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夙孽-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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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早被圈得不耐,一下子放出来便乱飞起来。
但不到一刻,嗅到蟮血的味道,便一齐扑向小南的房门。
峰儿躲在树上,见公子说的都对,两只眼睛亮了亮,握紧了拳。
小南本已睡下了,忽听到有敲门声,侧耳听了听,还有些急,便披衣下床。打开房门时,惊飞了蝙蝠,自然不见人,莫名其妙地关上了门。
才一转身,又听到敲门声,打开,又不见什么。
第二次,已经有些慌乱。
如是几次,才觉得是招惹了什么。忽觉手上有些粘腻,低头看时,竟然是血,吓得身子一软,歪在了地上。只因她手上粘了蟮血,引得蝙蝠往复来撞。小南一动,方惊飞了它们。她四下里看着,竟然没有看清是什么。这当口,才是真正地吓破了胆。
开始求饶。先是自己反省了一番,说是自己害了三姑娘,又省着害过七姑娘,说到害死紫叶时已经哆目瞪口,冷汗如流。
如此动静已然不小,周围几间熄了灯的婢子房,渐次点了烛台。
夜深人静之时,寒风瑟萧,疏疏枝条之间,恍有什么影子团团缭缭,似从无穷虚远自己伸出的不可测的手,又像是深而无境的幽洞在天上撕开巨大的裂口要吞噬一切一般。
小南抬头看一下那天,像有无穷妖气凝聚,压低,又似乎正在奔放而来。
全身猛然一震,砰然堆坐在地上,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既而一双眼向四下里看,“是你,是你,是你么,你是自己死的,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怪我。怎么可以怪我,我,我,我那时也是迫不得已,是迫不得已的。”连珠而发的诘问,又似被什么生生截断,似乎眼前真的有什么,正横亘于她目前一般,恐得她体如筛糠一般,伏地求饶。
压得低垂的天空一带红云游移,众人皆是扶了胳膊,寒浸浸地咬牙。
婢子提来风灯高照之下,但见小南脸色铁青,一双眼睛差点就要努出眶外,嘴唇上咬破了血口子在歇斯底里之时,如同不断开开合合的血盆大口,将小南衬得不似活人一般。
口中的血给她处胡乱抹到脸上,又粘下披散零乱的发丝,变得更加可怖,似乎是嗓子已经喊哑再出不得声,本还是伏在地上,却忽然一跃而起,要在人群中扑出一条路来。
眨眼之间冲向打头提灯的婢子,那婢子,尖叫一声,惊得险些背过气去。
芝儿在人群外听得差不多了,才分开心惊胆战的众婢子道,“还瞅着什么,快上来压住她,如此的事我也拿不得主意,要问蝶儿姐姐的意思,你们前去且轻着手脚莫惊了姑娘,想是早睡下了的。”
几个婢子脸上皱得如同苦瓜,可也只得上前拉小南,谁知她力气极大,左冲右撞,一眨眼就撞倒了两个婢子,到了此时,芝儿才挽了袖面上来,目光逼近那毫无生气又染进了血的眸子,“还不清醒,不要命了么。”说完掌了两个耳刮子。
见小南似被打得傻了,不话不动,全身脱力再次伏倒于地,才语调森严道,“动了多余的心思,自造的罪孽,你这是闹给谁看。”
散发糊面之下,望不到此时小南的模样,但到底是缓了下来,全身也是在抖,看着像是再无一分多余的力气了。
另一厢里,蝶儿认真地点头,又附耳过去七姑娘耳边,“这黄蟮血真的可以吸引来蝙蝠么。”
无忧想了想,“这个是到底是一物降一物,还是志勇困于所溺用法,似乎也有些分不清了。但大世子竟然是懂得这些、倒叫人琢磨。”
