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洗银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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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可是这一次他非去做不可。
夜已深,贫苦的人家,为了白天工作辛苦,为了早点休息,为了节省烧油,为了他
们唯一能够经常享受的欢愉,为了各种原因,总是唾得特别早的。黑暗的长巷,没有灯
火,也没有人。
马如龙悄悄地走出他的杂货店,他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衣服,而且用黑布蒙起了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知道陶保义住的是哪栋屋子,他偶尔也曾出来走动过。用红砖砌的
屋子,一共有五间,三明两暗,灯却已灭了。
屋子后面有个小院,院子左边有个厨房。厨房边是间柴房,中间有口井。马如龙又
施展出他已久未施展的轻功,在这栋屋子前后看了一遍。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
有听到。陶保义的妻子还年轻,他总不能把别人的窗子戳个洞去偷看。所以他就回来
了。
谢玉仑还睁大了眼睛在等,等他回来,就睁大了眼听,听他说完了,寸轻轻叹了口
气。
“我错了。”她叹息着道:“我刚才说你以前在江湖中一定是个名人,现在我才知
道我错了,江湖中的事,你好像连一点都不懂。”
其实她没有错。名人未必是老江湖,老江湖未必是名人。马如龙并不想反驳这一
点,他已经去看过,已经算交了差。谢玉仑却不同意。
“不该看的地方也许去看过了,该看的地方你却没有看。”
“什么地方是该看的?”
“你到厨房里去看过没有?”
“没有。”马如龙不懂,“我知道厨房里没有人,为什么还要去看?”
谢玉仑道:“去看看灶里最近有没有生过火?”马如龙更不懂。灶里最近有没有生
过火,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谢玉仑又问道:“你有没有去看过那口井?井里有没有水?”
“我为什么要去看?”“因为没有火的灶,没有水的井,都是藏人的好地方,里面
都可能有暗道秘窟。”
马如龙叹了口气:“教给你这些事的那位大行家,懂得的事并不少。”
谢玉仑道:“现在我已经把这些事都教给你了。”
马如龙道:“你是不是还要我去看一次?”
谢玉仑道:“你最好现在就去。”
灶虽是热的,灶里边留着火种,灶上还热着一大锅水,井里却没有水。那个人是不
是真的藏在井里,马如龙还是看不见。
他很小的时候就练过壁虎功,要下去看看并不难,可是如果人真的藏在并里,他一
下去,别人就先看见他,只要一看见他,就绝不会让他再活着离开这口井。也许他可以
躲开他们的出手一击,也许他还可以给他们致命的一击。但是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
连一点理由都想不出。
他又准备走了,准备回去听谢玉仑的唠叨埋怨。现在他虽然还没有做丈夫,却已经
能了解一个做丈夫的人被妻子唠叨埋怨时是什么滋味。他还没有走,忽然听见井底有人
冷冷他说:“张老板,你来了么?”
声音嘶哑低沉,正是那个买盐的人,他还没有看见别人,别人已经看见了他。
马如龙苦笑:“我来了!”
买盐的人又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来坐坐?”
马如龙本来还可走的,可是别人既然已经知道他是谁,就算他现在走了,别人还会
找到他的“张记”杂货店去。亡命的人,绝不要别人发现自己的隐秘。马如龙很了解这
点,因为他是个亡命的人,他只有硬着头皮说:“我下去。”
黑黝黝的深井里,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井底有两个人,一个就是那买盐的人,另
一个却是吃盐的人。
这个人宽肩、长腿、广额、高颧,本来一定是个很魁梧高大的人,现在却已瘦得不
成人形,全身的皮肤都已干裂。奇怪的是,他一直都在不停的喝水。
喝一口水,吃一大把盐,吞一个生鸡蛋。他非但不伯咸,没有被咸死,喝下去的水
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他的皮肤,看来就像是干旱时的土地一样。
标题
古龙《碧血洗银枪》
第十九章 有所必为
吃盐的人正在喝酒,只有这瓶米酒,是他为自己实的。他一小壁,一小壁,慢慢的
喝,他喝酒时的样子,就像吝啬鬼在付钱时一样,又想喝,又喜欢喝,又舍不得。因为
他不能喝醉。
因为也一定要照顾他的朋友,照顾那个不怕咸的吃盐人。
井底远比井口宽阔得多,里面居然有一张床,一张几,一张椅。灯在几上。吃盐的
人躺在床上,吃盐的人坐在椅上,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马如龙用壁虎功从井壁上滑下
来。他拿着酒瓶的手巨大粗糙,指甲发秃,无疑练过朱砂掌一类的功夫。
他的椅子旁边有一根沉重的竹节鞭,看来最少有四五十斤。可是他没有向马如龙发
出致命的一击!只不过冷冷的说:“张老板,我们就知道你迟早会来的,你果然来
了。”
“你知道我会来?”马如龙想不通:“你怎麽会知道?”
吃盐的人又喝了口酒,一小壁。“如果我开杂货店,如果有人每天来实两斤盐,我
也会觉得奇怪。”他冷冷的笑了笑:“但是一个真正开杂货店的人,就算奇怪,也不会
多管别人的闲事,只可惜你不是。”
“我不是?”
“你本来绝不是个杂货店老板,”吃盐的人道:“就好像我本来绝不会到杂货店吃
盐的。”
“你看得出?”
吃盐的人道:“你来查我的来历,我也调查过你。”吃盐的人慢慢的接着道:“你
本来应该叫张荣发,在这里开杂货店已经有十八年,你有个多病的妻子,老实的伙计,
你这个人一生中从来不喜欢多事。”他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你不是张荣发,绝对不
是。”
马如龙又问:“你怎知道我不是张荣发?”
