倍或者三倍。从这时起,开 克斯法尔伐庄园的主人和所有者不是别人而是他了。
“公证人仔细地把墨迹未干的签名吸干,然后三个人都跟公证人握手,
下楼,走在最前面的是狄称荷夫,后面是屏息静气的卡尼兹,卡尼兹后面跟 着哥林格博士。使卡尼兹十分恼火的是,他的伙计在背后老是用拐杖杵他的 肋骨,并且用他那喝啤酒喝得沙哑不堪的嗓子装腔作势地以庄严的语调喃喃 低语(只有卡尼兹一个人听得明白):‘Lumpus maximus,lumpus maximus!’
②尽管如此,当哥林格博士在大门口带有讽刺意味深深一鞠躬,向他们告辞而 去的时候,卡尼兹反倒又觉得很不自在。因为这一来,他就和他的牺牲品单 独呆在一起了,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但是,亲爱的少尉先生,您必须设法理解这种出其不意的感情转变—
① 奥匈帝国的国徽,这里指官方印鉴。
② 拉丁文:最大的流氓,最大的流氓!
—我不想用夸张的言辞来表达我的思想,说什么,我们的朋友突然天良发现。 然而自从那支钢笔一划,这两个对手之间的外在形势便发生了决定性的变 化。请您考虑一下:整整两天两夜,卡尼兹是作为买主在跟这个作为卖主的 可怜姑娘进行斗争。她曾经是他的敌人,他必须从战略上把她包围起来,让 她陷进圈套,迫使她缴械投降;可是现在这场财政军事上的战役已经结束。 拿破仑卡尼兹已经凯旋,全面胜利,这一来,这个走在他的身边、穿过鲸鱼 胡同的衣衫简朴、文雅娴静的姑娘,就不再是他的对手,不再是他的敌人。 那么——尽管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其实在他迅速得胜的这一瞬间,使得我们 的朋友感到特别压抑的乃是:他的受害者让他过于轻易地取得了胜利。因为, 如果你对一个人做出一点不公道的事情,那么,要是你能找出材料证明,或 者自以为有材料证明,此人某件小事做得不对或者做法有失公道,你就会很 奇怪地感到心安理得。只要能怪受骗者有错,至少有个小小的过错,你的良 心总会感到平安。但是卡尼兹对这个受害者实在无可指责,一点可指责的地 方也没有。她是捆绑了自己的双手向他投降的,而同时还不断地用她那浑然 无知的蔚蓝色的眼睛不胜感激地望着他。你叫他现在事后跟她说什么呢?莫 非还祝贺她出卖了庄园,这岂不就是祝贺她蒙受损失吗?他心里觉得越来越 不自在。他迅速地考虑了一下:我送她到旅馆去;然后就完事大吉,一切全 都过去了。
“但是,走在他旁边的牺牲品显然也心绪不宁起来。她的步伐也变了样,
变得思虑重重,犹犹豫豫。尽管卡尼兹低头走路,这种变化并没有逃过他的 眼睛,他从她迈步时迟迟疑疑的样子(她的脸,他是不敢看的)看出,她也 在使劲地思考什么事情。他不觉害怕起来。他对自己说,现在她终于悟过来, 我就是那个买主。看样子她现在大概要责备我了,大概她已经后悔自己愚蠢 地匆忙行事,说不定明天她还是要跑到她的律师那里去。
“可是这时候——他们已经影子挨着影子,默默无言地并排走完了整条
鲸鱼胡同——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干咳了两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