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门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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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吃点儿什么?”掌摊的是一五大三粗的汉子。
“一碗面。”
“得嘞——”
今日人多,摊铺内的位子被坐满了,其中不乏逛集市等歇息之人,但大多三俩成群,占了一桌。荆词望了望,倒是有一处只坐了一个约莫五十岁的尼姑。她将马绳绑好,朝尼姑那处走了过去。
荆词朝其微笑示意,尼姑亦笑着点了点头。
摊主娴熟地抓起面甩进锅里,取碗、放料、盛水……一气呵成,劲儿劲儿,没几下便把热腾腾的面端上桌了。
“谢谢。”荆词伸手去腰间摸钱袋子,却怎么也摸不着,低头一看,发现腰间早空空如也。
“嗯我的荷包呢?”
“客官的荷包不见了?”放下面条的汉子未走,歪着头盯着荆词。
“刚、刚刚还在呢,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小的看您还是找到荷包再吃吧,荷包比较。”汉子二话不说伸手端掉刚放下的面条。
“你——你怎么这样——”荆词眼睁睁望着他把碗端走。
“阿弥陀佛——”对面的尼姑看见了全程,“这位郎君小小年纪便在外奔波施主发发善心让小郎君吃了这碗面吧。”
“我做的是买卖,不是施舍扶贫,你行你施啊。”汉子嚷嚷,甚不乐意。
尼姑无奈,从兜里摸了两文钱放在桌上。
汉子见状,立马将面放回荆词面前。
“多谢师父。”荆词道谢,声音却微微哽咽。
纵使以前再放浪形骸,在外头玩得再野,深入闹市人间,也不曾受过这般对待。
“小施主年纪看着很小。”
“我刚过十五岁生辰。”
“看施主的着装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你的装备是远行,施主年纪尚小,怎独自出门?”尼姑虽遁入空门,却也知世间一二态。
“家中有故。”言语间不乏寒凉孤凄。
“阿弥陀佛——”尼姑慈眉善目,“小施主荷包丢了,依贫尼看,小施主今晚不如去庵中歇息一晚,待到明日再赶路,总比今晚风餐露宿来得好。”
“可以吗?”她眼中闪现一丝光亮。
“我佛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谢谢师父。”
三两下将一碗面条吃尽,荆词才发现尼姑前面只是一杯茶水。
“师父不吃吗?”
“今日佳节,贫尼出门采购,进来讨杯茶喝,本庵离此不远,回去再吃。”尼姑笑。
荆词点点头,“那师父我们走吧。”
尼姑庵果真在城内不远处,因着是佳节,上门请愿的人也多。尼姑庵地方颇广,荆词被带到尼姑庵后院一隅,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转角之后,入眼的事七八个穿着粗布破烂衣裳的人躺在院内的板子上,衣物被褥凌乱不堪。待走近些,发现他们身后的屋内有更多像这般窘迫的人。
“请跟我来。”尼姑在前方引路,把她带进那间大房内。
房内空空如许,没有布置和陈设,只有一块一块如床榻大小的板子,参差不齐地挨着。一眼望去,房内皆是老人和孩子,穿着破烂,发髻凌乱,精神颓靡。
“他们……是些什么人?”荆词不住张望。
“都是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庵里条件有限,只能让小施主在此将就一晚了。”尼姑道。
“谢谢。”
待尼姑离开后,荆词才走到角落里无人的板子下坐下,放下包袱,悄悄打量四周的人。
有肮脏瘦弱的孩子在角落嘤嘤啜泣,亦有头发花白满脸爬满皱纹的老人眯着眼,了无生气。
“阿奶——阿奶——呜呜呜……”另一边传来孩子的哭嚷声。
荆词情不自禁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只见一瘦骨嶙峋的孩子扑在一侧仰的老妇人怀里,抽泣不止。那老妇人的衣襟沾染了一片血渍,嘴角尚残留着鲜红的血,脸色苍白,苟延残喘。
脑中顿时一片血色,她捂住嘴,恐惧感迅速席卷全身,这副场景是她的噩梦……她下意识地转身大步跑了出去——】的!有;;您随时随地看!
第六章 孤子()
再回到那间气息颓靡的屋子,荆词拽来一位尼姑,不忍直视角落奄奄一息的老人,背着脸道:“小师父请你快帮帮她吧……”
尼姑远远伫立,无动于衷。
“快啊……”荆词扯了扯尼姑的袖子,不停地催促。
尼姑轻叹,摇了摇头,“早已病入膏肓,熬不过今夜的。”
她神色一变,熬不过今夜……那那个孩子岂不是……
“流落到这里的都是些穷苦人,因着赋税、天灾,迫不得已才背井离乡。生老病死乃是轮回,小施主不要太过悲伤。”
荆词的手缓缓滑落,一脸沮丧气馁。
…………
夜色席卷而来,夕阳才刚散尽,墙角的老妇人终究还是咽气了。
孩童抽抽搭搭了几个时辰,跪在祖母面前仿若昏天暗地。师太派人将尸体挪了出去,那瘦弱的孩童拼尽全力与挪尸体的人抗衡,泪如雨下,一不小心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竟昏了过去。
荆词默默地走到庭院,蹲在角落里,终于止不住大声呜咽。这种痛苦她再深刻不过,是头顶上天的崩塌……最的精神支撑轰然倒塌,不亚于天崩地裂。
…………
记忆回到十年前。
“阿爹,我想骑马。”小荆词奶声奶气地望着阿爹。
“想骑马呀?”王行业摸了摸爱女的脑袋,“成,等改日阿爹带你上庄子里骑好不好?”
