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冤家 by 冰魅-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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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跟着爸爸走了,那一天,他们第一次没有一起回家。
李歌木然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围熟悉的景物变得很陌生,恍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街角上,那个卖彩票的小房子依旧生意红火,那个小姑娘还坐在那里,认真的给每一个赌博命运的人打上不同的记号。仿佛看见了很久之前,两个贫穷而快乐的男孩子在这里头并着头,开玩笑似的填写他们的号码。那个时候,命运女神已经在向他们神秘微笑了吧?只是,李歌到现在也猜不透,那微笑的含义。
回到家里,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炕桌旁边做着活。只是神情落寞,时不时地会停下来发一会呆。陆震曾经半开玩笑的跟她说还做这些做什么,她现在的钱就是躺着花这辈子也花不完的。但是她放不下,已经习惯了劳作,她无法想象养尊处优的生活。
屋子里的寂静像是有重量似的,压在心上。下午的那场吵闹犹如一场恶梦。那些来要钱的来攀亲的人们,探知了这个家的状况也明白了那天来驱赶他们的男人和这个家的瓜葛,讥讽恶嘲闹哄哄的上演。陆德明的存在严重的刺激了这些人,他们的图谋很可能因为他而落空。李婶快要虚脱了,她实在没有本事应对这些人,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外面的风言风语。
自从那笔巨款从天而降,这个平和的家就再没安静过。但是母子俩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寞。以往不管多困难的时候,都有热心的邻里伸出手帮一把,哪怕只是见面热忱的一声问候。但是现在,但凡要脸要面的人都不愿意上前了,人家不愿意担个嫌贫爱富的恶名。愿意相信的人家不上门,上门的都是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人。
李歌走进来,把书包轻轻的放下,坐在炕桌边拿起针线。细细的绒线在手指间灵活的穿梭,这样的感觉让空茫的心渐渐踏实下来。母子俩谁也没说话,这一天里并不平静,但是谁也不想让彼此的心里更添烦恼,就都选择了沉默。
后院里斧子用力的劈柴声沉闷的传过来,已经有一会了。那是陆德明在发泄心中的愤懑,斧子不像是劈在木头上,倒像是砸在人心上。李歌停了手,垂着头不动。李婶悲悯的叹口气,伸出手来摸摸儿子的头。
后院里,劈柴已经高高的小山一样堆着了,但是陆德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没有别的办法来宣泄情绪。儿子为什么打架他很清楚,儿子的烈性也传承自他。事实上陆德明认为儿子所受的委屈实际是他带给的!没有责怪陆军一句话,陆德明也恨不得能像儿子一样可以用拳头来捍卫自己的尊严,但是成|人的世界远比孩子们的复杂暧昧得多,尽管他已经明显的感受到了那种卑劣的嘲讽和谣言,却没有机会发泄。
从最初的惊喜欣慰到现在的愤怒伤感,一张彩票一笔巨款改变了一切。这一切变化得太快太让人无法接受。若说这几十年两家人帮帮扶扶的亲密无间,就是有些心思也是自己收敛着,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但是这中间加上一笔五百万的筹码,就不一样了。以往被称赞的厚道仗义统统被蒙上了一层污浊,夹着酸水的讥嘲再也没有丝毫的善意。斧子一下劈到了木柴的底部,深深嵌进木墩里。陆德明颓然的坐在木柴堆上,粗糙的大手捧住了头。
屋子里,陆军靠着窗台坐着。刚才歌子来,他看见了。背着书包的李歌迟疑的站在大门口,想进来又怯怯的。神情憔悴目光里都是楚楚的哀怨。从他懂事以来,这个门口就和他自己家一样的出入自在,但是今天他胆怯了,局促了。站在门口看着爸爸发着狠的劈柴,最终慢慢的转过身,离开了。
这不能怪他。陆军发现自己看见那个瘦弱的背影伤心地离开时,心还是会狠狠地揪痛。想伸手把他抱过来,想象以前一样的亲他吻他,在一个炕上滚。可是他们中间明明白白的隔着东西,不是轻易就能越过的。
第六章
