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无迹 by 于烟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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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凌的,你老婆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没有看过未成型的孩子吧。我们帮你看看是男的还是女的吧!”头目这次说话很轻,改成了传音入密。
白衣男子想了想:自己不想救,可是总不能真的见死不救!便叹了口气跳下树来。
他叹气的时候就有大大小小一十八件暗器冲他飞了过来,一样不少地扎在他刚刚待过的地方,好像还有个火药之类的暗器,他听得头上一声巨响,粗大的树枝掉落,正砸在他脚后。
“阁下是谁?”为首的人问,仔细端详他的那张脸“戴着人皮面具,想必见不得人吧。”
他拂拂身上的尘土道:“是见不得人,只因我的脸太过英俊。阁下蒙面的原因是什么,跟我正相反吗?”
“杀了他吧!”头目也不恼怒,只是平淡地吩咐手下。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就扑了上来。寒光迎面,白衣男子拔剑一挥,四只手、两柄剑,应声落地。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招的,那一剑如风,无影无踪。
“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阁下没有必要趟这混水。”黑衣人的头目慢慢说道,忽然抽出刀。白衣男子没动,后发制人的战术他学的很透彻,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刀不是冲他过来,是冲那姑娘过去的。
从姑娘的腹部往上使力,那头目一刀就把姑娘整个剖膛了。
“既然你不是他,看来是走错了想救人,不过我不喜欢自己绑的人被救,索性杀了,阁下请吧。”头目擦拭刀上的血,把姑娘的尸身踹到一边,那从尸身里露出的婴儿的身体还未怎么成型。
“好,好得很。”白衣男子看得心里怒气暴增,他很少出手救人,没想到竟然有这样的下场,这帮人连害死姑娘的过错都推了一半到自己头上。
白衣男子身形移动,提剑上前,几个黑衣人哼都没有哼就倒地,剩了那头目,他险险挡了面前这白衣男子一招。白衣男子知道江湖上能挡这招的人不多,这样的人还不是大首领,那阿凌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那头目挡了他一招,发现非他敌手,便想跑,刚纵身,就听得身后风声,一柄刀很缓慢很优美地切进了他刚刚转过的脖颈。
“你……”他吐不完那个字,就倒地咽气。
是阿凌!
阿凌手里拿把黑色的刀,通体乌黑,只有血槽的部分是红色的。
“我本以为没有事情,结果考虑错了一步。枉死了他们。”阿凌看了一眼姑娘和老汉的尸体,别过头去。
“我若不贸然出手,也许你妻子还不会死。”白衣男子感觉说这个像是道歉,救人救到这个结局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也罢,我自己也没有想到,还累了你费心,程老板。”阿凌看着白衣男子慢慢吐出最后三个字。
白衣男子心头一惊,心里面自然而然生出了一丝杀意,可他却做了个和想法相反的动作,把剑插入了剑鞘。
“你杀那两个人的时候我刚到,你看着我的老婆被杀的时候似是悔恨的样子,袖子甩了一下。那个动作,我活到现在只见过一次,就是三年前京城程家班的戏台上。”阿凌看着白衣男子,慢慢地说。
“那时候我知道有人靠近,以为是他们的帮手,我看死了老汉,你还没有出现,想你可能因为什么事情困住了。”白衣男子慢慢摘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多人熟知的英俊脸孔程家戏班的前任老板,程璃俞……
“出乎意料,事情竟然。”阿凌苦笑着“包括你我的出现时间。”他低下头似乎考虑什么“不过也罢,世事难料,或许他本人也没有想到吧。”
“有人追杀你?”程璃俞品出些味道,以阿凌这样的身手在江湖竟然少有人知,那么原因就很微妙了。
“不是,不过,程老板,没想到你会来,这是我和那个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阿凌笑笑。看着云无迹的脸,那脸,上妆的时候他见过,风情万种,可是那些迷恋的客人谁能想到他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