“不,我今日就要骑。”小荆词嘟起嘴不满。
“那成——”王行业一把抱起爱女,放到自己脖子上,满脸溺爱,“阿爹给你做马,你说骑去哪就骑去哪儿。”
“驾——小马去花园……”
“走喽——”
“咯咯咯……驾!驾!驾!咯咯咯……”
“哈哈哈——好玩不?”
“好玩……”
…………
夏日午后,风雨欲来,雷电闪烁,小荆词在王行业的榻上一觉醒来,妖风阵阵席卷着帘子,小荆词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一圈,原本在榻上的王行业早已消失无踪。水汪汪的眸子噙的泪水越来越多,突然哇地一声就大哭了出来——
王行业闻声,赶忙从院子里走了进来,见小小的爱女在榻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是心疼。
“乖啊,荆词怎么啦?”他赶忙抱起她。
“嘤嘤嘤……阿爹坏……”小人儿用肥肥的小手气恼地捶打王行业的肩膀,憋着嘴满脸委屈。
“荆词不是不怕打雷吗?我们家荆词胆子大着呢。”平日里电闪雷鸣,这小东西可以一点也不怕呢。
“阿爹不见了,阿爹坏……坏阿爹……嘤嘤嘤……”
王行业笑,原来不是因为闪电,“阿爹只是在院子里纳凉,乖啊,阿爹以后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阿爹向荆词保证。”
“我们……我们拉钩……”
“好,阿爹同荆词拉钩。”
大大的手指和细嫩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晃呀晃。小人儿总算收住了声,剩下止不住地一抽一搭……
阿爹说,以后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就走了。
但他还是走了啊。
…………
儿时的场景不住入脑,荆词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呜痛哭……
许久,似有一双小手不停地轻轻抚摸她的脑袋。荆词缓缓抬起头,原来是一个小女孩,约莫六岁,衣衫褴褛,颇为肮脏,眸子却甚是干净,眼神非常澄澈专注。
“姐姐为什么哭?”干瘪的小女孩愣愣地盯着哭得异常的荆词,“是阿狗的祖母去世了,又不是姐姐的……”
“姐姐不要哭。”小女孩不停地抚摸着荆词的脑袋。
“姐姐的阿爹去世了……姐姐无家可归了。”荆词喃喃道。
“姐姐不怕,”女孩儿安抚地拍了拍荆词的肩膀,“家乡发洪水,我阿爹也去世了,我跟姐姐一样,我都不怕,姐姐也别怕。”
荆词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女孩儿,眼眸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来,我把饼给姐姐吃,姐姐不哭了。”女孩儿举起脏兮兮的小手,从兜里拿着半张烙饼,“昨日是我的生辰,是师太送给我的。”
瞧着女孩儿真挚的神情,荆词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饼,“谢谢,谢谢……你如今一个人吗?”
“不是,我还有阿姐,阿姐卖身给许员外家了,我就在这等她。”女孩儿眨巴着眼睛。
原来是姐妹俩。
“姐姐有阿姐吗?如果姐姐有阿姐,就不怕了。”女孩儿一脸认真。
阿姐?
自小如同亲姐妹的,就只有萧氏兄妹了。
萧氏兄妹上个月回祖地崩丧,估计这会儿还在兰陵。如今,当真只有他们能依靠了,亦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以前荆词摔伤了,鲜血直流,是他们在她旁边陪着她,遭夫子大声叱喝、罚站,亦是他们陪着她,他们一同逛集市,走街过巷四处玩闹,如影随形。
可是如今他们远在天边。
或许……她最好的选择不是去潭州而是去兰陵?
毕竟与潭州的徐然太尉素未谋面,乃真真的陌生人,他一个女儿家去投奔,不知他是否心甘情愿收留,毕竟她被人追杀……倒不如去兰陵,萧氏兄妹定会护她到底,且至少还有一个心灵归宿,她当真是没有亲人了。
“姐姐,吃呀。”女孩儿眼巴巴地看着荆词手中的烙饼,口水却咽了咽。
“你饿吗?”
“不饿,我喝过粥了,这是师太送的生辰宴,我都吃过一半了,这半特意留着。”
一张饼,竟然就算一顿宴,当真是苦了这孩子。
“姐姐不饿,这半张饼还是你留着吧。”荆词把半张饼还给了女孩儿。
“这……”女孩儿犹豫要不要接,毕竟是送给了姐姐的。
其他孩子见俩人将半张饼推来让去,不禁都跑了上前,个个眼巴巴地盯着那半张饼。有一衣衫褴褛的顽劣小儿突然一个劲儿冲上前将饼一把抢过,狼吞虎咽地往下吃,其他小孩儿一窝蜂凑上去,试图抢到一口。
“住手,你们住手,呜呜呜……你们这些坏人!”女孩儿看着荆词手上的饼被抢,气得哇哇大叫。
“对不起,对不起……”荆词赶忙道歉。
“这是我给阿姐留的,你们这群坏人!呜呜呜坏人……”
“这样吧,我下次给你买一张新的,好不好?姐姐答应你。”荆词连忙哄她。
小女孩含着泪点点头。
荆词疼惜地抚摸着女孩儿,同是天涯沦落人,大约就是如此吧。她终究比女孩儿幸运,至少阿爹陪伴她长大了,至少她还有萧氏兄妹,至少……她此前衣食无忧。【器器同时在线、,爱好者的。看zuopingshuji!
第七章 花灯()
入夜,院子里静了下来。
今日是七月初七,七夕佳节,外头热闹不已。
时辰尚早,荆词起身轻轻走出尼姑庵。她独自走在街上,周围的繁华与她并无关系。
自有记忆以来,荆词从未出过洛阳,不知外头还有其他景象,道路如此难行,口音竟有千百种。更甚者,历经灾荒的老人、妇孺,穷苦不堪。荆词苦笑,自己尚且无家可归,流离在外,倒叹息起别人来了。
街上的女子们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