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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心灵的焦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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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克斯法尔伐霍地跳了起来,仿佛人家指控他犯了滔大大罪似的。“看 在天主份上,大夫先生,我凭我孩子的生命发誓??” 
  “行了??行了??千万别发誓赌咒!”康多尔很快打断他的话头。“您 就是下发誓我也相值您。我这问题,就算了结了!Peccavi①!我这下打偏了 
——诊断错误,归根结底就是宫廷御医和教授们也在所难免。这么件蠢事?? 
我简直要发誓??要是这样,一定发生了另外什么事件??可是奇怪,非常 奇怪??您允许我??”——说着他给自己斟了第三杯黑咖啡。 
“是啊,可是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呢?什么东西变佯了呢???您到底是 
什么意思?”老人嘴唇发于,嗫嚅着说。 “亲爱的朋友,您可真叫我为难了。任何担忧都是多余的,我再一次向 
您保证,人格担保。倘若真发生什么严重情况,我总不会当着一个外人?? 
对不起,少尉先生,我说这话不是不客气,我的意思只是??要真是那样, 那我总不能坐在圈手椅里随便说说,一面这么舒舒服服地喝着您的上等甜酒 
——这可真是味道奇佳的美酒啊。” 
他又把身子往后一靠,把眼睛闭上片刻。 “是的,要我这样凭空解释,她身上什么东西变样了,这很困难,因为 
这事已经处于可以解释的上限或者下限。我起先估计,有个陌生的医生干涉 
了我们的治疗——说实在的,这一点我已经不相信了,封·开克斯法尔优先 生。这我可以向您起誓——不过,我起先之所以这么估计,是因为在艾迪特 和我之间有一点东西不怎么起作用了——正常的联系不复存在——您等 等??也许我能够表达得更清楚一些。我的意思是??经过比较长时期的治 疗,在医生和病人之间,不可避免的会出现某种特定的联系??也许把这种 关系称为一种联系,甚至有些过于粗鲁,因为说到头来,联系指的是‘接触’, 也就是肉体方面的东西。在这种关系里信任很奇怪的是和不信任掺杂在一起 的,一物克一物,又吸引又排斥,不言而喻,这种交错的关系这一次和下一 次各不相同——我们对此是习以为常的。有时候大夫觉得病人变了,有时候 病人又觉得大夫变了。有时候两人只消四目对视,便心领神会,有时候两人       
①  歌德老爹,戏指德国大诗人歌德。 
①  拉丁文:我认错。   
各谈各的,合不到一块??是的,两人之间的这种感情交流是极端奇怪,极 端微妙的,不能捉摸,更难以测量。也许打个譬喻解释最为方便,不过得冒 这样的危险,那就是这是个非常粗俗的譬喻。这么说吧——和病人的关系就 像您出门好几天,回到家里,取过您的打字机,表面上这台打字机似乎运转 如故,丝毫未变,打起字来还跟平素一样灵便轻巧;尽管如此,您从一个小 地方,您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地方感觉到,在这段时间里另外有个人用它打 过字了。或者就说您吧,少尉先生,要是有人把您的马借去骑了两天,您毫 无疑问会感觉出来。不是马的步态就是神气,总有点什么不对头,不晓得怎 么搞的,这匹马脱出了您手心的掌握,您大概也同样讲不清楚,到底从什么 上面可以看出变化来,因为这些变化都小得微乎其微??我知道,我刚才举 的都是一些非常粗俗的譬喻,因为一个大夫和他病人之间的关系不消说要细 微得多。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了,如果现在要我跟您解释清楚,自从上次到 现在,艾迪特身上有什么东西变样了,那我的确狼狈不堪。但是确实发生了 什么事情,在她身上确实有东西变样了——使我恼火的是,我没有把这东西 找出来。” 
  “可是这??这变化是怎么表现出来的呢?”开克斯法尔代气喘吁吁他 说道。我发现,康多尔再三请求也没能使他平静下来,他的额头亮晶晶的布 满了汗水。 
“怎么表现出来的?当然是从一些小地方,从一些把握不住的小事情上 
表现出来的。在做伸屈练习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在反抗我;我还没有开始好好 检查她就已经造反了:‘用不着检查,还是跟原来一样,’而平时她是急不 可耐地等待我的检查结果的。等我建议做一些运动练习的时候,她又说了不 少傻话,什么,‘唉,这也下会有什么用处的’,或者‘做这种训练也不会 有多大进展’。我承认,这些话本身并没什么了不起,无非是脾气恶劣,神 经激奋所致。但是,亲爱的朋友,以前艾迪特从来没有向我说过这样的话。 好吧,说不定也的确只不过是心绪不好??人人都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嗯,没锗吧??病情并没有朝更坏的方面变化?” 
  “还要我向您人格担保几次?要是真有一丁点恶化的迹象,我作为大夫 一定和您做父亲的同样着急,可是您看见了,我可丝毫也不着急啊。正好相 反,她对我的顶撞一点也没使我不高兴。应该承认,这位小于金比几星期以 前火气大多了,激烈多了,也焦灼不安多了,大概她也给您几个硬钉子碰过。 但是另一方面,这样一种反抗又表示生活意志的某种加强,希望恢复健康的 意志的某种加强。只要人的机体开始运转得更强有力,更正常,他自然也就 更加迫切地希望一劳永逸地把病治好。请您相信我,我们并不像您们以为的 那样,特别喜欢那些听话的‘乖’病人,百依百顺的病人。这种病人从自身 出发对大夫的帮助最少。我们这种人要是看到病人发出强烈的、甚至是狂暴 的反抗意志,我们只会表示欢迎,因为奇怪的是,这种看上去很荒唐的反应 有时候比我们最高明的药物更有效果。所以我再说一遍,我心里一点也不着 急:要是现在有人譬如说要开始对她使用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完全可以要求 她吃大苦,卖大劲;现在来动用她全部心理上的力量,说不定甚至是最合适 的时刻呢。处于她这种情况,心理力量是举足轻重的。我不知道,”他说着 抬起头来望我们,“你们是否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 
  “当然,”我不由自主他说道。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说的这一 番道理我听起来是这样的合情合理,清清楚楚。     
  可是老人依然僵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眼睛望着前方,可是眼神空荡。 我感到,康多尔想给我们解释的事情,他一点也没听懂,原因是,他根本不 想听明白。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和担心只集中在这决定性的问题上:她会恢 复健康吗?很快就复原?什么时候复原? 