“台下看到你,不过当时小觑了。”程璃俞仔仔细细打量阿凌,身上还是破烂,左腿和左臂都微微颤抖,眼睛却是异常的明亮,这半残的少年从内向外发出一种奇异的力量。“把,你家人的后事处理一下吧。”程璃俞跟他说。
“不用了,死则死已。”阿凌淡淡应了下,“反正土葬和天葬都是一样的,在西域那边,死了人都不埋。”阿凌看看程璃俞的表情接着说“不过那些人的尸体我倒是要处理一下。”他跳过去挨个挑开死人的蒙面,发现所有人的脸都被划花了。
“都看不出来是什么人。”阿凌叹气:“你杀人杀的太快,害我都没有多看几招。”
“看了也是白看。”程璃俞说道,“他们使力全不是正统的使法,能看出用的不是本门功夫,明显是要掩盖来历。那个头目倒是不错,内功很好。不过近十年江湖应是没有这个人的名号。”
“也就是说他是早隐姓埋名的人了。”阿凌脸色凝重起来“没想到很看得起我。哼哼。”阿凌手起刀落挖出了那头目的一双眼珠,又走到其他黑衣人的尸体旁一一挖出了那些人的双眼,把那些眼珠摆成一线,看了一会儿,又摆成了月牙儿状。
“好看吧?”阿凌回头跟程璃俞笑笑,程璃俞感到一丝很隐蔽的寒气从脚底冲到了头顶:自己也杀过人,可杀过后还要这样无所谓地摆弄尸体,倒很特别。
“你讨厌我?觉得我很奇怪?”阿凌站起身问程璃俞。
“不会。”程璃俞脱口而出,旋又低头慢慢说道:“我只是没想过这样的摆法儿。”程璃俞又看看地上的眼珠子,脑袋里忽然闪过一些事情。他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愈发觉得阿凌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你去什么地方?结伴走可好?”阿凌望着程璃俞说。
“陌生人,你放心?”程璃俞看着阿凌,他比自己略低一些,面上的神色不见一丝沧桑,程璃俞估不出他的年纪,便只能当他比自己小。看着他对自己微笑,程璃俞心底浮出一些好奇,他为何要和自己同行?
“明知危险还要趟浑水救我的家人,你这样的人我若不结交不是浪费了。”阿凌咧嘴笑了一下“何况我将来还有事情借助你的力量,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同行吧。”……
3
月夜,苏州河上,一只小船从远处悠悠飘近。船上并排躺着两个人,抬头望着天空。
阿凌和程璃俞。
阿凌的头枕在程璃俞的胳膊上,和程璃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从河南地界出来已有三个月了,两人都挑小地方走。程璃俞换了身粗布衣,戴了张普通样子的人皮面具。那剑也学阿凌的样子用布包了起来。阿凌笑他公子哥一样的人物怎么能习惯这样的生活。
“我从来就不是公子哥,如果想做公子哥,你换上华服也是像的。”程璃俞握住阿凌的手,那手心不若手背柔软,很粗糙,是长期拔刀的结果,右手是,左手竟然也是。
“你左手刀怎样?”程璃俞问。没有想到这阿凌的左手也有练过功夫的痕迹。
“一般,我左手其实擅长擒拿。”阿凌毫无保留地把这种应该保密的事情说了出来。
“……”程璃俞觉得这点颇不寻常,阿凌左半边身子是几乎半残的,左手平日也不是很灵活,竟然还练擒拿,而且既然阿凌说他擅长,那功底必定不一般。
“我师傅教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锻炼自己最薄弱的地方,别人都以为你这里是个缺陷,但是你偏偏要让他们吃惊,也就是所谓的出奇制胜。”阿凌慢慢接着道。
“他是个有见地的人。”程璃俞点点头,这个观点让他想到了他的师兄段隆。“我学戏的时候曾经跟师兄学诗书,那个时候我师兄就说,武功虽厉害,但是古往今来最后的胜者往往不是武夫,而是权谋之人,功夫是制人,而权术则制天下。所以,他让我无论到了何时都不要因武而弃文。”
“你很喜欢那个师兄是么?”阿凌忽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说不好。也许,感激更多过别的,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兄弟一般。”程璃俞微笑,想起师兄段隆当年教自己读书的事情。
“想学写字吗?我教你可好?”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段隆又一次救了自己的灵魂。程璃俞回想往事如梦,而今终于彻底离开了戏班,以另外的一种面目踏入了所谓的江湖,这江湖不也和戏台上一样么?人人戴了个面具,在上面唱、念、坐、打,却怎知对方那面具下面是些什么呢?
