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女-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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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三从未对人如此哀求,她承认,十年来她从未将她当主子看待,但她确确实实将她当成王家人。
荆词双手紧紧抓着罗裙,双眉紧锁,万般纠结,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面临如此境地。自小到大别人都喊她王荆词,所谓的杨姓,总觉得是一场虚无的梦。
王家遭变故,她岂能坐视不管?在王家这十年,岂是养育之恩那么简单?那是深深的情谊,是阿爹她甘愿放弃官场、迁离祖地的深厚父女情。
她终究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阿爹为她创造的安逸环境。
…………
徐府后花园。
青枫亭。
双鬓发白之人与女子相向而坐,下人们规规矩矩候在远处。
“杨家虽是弘农华阴侯门贵族,但你已过继到王家,我那侄儿徐二对你很是青睐,如若你不嫌弃我大可做主结下徐王两家的亲事,想必如此一来,他杨家也不能强行把你带走。”
荆词起身行礼,“徐刺史的大恩大德荆词谨记于心,只是……王家无端被灭门,荆词做不到转身嫁人。”
“安土重迁,安土重迁……你可知你父亲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举家迁来潭州?正是怕你以及整个王家被政治和权贵掌控,他可谓用心良苦,如果你去长安,岂不是违背了他的初衷。”徐然到底十分看重与王行业的情谊,既然行业老弟临终托孤,他哪敢不尽责尽心。
“阿爹此举可不是希望全家平安么,可还是到了这个地步。”荆词心头一痛,愤愤道:“阿爹待我视如己出,王家莫名成了牺牲品,如若荆词不作为,那就是不孝。”
徐然叹气。
王行业和王荆词究竟是什么缘。
…………
杨家派了五六人来接荆词,领队的是管家王东山。王东山大约四十岁,是杨家主母王氏的亲戚,王氏乃王行业的本家堂姐,所以王东山也算王家人,但半辈子却在为杨家卖命。
杨家催得急,怕世事多变。
“四娘子。”王东山弓着身子请荆词上马车。
马车前,荆词止步,回头,徐然一把年纪仍出府相送,她为徐然对阿爹的义气感动。随同送行的还有钱之语和徐二,虽然相处只有十几日,却也是真心相待。
在府内告别时,钱之语笑着说无妨,即便去了长安她们亦能互相照应,届时带上文武会上选的如意郎君。可自小在长安长大的钱之语,哪会没听过世族杨门,在如此侯门过日子多半会身不由己。
徐二眼巴巴看着楚楚伊人一步一步走向华美的马车,双拳紧握,最后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荆词转过身,毅然决然上马车。
“出发——”王东山一声令下。
马车缓缓行进——
荆词五岁那年,被送到王家。王行业发妻逝世才一年,正是悲痛之期,一直依附着的杨家提出将王行业唯一的儿子过继到杨家门下,杨家念在王行业只有一子,便把幺女送了过来。
起初王行业只是把她放在后院婆子们照料着,有一次五岁的荆词误入书房,好奇王行业专注的是何物,小娃娃不识大字也能盯着书卷看半天,于是王行业便开始教她读书认字。小娃娃好动,总是不时闯入王行业的视线,王行业渐渐喜欢上这个孩子,愈发觉得荆词身上有他的韵味。
自然,与一般大家闺秀不同的是荆词从小便没安分过,五岁时钻进邻家萧府的狗洞、八岁随着萧氏兄妹学骑马、十岁开始射箭打马球,再大些便着男装四处玩耍。
可惜,如今一切都将成为过往。
纵使荆词年少,但她知道,此番一入侯门深似海,闺中密友、青梅竹马一别就很少见面的机会了。王行业是她至亲至爱的家人,无论如何她也要弄清楚,谁是王家灭门的始作俑者。至于对那个杨家,她无爱亦无恨。她是王家人,待完成她的事,她就会离开。
十五岁的她,若能预知未来,不知她是否还愿意前去长安。
从潭州到长安,走的是大道,行得极快。
休息的时间少,没喘上几口气又要赶路。荆词不习惯坐马车,晃得分外难受,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感觉又要病了+器!,,;,】
第十一章 郎君相救()
“王管家,”荆词推开马车窗户,冲外头道:“这马车晃得很,可否让我骑马?”
