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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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卓伦呆了半晌,问道:“她向哪里去的?”那卫士向东方一指。
木卓伦跃上马背,向前直追,赶了半个时辰,茫茫大漠上一望数十里没一个人影,怕她已转了方向,只得回来。走到半路,香香公主、陈家洛、徐天宏等已得讯迎来。众人十分忧急,都知霍青桐病势不轻,单身出走,甚是凶险。
回到大帐,木卓伦派出四小队人往东南西北追寻。傍晚时分,三小队都废然而返,派到东面的那小队却带来了一个身穿黑衫的汉人少年。
余鱼同一呆,原来那人正是穿男装的李沅芷,忙迎上去,道:“你怎么来了?”李沅芷又是高兴、又是难受,道:“我来找你啊,刚好遇上他们。”一指那小队回兵道:“他们就把我带来啦。咦,你怎么不穿袈裟啦?”余鱼同笑道:“我不做和尚了。”李沅芷心花怒放,眼圈一红,险险掉下泪来。
香香公主见找不到姊姊,十分焦急,对陈家洛道:“姊姊到底为甚么啊?怎么办呢?”陈家洛道:“我这就去找她,无论如何要劝她回来。”香香公主道:“我同你一起去。”陈家洛道:“好,你跟你爹说去。”香香公主去跟木卓伦说,要与陈家洛同去找寻姊姊。木卓伦心乱如麻,知道霍青桐就是为了他们而走,这两人同去,只怕使她更增烦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顿足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也管不得许多了。”
香香公主睁大了一双眼睛望着父亲,见他眼中全是红丝,知他忧急,轻轻拉着他手。
李沅芷对别人全不理会,不断询问余鱼同别来情形。陈家洛对香香公主道:“你姊姊的意中人来啦,他定能劝她转来。”香香公主喜道:“真的么!姊姊怎么从来不跟我说。啊,姊姊坏死啦。”走到李沅芷面前,细细打量。木卓伦听了一愕,也过来看。
李沅芷与木卓伦曾见过面,忙作揖见礼,见到香香公主如此惊世绝俗的美貌,怔住了说不出话来。香香公主微笑着对陈家洛道:“你对这位大哥说,我们很是高兴,请他和我们同去找姊姊。”陈家洛这才和李沅芷行礼厮见,说道:“李大哥怎么也来啦?别来可好?”李沅芷红了脸,只是格格的笑,望着余鱼同,下巴微扬,示意要他说明。余鱼同道:“总舵主,她是我陆师叔的徒弟。”陈家洛道:“我知道,我们见过几次。”
余鱼同笑道:“她是我师妹。”陈家洛惊问:“怎么?”余鱼同道:“她出来爱穿男装。”
陈家洛细看李沅芷,见她眉淡口小,娇媚俊俏,哪里有丝毫男子模样?曾和她数次见面,只因有霍青桐的事耿耿于怀,从来不愿对她多看,这一下登时呆住,脑中空荡荡的甚么也不能想,霎等时之间又是千思万虑,一齐涌到:“原来这人是女子?我对霍青桐姑娘可全想岔了。她曾要我去问陆老前辈,我总觉尴尬,问不出口。她这次出走,岂不是为了我?
她妹子对我又如此情深爱重,却教我何以自处?”众人见他突然失魂落魄的出神,都觉奇怪。
骆冰得知李沅芷是女子,过来拉住她手,很是亲热,见了她对余鱼同的神态,再回想在天目山、孟津等地的情形,今日又是,风沙万里的跟到,她对余鱼同的心意自是不问可知,心想余鱼同对自己一片痴心,现今有这样一位美貌姑娘真诚见爱,大可解他过去一切无谓苦恼,只是见他神情落寞,并无欣慰之意,实在不妥,须得尽力设法撮合这段姻缘才是。李沅芷问道:“霍青桐姊姊呢?我有一件要紧事对她说。”骆冰道:“霍青桐妹妹不知去了哪里,我们正在找她。”李沅芷道:“她独个儿走的么?”骆冰道:“是啊,而且她身上还有病呢。”
李沅芷急道:“她朝哪个方向走的?”骆冰道:“本来是向东北走的,后来有没转道,就不知道了。”李沅芷连连顿足,说道:“糟啦,糟啦!”