吃盐的人道:“因为你的指甲太乾净,头发梳得太整齐,而且,每天洗澡,因为我
已经查出张荣发以前绝不是个爱乾净的人。”
马如龙没有辩驳,也无法辩驳。这个人无疑也是江湖中的大行家,这在马如龙还没
有发现他可疑之前,他已经发现这一家杂货店可疑了!
“如果你不是张荣发,你是谁?为什麽要假冒张荣发?真的张荣发,到那里去
了?”吃盐的人接着道:“这些问题我也曾想到过,想了很久。”
马如龙道:“你想得通?”
吃盐的人道:“我只想通了一点!”
马如龙道:“那一点?”
吃盐的人道:“这件事绝对有周密的计画,每一个细节都经过极周密的安排,你能
扮成张荣发,能瞒过十八年来天天到你们杂货店去实东西的老邻居,绝对经过极精密的
易容。”
他说话很肯定:“江湖中精通易容术的人虽然为数不少,可是能做到这一步的,普
天之下,绝对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玲珑玉手玉玲珑。
吃盐的人接着又道:“王大小姐至少已有二十年没有管过江湖中的事了,能够让她
再度出山,重展妙手的也只有一个人。”
马如龙道:“绝对只有一个人?”
吃盐的人点头道:“绝对只有一个,除了江南俞五之外,绝对没别人能够请得到
她。”
马如龙苦笑。他终於明白,世上绝对没有真真正正全无破绽的计划,也没有永远能
瞒住别人的秘密。只可惜他还是找不出邱凤城的破绽在那里。
吃盐的人又道:“你经过如此缜密的安排,费了这麽大苦心,来假冒一个杂货店的
老板,可见你也跟我们一样,也是个亡命的人,也在躲避别人的追杀搜捕,想要你这条
命的人,一定比我们的对头更可怕。”他笑了笑又道:“既然同是江湖亡命人,我又何
必苦苦追查你的隐秘?你本来也不必来追查我的,所以我还是天天到你店里去实东
西。”
马如龙叹了口气:“我本来也不想来的。”
吃盐的人道:“可惜你已经来了。”
马如龙问道:“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灭口?”
吃盐的人道:“你能要江南俞五替你做这件事,当然也是个有来历的人,就算我想
杀你灭口,也未必能得手。”他忽然又笑了笑,“加果你真是我猜想的那个人,只要我
一出手,说不定反而会死在你手里。”
马如龙道:“你猜想的那个人,又是谁?”
吃盐的人道:“马如龙,天马堂的大少爷,白马公子马如龙。”
马如龙的心在跳。如果不是因为他脸上经过玉手玲珑的易容,别人一定就会发现他
的脸色已变得很难看。只不过他还是不能不问:“你怎麽会想到我就是马如龙?”
吃盐的人道:“我有理由。”
他的理由是现在江湖中被人搜捕最急的就是马如龙,能让江南俞五出手相助的也只
有马如龙。他说:“现在江湖中的三大家族,五大门派,已经出了五万两黄金的赏格来
找你,为你出动的一流高手,至少已有五六十个,只有丐帮的弟子,始终不闻不问,根
本没有管过这件事。”
丐帮弟子的人数最多,地盘最广,眼皮最杂,消息最灵。丐帮中的耗费最大,五万
两黄金的数目不少。吃盐的人接着又道:“他们为什麽不管这件事,那当然是因为俞五
爷跟你有关系。”
马如龙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些话你也不该说的。”
吃盐的人道:“是不是因为我说出之後,你说不定也想杀了我灭口?因为你可能会
认为我也想要那五万两黄金。”
马如龙道:“你不想?”
吃盐的人回笞得乾脆而肯定:“我不想。”
马如龙道:“为什麽?”
吃盐的人还没有开口,吃盐的人忽然道:“因为我。”
他一直都在吃盐,最咸的粗盐。任何人都无法想像世上有人能吃这麽多盐。两斤粗
盐他已吃了一半,十个生蛋也吞下肚之後,他脸上才有了一点血色,才能开口说话。
他说:“二十年来,想要我这颗头颅的人也不比你少,被人冤枉是什麽滋味,我也
尝过。”
他看来虽然是很衰弱,可是他说话时仍有一种慑人的豪气:“五万两黄金虽然不
少,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马如龙道:“你怎麽知道我也是被人冤枉的?”
吃盐的人道:“因为我相信得过俞五,你若不是冤枉,第一个要你命的人就是
他!”
马如龙道:“你是谁?”
吃盐的人道:“我也跟你一样,是个被冤枉的人,是个头上有赏格的人,是个不得
不像野狗般躲着不敢见人的人,因为我们都不想死,就算要死,也得等冤枉洗清之後再
死。”他也笑了笑,笑得悲壮而凄凉:“至於我的名字,你最好不要问。”
马如龙看着他,看了很久,又看看那吃盐的人,忽然道:“我相信你绝不会出卖
我。”
吃盐的人道:“,我也相信你。”他伸出了他的手。他的手也像他的朋友一样,粗
糙巨大,冷得就像是一块冰。可是马如龙握起他的手时,心里却忽然有了一股温暖之
意。
吃盐的人又笑了笑,道:“你走,我不拦你。”
马如龙道:“你们再来吃盐,我也绝不再问。”
吃盐的人看着他,也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息:“只可惜我们相见恨晚,我已身负
重伤,已无法再助你洗冤,否