王东山骑马在前,回头看了眼探出头的荆词,言简意赅,一口回绝,“不成,太危险。”
“无妨,我骑术很好。”荆词对自己的能力甚有信心。
“路途遥远四娘子进去坐好。”王东山不愿多废口舌,督促车马前行。
荆词无奈撇嘴,照这么个走法,怎么熬得下去?她又不会逃跑,何必跟押犯人似的……匆忙赶路几日,身子的不适感亦在累积。
途中休息之时,荆词再次提出自个儿骑马。
“杨府家规甚多,大娘子要是知道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王东山躬身,面无表情道:“请四娘子再忍上二十里。”
“王管家就是这个死磕样子,四娘子,还是先喝口水吧。”此行唯一的丫鬟芳年递上水壶。
芳年杨府带来的丫鬟,年纪同荆词相差无几,样貌清秀,做事伶俐,照顾人也颇为周到。
荆词摆手,现在头晕得很,肚子早已翻江倒海,或许同前些天的风寒没好彻底有关。
撑不了几里路,她终于吐了个干净。
“唉——四娘子这般坐不得马车,却风雨兼程,着实苦了您。”芳年一边轻拍着主子的背一边感概,行了那么些日,她还好,皮躁肉厚经得起颠簸,只是这病色尚存的四娘子被虐得跟根打了霜的茄子似的。
荒郊野岭,大风一阵阵刮来,发出嗖嗖的声音,马车行进,四周颇为诡异……
芳年把披风盖到正倚着她肩膀的主子身上,荆词现在的身子很脆弱,浑身无力,靠在她身上任意颠簸。芳年咬着唇暗暗担忧,若是这四娘子在路上病了,她是不是得负责啊?她好不容易被提拔上来做一等丫鬟,可不能就这么撤下去,拜托四娘子千万要健健康康到长安……
马车逆风行进,两旁的树叶不停沙沙作响……
“快——再快点——”前头带路的王东山高亢洪亮,在前面大声吼到。
芳年闻声心里那是个苦,快被王东山气哭了,他到底是和四娘子过不去还是和她这新晋一等丫鬟过不去啊。
一行人马又加快了速度。
王东山一路警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四周稍有异动,他都能敏锐地察觉。四周有人,只是不知对方会何时动手。
显然,暗处的人已做好十足的准备……
突然,几个黑衣人翻腾而出,逼向马车。
杨家人灵敏,迅速防守。
对方身手快准狠,幸而杨家人也有些身手,可是几个来回,对方越来越逼近……
“驾——驾——”
车夫狠狠抽了马儿几鞭子,马车急速向前驾去——
马车内晃动得厉害,荆词自然知道发生了何事,摇晃剧烈,和芳年相互抓着。一支箭突然射了进来,嗖地插在车框上,芳华吓得失声尖叫。
马嘶喊着发疯似地跑,仿佛失去了控制……
车内的荆词一把推开车门,发现车夫早已消失无踪,马匹上亦插有一箭,马儿已经失控了。她心里紧了紧,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地爬了出去,试图驭马……
“四娘子——”芳年惊慌得不住大叫。
受伤的马匹压根不受控制——马车愈发松垮,好似要脱落。刺客不知何时已追到跟前,拉弓将马腿一箭射中。
嘶——
马疼痛地大声嘶吼——
随即倒地,车翻——
砰——
荆词狠狠地摔落……
脑中一片混沌……
“伸手——”
一人从前方驭马而来,冲她大喊。
她摔得头晕目眩,浑身麻木,来者声音洪亮,矫健的汗马在她眼中一步一个定格,朝她奔来,隐约觉得来者神采飞扬,她潜意识地使劲全身力气缓缓伸出手……
对方抓住她的手,正欲将她拉上马,不料刺客将剑挥向她,剑偏刺中手腕,剧烈的刺痛使她蓦地松了手,幸而对方稳稳地抓紧了她,硬生生将她甩上马。
“驾——驾——”
混沌的脑袋因着剑伤清醒了几分,荆词侧头看着身后救她之人,五官棱角分明,目若朗星,神色颇紧。
马不停蹄行了片刻,前方出现数些人马……
手腕不停地流血……头昏脑涨,荆词渐渐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
黄昏落日,路边的邸店。
马匹甩着悠悠长尾,几个着装统一的便衣携剑男子分散站着,目光炯炯,精神抖擞。
房内布置得不错,乃上间雅房,整洁干净,桌椅茶水一应俱全。
床榻上躺着一女子,脸色苍白,浑身血迹,气息轻缓。女子浓密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好一会儿,才渐渐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她盯着眼前的陌生地方使劲儿回想……
“你醒了。”
男子端着药碗走来,将近二十岁,尚未弱冠,穿着非富即贵,腰系剔透精致的玉佩,样貌堂堂。
“多谢郎君相救。”
荆词挣扎着坐了起来,强忍着全身疼痛。手腕已经被包扎好,痛感不减,襦裙上血迹斑斑。
男子立刻上前扶她,“在下薛崇简,家母受杨府所托派我带人来接应你。”
坐靠在床榻上的荆词下意识朝他打量,自称薛崇简的男子衣裳上的大片血渍颇为显眼,他身上却无伤口,她遂知是方才救自己的缘故,“抱歉,弄脏了你的衣裳。”
“无妨,倒是小娘子的衣裳……在丫鬟到此地之前只能请你委屈一下。”薛崇简言行举止皆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
荆词点头。
“不知小娘子叫什么。”
“王荆词。”
“王?”他剑眉微扬,再次确认。
“是。”荆词一脸认真。
薛崇简失笑,“既然要去杨府,再称王姓可会遭来麻烦。”
“在王家教养长大,岂能随便易姓。”
“当下长安风起云涌,各大家族中,最不值钱的便是情分。”薛崇简语气缓而淡,一语中的,坦诚地陈述事实。
“那薛家和杨家是利益还是情分?”
“你觉得呢?”薛崇简瞧着脸色苍白、模样俊俏的这小丫头,小小年纪问出这话,甚有意思。
“你方才舍命救我,我觉得……不像只是利益这么简单。”
他笑而不语。
荆词蓦地不觉有几分尴尬。哎,真是自恋,好似人家舍命救她是因着对她有意一样……、++!已经有300万的道友选择了,各种网友经典书单!不用再担心书荒问题!xhsjyd【
第十二章 名门之后()
临近天黑,芳年随同王东山终于到了邸店,荆词这才得以换了身干净衣裳。此次袭击中,杨府的队伍折损过半,大伤小伤都在客栈养着,幸好薛崇简带足了人马,足以填补缺失。
一行人在邸店休息了一天两夜,荆词伤得颇严重,再也禁不起长途劳累。接下来带队的乃是薛崇简,此人乃温和性子,至少对荆词颇为温柔,一再确认她的状况后才再次启程。
马车缓缓行进,速度比前些天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