蝶儿分析道,“大世子博览群书,又是天子伴读,当然是见多识广。”
无忧看了她一眼,又默了下来,现在自己心乱如麻木,完全不能看出这景中的真正深邃之处来,是在何时,自己已经完全醉心于此,再无恬淡。
叹息之际,外面已经传来尖利地一声惊叫。在心头打过一道厉闪般骇动听闻。连蝶儿也不禁拽了拽衣襟,又慌忙伸手捂上自家姑的耳朵。
无忧知道那是被吓到的小南。轻轻拍了拍抚上自己耳朵的手,示意自己无事。起身,开步,裙角拖起一线金流,已立在前轩,淡淡月色透入窗纸,如在她身子上薄加了一层含月色轻纱,“我会遭天谴吧。”
蝶儿出步上前,“佛亦说杀恶人即是善念。佛受不了的是身在福中却还行恶事。姑娘只是自保,佛眼慧眼是不会误会姑娘。”
“只恐,佛已忘了我。”话还没说完,外面已经响起婢子脚步声,轻轻唤着蝶儿姐姐。语声虽低,却是一句连着一句地急。
蝶儿见她们一意只唤着自己一个出来,想来是被芝儿嘱了,不要一下子吓到七姑娘。她还真是细心,如此才作得真呢。
轻手轻脚开门,见她们一个个惊恐得失了形状的样子,也故作惊奇道,“刚刚是什么声音,姑娘听了有古怪动静,正起来呢。”
小婢们一个个战战兢兢道,“小南,小南像是中了邪,一直说有人唤她,一开始是唤门,后来是唤她,然后又是对不起七姑娘,对不起芝儿,左右不过是这两句话,像是疯癫了一般车轮地说,不停地叩拜。此事不知如何办,芝儿姐姐还在看着小南,特叫我们过来报信儿的。芝儿姐姐也是嘱着别惊到姑娘的,哪知姑娘听到了呢。”
蝶儿作势欲气,“可是胡说,刚刚才是小南伺候着姑娘躺下的,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倒让你们说得魔障了呢。”
第50章 气死风灯()
小婢们一个个战战兢兢道,“小南,小南像是中了邪,一直说有人唤她,一开始是唤门,后来是唤她,然后,又是对不起七姑娘,对不起芝儿,左右不过是这两句话,像是疯癫了一般车轮地说,不停地叩拜。此事不知如何办,芝儿姐姐还在看着小南,吩咐了叫我们过来报信儿的。芝儿姐姐也是嘱着别惊到姑娘的,哪知姑娘听到了呢。奴婢罪该万死,奴婢罪万气。”
蝶儿作势欲气,“可是胡说,刚刚才是小南伺候着姑娘躺下的,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倒让你们说得魔障了呢。”
小婢已经要哭出声来了,“蝶儿姐姐,是真的,是真的,小南姐姐眼睛瞪得那么大,五官都扭曲了,似乎是真的看到了什么的样子,当真是可怖极了。几个人都拉不住她,力气大得很。”
蝶儿做出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面前的婢子,天寒地冻的风中站了半天,却是出了一头的冷汗,“姐姐快拿主意,晚了,只怕真的会出什么事情。”
蝶儿叫她们小心在外面等着,且不要惊了姑娘,这才回转身进去禀告。
无忧凭在榻边。蝶儿轻语着,“一切如大世子所料。姑娘要起身了”
无忧点了点头。蝶儿不慌不忙去寻姑娘的大毛披风,太急了反而不好。她们也只当着无忧是才起的。
蝶儿给无忧仔细系了飘带,又将披风边角压得稳顺了,才扶着姑娘出去。
无忧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蝶儿,蝶儿知道,是因着将芝儿留在那儿的事,自家姑娘一定是怕芝儿知道了是小南做的,会情不自禁。可自己竟然是疏忽了。
一个小婢道,“这样的事,要不要去问大太太的意思。”
蝶儿正色道,“胡说,也不看看现下是什么时候,已惊了小姐,大太太那里怎好也一起劳驾。锁严了大门,我们自己理会便是。”