众人见她十分焦急,忙问原因。李沅芷道:“关东三魔要找翠羽黄衫报仇,你们是知道的了。这三人一路上给我作弄了个够。他们正跟在我后面。现下霍青桐姊姊向东北去,只怕刚好撞上。”
原来李沅芷在孟津宝相寺中见余鱼同出家做了和尚,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余鱼同竟然硬起心肠,写了一封信留给陈家洛等人,对她不理不睬,飘然出寺。李沅芷哭了一场,收泪追出时,余鱼同已不知去向。她追到孟津城内,在各处寺院和客店探寻。
哪知意中人没寻着,却又见到了滕一雷、顾金标、哈合台三人。
他们从宝相寺出来,在一家僻静客店休息。李沅芷偷听他们谈话,知道要去回部找翠羽黄衫报仇。她恼恨三人欺逼余鱼同,于是去买了一大包巴豆,回到客店,煎成浓浓一大碗汁水,盛在酒瓶里,混入滕一雷等住的客店,等到他们上街闲逛,进房去将巴豆汁倒入桌上的大茶壶里。
关东三魔回店,口渴了倒茶便喝,虽觉有点异味,也只道茶叶粗劣,不以为意。到了夜半,三人都腹痛起来,这个去了茅房回来,那个又去。三人川流不息,泻了一夜肚子。第二天早晨肚泻仍未止歇,三人精疲力尽,委顿不堪,本来要上路的,却也走不动了。滕一雷把酒店老板找来大骂,说店里东西不干净,吃坏了肚子。客店老板见三人凶得厉害,只得连连陪笑,请了医生来诊脉。那医生怎想得到他们遇上暗算,只道是受了风寒,开了一张驱寒暖腹的方子。客店老板掏钱出来抓药,叫店小二生了炭炉煎熬。
李沅芷从客店后门溜进去偷看,见三魔走马灯般的上茅房,心下大乐,又见店伙煎药,乘他走开时,揭开药罐,又放了一大把巴豆在内。
滕一雷等吃了药,满拟转好,那知腹泻更是厉害。李沅芷一不做二不休,半夜里跳进药材铺,在几十只抽屜里每味药抓了一撮,不管它是熟地大黄、当归贝母,还是毛莨狼毒、红花黄芹,一古脑儿的都去放入了药罐。次日店伙生起了炭炉再煎,浓浓的三碗药端了上去。关东三魔一口喝下,数十味药在肚子里胡闹起来,那还了得,登时把生龙活虎般的三条大汉折腾得不成样子。好在他们武功精湛,身子强壮,三条性命才剩下了一条半,每人各送半条。陈家洛骑了白马向西急赶之时,怎想得到关东三魔还在孟津城中大泻肚子。
滕一雷知道必有蹊跷,只当是错住了黑店,客店老板谋财害命,于是嘱咐两人不再喝药,过了一日,果然好些。顾金标拿起钢叉,要出去杀尽掌柜店伙。滕一雷一把拉住,说道:“老二,且慢。再养一日。等力气长了再干,说不定店里有好手,眼下厮杀起来怕要吃亏。”顾金标这才忍住气。
到得傍晚,店伙送进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着:“关东三魔收启。”滕一雷一惊,忙问:“谁送来的?”店伙道:“一个泥腿小厮送来的,说是交给店里闹肚子的三位爷们。”滕一雷打开一看,只气得暴跳如雷。顾金标与哈合台接过来,见纸上写道:“翠羽黄衫,女中英豪,岂能怕你,三个草包。略施小惩,巴豆吃饱。如不速返,决不轻饶。”字体娟秀,滕一雷看得出确是女子手笔。顾金标把字条扯得粉碎,说道:“我们正要去找她,这贱人竟在这里,那再好不过。”三人不敢再在这客店居住,当即搬到另一处,将养了两日,这才复原。在孟津四处寻访,却哪里有翠羽黄衫的踪迹?