下雨了,是狂风暴雨。黑沉沉的乌云仿佛一下子就会掉下来,重重的砸到人头上,厉雷挟着狭长的闪电迅速的移动,轰鸣声震得人心惶惶。闪电的尖似乎就劈在屋顶上,雷就在头顶不远爆炸,这样的天气里,没有多少人有胆量站在窗前欣赏一下暴风雨的丰姿,他们更愿意缩在自家温暖的被窝里。
风打着旋把暴雨送到每个角落,很快的击破防备薄弱的地方。李歌他们的房顶漏雨了,滴滴答答的声音很快的就连成了线,李歌母子根本没有睡,锅子盆子都端出来,接在漏雨的地方。墙角缝隙不断的有雨水落下来,墙壁上还有一道道的小溪在奔流。房子很旧了,虽然每年都会修修补补的,但是没办法从根本上改变房子羸弱的现实,就像一个人的破衣服,压多少补丁也挡不住衣服的损毁。
门外积水了。这条小街地基很低排水不畅,每当雨水太大的时候,积水是常事。家里进水也是常事。
水逐渐的漫过了门坎,溢进了屋里,坐在炕上的母子俩看着,没行动。往常遇上这样的大风大雨,门外总会有好心的邻居蹚着水走来问候。漏雨了没有?屋里进水了吗?一声声的透过风雨进来,很暖心的。屋门院门都会有人用自家的沙土泥袋给垒起堤坝,男人们自动自觉地走出,看看谁家需要帮助,邻家的小孩子会笑哈哈的跑来帮他们掏水。每次的这个时候,总会有那强壮的父子遮护在前,帮助于后,从来不曾为风雨担惊受怕过。
但是现在,周围安静得吓人。
突然的一个炸雷,吓得李歌下意识的两手捣住耳朵。李婶也害怕,可是护子的心强迫着她伸出手把儿子揽进怀里。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母子俩的恐惧和寒冷都在升级。
李歌紧紧地闭上眼睛,那笔巨款压在身上,并没有感觉得到了多少好处,反而倒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些最宝贵的东西是怎么样一点一点失去的。
「妈,要是我没买那个彩票,多好。」低低的梦呓般的说着,李歌躺在妈妈腿上,心给掏空了一样。
李婶苦涩的拍拍他:「傻孩子,谁不想要钱呢!别想了,会好的。你大哥正帮咱们找房子,等买好了房子我们搬过去。给你陆伯伯他们也买一套,咱们还住一块,跟以前一样。」
是啊,钱是好东西。人们奔波忙碌不就是为了能多有一点钱吗?可是这样的一笔巨款抱在怀里,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李歌茫然的半睁着眼睛,军,你说呢?
忽然,「砰砰」的声音传来。大门被拍响,风雨里是陆震的声音:「歌子!开门!」
李歌几乎是含着眼泪开的门,门外陆震穿着厚重的雨衣,雨水在脸上淌着。「家里还好吧?漏雨了没有?」
「哥~~」李歌咬着嘴唇低下头哭了。手里的伞抖着,两滴从伞尖上落到他肩膀上。
陆震明瞭地搂过他,安慰着:「没事没事,有我呢!」拉着李歌穿过院子走进屋门。
陆震进来,一眼看见了屋里的状况,地上的水已经漫过脚脖子了,可是屋子漏得更厉害。
轻叹一声,连雨衣都没脱在屋里找了点塑胶布就要到房顶上去,被李婶紧紧拉住:「震啊,别去了。让它漏吧!」
陆震顿了顿,李婶的眼眶是红的。放下手里的东西,陆震扶着李婶坐在炕上,自己也坐下。身后,李歌靠着墙站着。
李婶撩起衣襟擦擦眼泪,陆震心里不好受,低声说:「婶,是我爸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看看,怕你们的房子漏雨进水。您别往心里去,我爸脾气强脑筋死,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些年……」
李婶赶紧摇头:「这不怪他,你爸是好强的人,他受不了这个。」
陆震无可奈何的笑笑:「婶,有些事别太往心里去,有钱了是好事,有人说三道四也很正常,咱自己别把自己绕进去。我妈去世的时候小军还不到六岁,我才上高一。这些年我们哥俩没光着没露着,冬天棉夏天单,哪一样不是您亲手做的?我结婚的被子褥子都是您絮的缝的,您那个柜子里怕是连没影的小衣服都做得了吧?」
李婶破涕为笑,很快又用手捣住了嘴。
陆震回手拉拉李歌:「歌子,小军有时候会犯混,甭理他。有人挑唆一时半会的想不明白也没什么,可是你们是兄弟,最亲近的兄弟。咱们两家风风雨雨这些年了,和一家人没有分别。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都不应该分开。」
陆震重新穿好雨衣,拿上东西准备修补漏了的房顶。
李歌在他身后跟着:「哥,我跟你上去。」
陆震笑笑:「你快算了,你那小身板再让风把你刮下来。」
李歌紧紧地低着头,泪珠还在睫毛上挂着。陆震伸手给他擦掉:「别哭,歌子。你是男孩子,遇上事别怕,把腰挺起来,家里指望你顶门立户呢!」
面前的哥哥高大魁梧,温暖的手蹭得李歌心酸酸的,泪没止住,掉出来的更多了。
门外「砰」的一声闷响,什么东西从房上掉下来了!