“阿凌,过些日子我们往哪里去?”程璃俞问阿凌。这些日子两个人都是随意走,有时候阿凌决定,有时候程璃俞决定。程璃俞没有什么具体目标,到哪里对他而言都是一样,不过他知道阿凌有事情要做。
“滇南。”阿凌说了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不过听说那里的米线很好吃,我们到时候找个地方去吃吧!”程璃俞点头,他还没有去过那里,不过听说那边的风土人情跟中原不同,奇花异草繁多,兴许自己可以找到一些用来做独门的毒药。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吗?”阿凌转了个身,头正贴着程璃俞的下颌,程璃俞用手捏捏他肩膀骨骼,觉得他还会长高。
“你去做什么?”程璃俞顺着阿凌的意思问。
“杀人!”阿凌说了个程璃俞意料之中的答案。
“从手法上来看,你杀了七批人了,还剩多少?”程璃俞问他。这两年江湖上有些手段类似的案子,从阿凌摆弄那些黑衣人尸体的手法看,他猜都是阿凌一人所为,可阿凌一介少年,有何必要杀那么多人呢?也许是寻仇吧!看来暂时是结束不了的。
“三个!”阿凌回答“不过前面那七批人有一批不是我预料中的。”
“杀死你妻子和丈人的那批是么?从前面的事情看,你都是去寻仇,惟独那次是别人找你,而且,那也不完全算是你干的,我也插了手。”程璃俞分析了下。
“你当时不怕趟浑水出事情?”阿凌忽然笑了起来,和程璃俞在一起的日子,他笑的次数很多,程璃俞让他觉得开心,看着就会开心的那种人。
“不怕!”程璃俞也笑了,从云无迹身边走后,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江湖上的朋友,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怕惹麻烦,何况,为了阿凌,他也愿意惹麻烦。第一次看着这少年的眼睛,他便被这眼睛中的明亮所打动,那明亮很深沉,可是带着一种异样的希望,就如同长无边际的黑夜里面,永远高悬着的一盏明灯。
那目光如此熟悉……就像……云无迹的眼神……让他动容!
阿凌看着程璃俞盯他便微微一笑,像是觉得程璃俞很让他信任便开口,问了一个让程璃俞震惊的问题。
“你猜我五岁的时候每天干什么?”阿凌这么问。
“干什么?”程璃俞猜不出,他隐约能记起自己五岁时候的事情,母亲还没有死,家里还有地,他能够爬树掏鸟蛋,还能下河摸鱼。
“……杀人。”阿凌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说罢便蜷缩起身体在程璃俞的怀中安心地睡去……
4
小时候?杀人!程璃俞看着阿凌睡去的模样心里颤动,想起自己的年少往事,那些不愿意记起的,想要忘记而不能够的事情。
还记得八岁那年村子里面闹瘟疫,死了很多人。娘染上了病,隔壁的蒋四家里的儿子也病了,蒋四琢磨着要卖掉女儿来救儿子,可有些下不了手。
这时他的娘舅来了,跟自己说,想要救娘也可以,但没有钱,他模样长得这么俊俏,不若卖给相公馆几年,换得娘的活命钱。
他点头,为了救娘,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娘舅又说,他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