这时李沅芷已在黄河帮中查知卫春华赶到、红花会众人已邀了余鱼同齐赴回部。她心上人既走,也就不再去理会三魔,便即跟着西去。三魔找不到霍青桐,料想她必定返归回部,便向西追踪,在甘肃境内又撞见了李沅芷。滕一雷见她身形依稀有些相熟,一怔之下,待细看时,她早已躲过。
次晨关东三魔用过早饭,正要上道,忽然外面进来了十多人,有的肩挑,有的扛抬,都说滕爷要的东西送来了。滕一雷见送来的是大批鸡鸭蔬菜、鸡蛋鸭蛋,还有杀翻了的一头牛与一口猪,喝问:“这些东西干甚么?”抬猪捉鸡的人道:“这里一位姓滕的客官叫我们送来的。”店伙道:“就是这位客官姓滕。”送物之人纷纷放下物事,伸手要钱。顾金标怒道:“谁要这许多东西来着?”
正吵嚷间,忽然外面一阵喧哗,抬进了三口棺材来,还有一名仵作,带了纸筋石灰等收殓尸体之物,问道:“过世的人在哪里?”掌柜的出来,大骂:“你见了鬼啦,抬棺材来干么?”仵作道:“店里不是死了人吗?”掌柜劈面一记巴掌打去。
仵作一躲,说道:“这里不是明明死了三个人?一个姓滕,一个姓顾,还有一个蒙古人姓哈。”顾金标怒火上冲,抢上去一掌。那仵作一交摔倒,吐出满口鲜血,还带出了三枚大牙。
忽然鼓乐吹打,奏起丧乐,一个小厮捧了一副挽联进来。
滕一雷虽然满怀怒气,却已知是敌人捣鬼,展开挽联,见上联写道:“草包三只归阴世”,下联是“关东六魔聚黄泉”,上联小字写道:“一雷、金标、合台三兄千古”,下联写道:“盟弟焦文期、阎世魁、阎世章敬挽”,一块横额题着四字:“携手九原”。字迹便是先前写信女子的手笔。
哈合台把挽联扯得粉碎,抓住那小厮胸口,喝问:“谁叫你送来的?”那小厮颤声道:“是……是一位公子爷,给了我一百文钱,说有三个朋友死……死在这里,要我送来。”哈合台知他是受人之愚,把他一摔,那小厮仰天直掼出去,放声大哭。滕一雷再问送物、送棺材、奏乐的各人,都说是一位公子爷差他们来的。
滕一雷抄起铜人,说道:“快追!”三人闯出店去,四下搜索,哪里有甚么公子爷的踪影?滕一雷道:“快向前追,抓住那丫头把她细细剐了。”他们仍道是霍青桐捣鬼,怒不可遏,拚命赶路。这天到了凉州,在客店歇下,到得半夜,后院忽然起火,三人跳起来察看。滕一雷见烧去的只是一堆柴草,一怔之下,猛然醒悟,说道:“老二、老四,快回房。”赶回房内,果然三个包裹已经不见,炕上却放着三串烧给死人的纸钱。
滕一雷跃上屋顶,不见人影。顾金标拍案大骂:“有种的就光明正大见个输赢,这般偷鸡摸狗,算他妈的甚么好汉?”
滕一雷道:“这一来,明天房饭钱也付不出啦!”顾金标怒道:“得快想法儿除了这贱货,否则给她缠个没了没完。”滕一雷道:“不错,老二、老四,你们想怎么办?”
这三人武艺虽好,头脑却不灵便,想了半天,只想出一条计策,那就是晚上睡觉大家不脱衣服,轮流守夜,一见敌踪,立即跳出去厮杀。滕一雷明知这办法并不高明,可是三个臭皮匠无论如何变不成一个诸葛亮,也只索罢了。哈合台道:“房饭钱怎么办?现下出去弄点呢,还是明儿一早撤腿就跑?”顾金标道:“反正以后还得用,我出去拿些吧。”
他飞身上屋,四下一望,看准了一家最高大的楼房,跳了进去,心想不论偷抢,弄到几百两银子好走路。见一间房里有灯光透出,伏身察看,忽然身后拍喇喇一声响亮,一叠瓦片抛在地下跌得粉碎,有人大叫:“捉飞贼啊,捉飞贼啊!”
叫声娇嫩,却是女音。顾金标吓了一跳,但自恃武艺高强,并不理会,跳进房去,只见几个佣仆正在赌钱,桌上放了几百文铜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