屋里的人一愣,没等他们明白过来,屋门被推开,陆军浑身是水的进来。扫了一眼外屋里面对面站着的两介人,陆军板着脸没说话,把屋门打开弯下身子,手里的簸箕一下一下的往外边掏水。
陆震又好气又好笑,真想冲着陆军的屁股给他一脚。老的犯倔脾气也就算了,他也跟着凑热闹!房顶上传来轻微的声音,爸爸在上面呢!陆震不敢怠慢,赶紧抓起东西跑出去。风大雨大,老头子眼看快五十的人了,不能不小心。
哗哗的水声,陆军目不斜视,只看着自己手里的簸箕,李歌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用扫帚扫。
房上那父子俩小心翼翼的用油布塑料在房顶上慢慢铺开,厨房里,李婶忙忙碌碌的烧热水煮姜汤,和面烙饼。这又冷又饿的大半夜了,怎么也得给爷几个弄点吃的。
火苗映得屋里暖融融的,外面的风雨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
房子不漏了,地上的水也干净了。陆军用塑料布和砖头在屋门口上垒了一个严严实实的堤坝,水被挡在院子里。浑身湿透了的陆军被李歌拉进自己屋里。一盆热水,一条毛巾,还有放在床头的干净衣服。
陆军吸吸鼻子,有点窘的脱下了上衣。赤裸的上身肌肉结实,水珠在光滑的胸前滚过。虽然还是个青涩少年,陆军的体魄已经超出了他的年龄。
李歌转过身子不看,那个宽阔的胸膛一定滚烫滚烫的。摒住了有点紊乱的呼吸,李歌背过身把毛巾在热水盆里绞干了,垂着头递过去。陆军没出声,看着雪白的毛巾还有握着毛巾的细白的手指,咬住了嘴唇。心怦怦的跳,酸涩优柔的情绪在胸膛里滚啊撞啊,终于按捺不住,陆军的手伸了过去。
手指碰到了手指,像是触到了电源,各自轻颤了一下分开了。再次碰触的时候就粘住了,再也分不开。
慢慢的拉进怀里,抱紧熟悉到心痛的身体,陆军立刻就收紧了手臂。一个低头,一个抬头,谁也不知道是谁先碰上的,反正冰凉的嘴唇在碰到一起以后就连心一块沾上了。
不知不觉的泪水沾湿面颊,李歌也不去管它。反正门关着,那屋里的人在说着自己的话题,不会管到他们。
抱着陆军的脖子,牙齿在他的锁骨上咬着,背上是他滚烫的手臂,抱得紧紧地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李歌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欣喜,就是不想放开手,再也不想怀里的人远远的冷眼看自己。那种感觉真的会疯的。
陆军抚摸着李歌的背,肋骨都清清楚楚地数得过来,本来就不胖,现在这一顿折腾,瘦得都可怜了,小腰两只手就可以掐过来。嘴唇怜惜的印在李歌脖子上耳朵上,低低的呢喃:「歌子,别哭。」
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