“那么什么治疗方法呢?”——他只要一激动,总要口吃,讷讷不吐— 
—“什么新的治疗方法??您不是刚才说到什么新的治疗方法吗??您想试 验什么新的治疗方法啊?”(我插一句,他死死抓住这个“新”字,因为他 觉得这个字里有什么预示新希望的东西。) 
  “亲爱的朋友,我做什么试验,什么时候试验,请您让我安排,千万别 催我,别老逼着我干什么,这种事情变戏法是变不出来的!你们的这个‘病 例’——这是我们当大夫的说法,别人听起来不太舒服——现在是,并且永 远是我所有关心的事情中最关心的事情。我们会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的。” 
  老人一声不响,愁容满面。我发现,他费了很大的劲强迫自己别再把他 那些无谓的执拗的问题提出来,可是心里又非提不可。康多尔想必也多少感 觉到了这种沉默的压力,因为他突然站了起来。 
  “今天这事算了结了,可不是。我已经把我的印象告诉您了,再说下去 就是空话连篇,胡诌乱吹了。??即使最近艾迪特果真变得人气更大,您也 别马上就吓坏了,我会很快弄明白究竟哪个螺丝钉松了。您要做的只有一件 事:别老这么心神不定、忧心忡忡地围着病人悄悄地溜来溜去。然后第二点: 请您彻底注意您自己的神经。您看上去好几夜没睡好了,我怕您这样追根究 底、钻牛角尖,会把自己彻底搞垮,您在您女儿面前负不起这个责任来的。 您最好马上就这样办:今人晚上早早上床,临睡前喝几滴安神剂,这样,您 明天早上又能神清气爽。这便是我的全部忠告,今天的出诊就到此结束!我 把我这根雪前抽完,然后我就开路。” 
“您真的??真的打算就走了吗?” 
  康多尔大夫主意已定。“是的,亲爱的朋友——今天就到此结束!今天 晚上我还得去看最后一个病人,一个有点操芳过度的病人,我给他开的药方 是作一次长距离的散步。您已经看见了,我从早上七点半起就马不停蹄,整 个上午呆在医院里,有个奇怪的病例,就是说??可是咱们别谈这个??然 后我就乘上火车,然后就在府上。恰好是我们这号人得不时换换肺里的浊气, 以便保持头脑清醒。所以请您今天别拿您的小轿车送我,我宁可溜溜达达地 徒步进城!今天刚好月圆,月色皎洁。不消说,我并不想把少尉先生给您带 走。倘若您不顾大夫的禁止还不想上床睡觉,少尉先生肯定还可以再陪您一 会儿。” 
  然而我马上就想起了我的使命。我连忙宣布:不了,明天一大清早我就 得值勤,我本来早就想告辞了。 
“那好吧,如果您觉得合适的话,咱们就一起步行进城。” 这时候,开克斯法尔伐的灰色眼睛里才第一次闪现出一粒人花:这个使 
命!这个问题!这次打听!他也想起来了。 “我马上就去睡觉,”他说道,口气出入意料的顺从,同时在康多尔背 
后偷偷地跟我递眼色。他的提醒是不必要的,我从我的袖口上已经感觉到我 的脉搏在猛烈地跳动。我知道,我的使命现在开始了。   
十四     
  康多尔和我刚走出大门,我们就身不由己地在第一级台阶上站住了,因 为门前的花园呈现出一片令人惊异的景致。就在刚才我们激动地在屋里度过 的这几小时里,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抬起头来看看窗外。此刻景色全变,使我 们惊愕不已。一轮巨大的满月高悬中天,犹如一个磨光的银盘,光华四射, 天宇清澄,群星黯然无光。被白天的太阳晒热的空气在我们身上暖烘烘的, 颇有夏意,而与此同时,由于那刺眼的光线,又似乎有个具有魔力的冬天来 到人间。林荫道上的碎石像新雪一样闪闪发亮,两旁修剪得笔直的树木向空 旷的甬道上投下黝黑的阴影。这些树木挺立着,好像屏住呼吸,僵立在那里。 它们时而沐浴在月光里,时而沉浸在黑暗中,像发亮的桃花心木和玻璃一样 熠熠反光。我想不起来,曾经感到过月光如此鬼气森森,就像在这里看到的 这样:月光如潮,恍若寒冰,花园淹没在晶莹清冷的光华之中,周遭万籁俱 寂,万物静止下动;月光看上去像冬日的雪光,这种变幻的魅力是如此欺人 眼目,以致我们走下这闪光的台阶时都不由自主地迟疑地探着脚步,仿佛这 是滑不留步的玻璃。可是等我们沿着像铺了雪花似的碎石林荫道向前走时, 突然间,我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四个人在走路,因为受到强烈的月光的照 射,我们的影子伸展在我们前面。我不由自主地仔细观察这两个执拗的漆黑 的同伴,这两个活动的影子把我们每一个动作都事先描画出来,我们的感情 有时候真是幼稚得奇怪——我发现我的影于比我同行人的那个又矮又胖的影 子来得修长、苗条,我甚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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