听说小南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前面挑灯的丫头手上,握得有些发颤,地上那团光晕微微跃动,给蝶儿轻轻呵斥了一声,才略略稳住。
寒风扑得周遭万籁俱响,又显得格外混杂不堪,仔细听去就像是混有哀怨哭声。五更天上,正是鬼呲牙的时辰,除了七姑娘与蝶儿心上坦然,其余几个都是战战抖抖。
再兼着想起前不久冤死的紫叶,那恐惧更是实了七分,一个个已觉吓得没脉了。惶惶惧惧地跟着七姑娘后面。
七姑娘走近小南,夜风的罩影里,身姿袅娜如寒天花开,踏过被小南折腾过落满了血渍,衣屑与乱发的地面,仍然不沾丝毫污秽的绣鞋,轻轻停在小南面前。
那绣鞋上的那朵忍冬是小南亲手绣上去的。与众姑娘绣的都不同,动了一色的线,更显得栩栩如生。
小南知道是七姑娘,极费力地扬头,飘零如落叶的身子忽然一震,伸手想要抓住七姑娘,却被手疾眼快的蝶儿给打开。
小南徒劳地抓向空中,“姑娘救我,姑娘救我。奴婢也是迫不得已。”
七姑娘看向四周,声音沉正深稳,字字铿锵,“拿一桶冰水来。”
左右答应着去取。
又看了姑娘的再一个眼色,兜头泼下去。小南大大打了一个寒战,才似从刚刚的魔障中清醒了一点儿。
七姑娘只是恹恹瞧着她,“原来对不起我的人,也会遭了天谴。”
小南膝行过来道,“是,是,是因为不忠于姑娘,而遭了天谴,这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奴婢再不敢了,求姑娘成全一死。”
七姑娘目视着那道水痕顷刻结了冰痂,唇角微抿,已含了个冷笑,“你可知在这世上能得善终,也得是自己成全自己。窝囊之人的拒绝和窝囊之人的诉求都是一样的,只能被漠视。若小南这般,可等指使她之人前来救她便是。”到了最后一句,已是说给院中其它人的,语结了,转身移动一步,才回头看向小南,“这里无鬼,可你心上已经有鬼,会日日来缠的,你我主仆一场,好自为之才是。”
小南哭爬着跟上去,“奴婢已知错,就是知道得太晚,那人也绝对不会来救我。奴婢只想只想赎罪。”说完,打着颤,咬破一根手指,“今日里,便是……”那血先是一滴一滴滴在地上。
如何会来呢,折损的也不过是个棋子。
“住口,谁要听你动辄起誓发愿的。”紧跟在七姑娘身后的蝶儿厉声给止了。
七姑娘看了看,夜影阑珊之中,摇曳不定的沉沉浓云,有一刻的恍若未闻,小南只道自己再无机会,再一次委首于地。七姑娘忽然道,“罢了,你们给蝶儿移了灯,暂且退下吧。”
婢子们本是规矩地低着头,听到七姑娘让人将风灯交到蝶儿手里,闲杂人等全部退下时,懵了半晌。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姑娘吩咐么?这里自由我与芝儿来打点。”听蝶儿训斥,那小婢才缓过神来,交过风灯。
小南见状,再次挣扎着上前,“奴婢只说一句,不会再错半步。求姑娘可怜奴婢心愿。”
七姑娘目光向来漂亮,此时含了犹疑看向她,生生地妩媚含芬。只淡淡吟了两个字,“是么?”
小南忽然变得精神起来,目光也变得神采奕奕,伸手就咬破一根手指,“小南对不起紫叶,已无机再偿。至于那原意,乃是要对姑娘不利,从今而后。小南眼里只有姑娘,再无旁人,以此指血为证,赎罪于姑娘。若违此誓,便还受今日之苦,不对,便是万劫不复。”
无忧看她语气笃含深定,像动了真情。知道力气没有白费,却也只淡然而对。
此时,天边已有了亮色,那些乱树中央,恍恍地徘回弥弥光色来。小南说完这句,便虚脱倒地。不省人世。
此情此景,无忧心中从前当然无法漠然,而今却觉得,已是不能体会得更多,虽然百般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